书城文学用文字摆平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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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谁动了领导的奶酪?——说插翅虎雷横

雷横

出身籍贯:

职业:打铁出身

基本经历:宋江杀阎婆惜后,他奉命追捕,和马兵都头朱仝一起放了宋江。后被梁山小喽罗拦住,结果宋江知道硬是要让雷横留在梁山!但雷横是一个大孝之人,坚持要回家照顾母亲并送母终年再上梁山!雷横一气之下,用枷板打死了白秀英,被打入死牢,后被朱仝放走,投了梁山。曾斩杀高唐州太守高廉。随宋江征讨方腊时在攻打德清县时被司行方砍死。

身高:身长七尺五寸

相貌: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

星座:天退星

性格:正直孝顺

爱好:

社会关系:有一老娘

基本评价:

李卓吾曰:朱仝、雷横、柴进不顾王法,只顾人情,所以到底做了强盗。若张文远倒是执法的,还是个良民。或曰:知县相公也做人情,如何不做强盗?曰:你道知县相公不是强盗么?

在坊间有顺口溜说在工作中有“八大没眼色”,也又叫做“八大不懂事”,这是针对公务员阶层来说的:

领导敬酒你不喝,

领导小姐你先摸,

领导走路你坐车,

领导讲话你罗嗦,

领导私事你瞎说,

领导洗澡你先脱,

领导夹菜你转桌,

领导听牌你自摸。

作为小公务员在官场要战战兢兢,如深履薄。否则就如契诃夫笔下的《小公务员之死》写的那样,一个小公务员在剧院里看戏时打了个喷嚏,不慎将唾沫溅到了坐在前排的一位将军的秃头上。他惟恐将军会将此举视为自己的粗野冒犯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道歉,弄得那位将军哭笑不得,最后真的大发雷霆;而执着地申诉自己毫无冒犯之心实属清白无过的小公务员,在遭遇将军的不耐烦与呵斥后一命呜呼。

说郓城刑警队的黄金组合的第二号人物,公务员出身的插翅虎雷横,其人铁匠出身,但多有瑕疵。作为朋友敢于两肋插刀,但这刀插的也不是多正。一是有自己的小九九,拿朋友的手软;再就是这刀插在政府的肋把上,他不痛。晁盖被通缉后,雷横为什么抢着要去后门私放显盖?还不是因为他在捉刘唐时收了晁盖的十两银子。为了这十两银子,雷横宁可与刘唐打了五十多个回合,虽没头破血流,但一身臭汗是赚在了皮囊上。作为都头搞好郓城地界的治安,缉捕盗贼强人,作和尚撞钟,是再也天经地义不过的了。但是正因为在大宋朝,谁也不把职业当回事。只要上面有蔡京、高俅,下面难免不出宋江朱仝雷横这样为晁盖的通风报信者。即使像宋江杀了阎婆惜这样的命案,雷横们也敢上下其手。至于平时这些都头收点钱,听戏娱乐的时候摆谱不拿票,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雷横这次却栽了,是枕边的风把他的腰和公务员的俸禄薪水一下子折断。插翅虎雷横从梁山回郓城以后,由李小二陪同到郓城县的剧院(勾栏)听首都东京的行院白秀英唱戏。进入勾栏,“便去青龙头上第一位坐了”。这天,白秀英唱的是《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这白秀英说了又唱,唱了又说,博得满座喝彩不绝。就在这节骨眼上,其父白玉乔停下板鼓要求女儿向听众收钱。雷横坐了头座,理所当然“先到雷横面前。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这唱戏的白秀英主要是靠听众的赏钱生活的。雷横“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按说不但要给钱,而且要多出些银两。说自己忘带钱来,就有听白戏之嫌,这坐首座的不给钱,这后面的钱又怎么收?白秀英很没有面子。于是白秀英父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雷横,不干不净的粗话也夹在其中。

白秀英是从东京来郓城捞银子的,她背靠着县长这棵大树乘凉。一般的郓城的各界都会给足面子的,想象比宋还久远的唐代,我们的老祖宗捧歌星,绝不让于今日追星族: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如果要知道白秀英是县长的二奶,想提拔的托门子办事的,谁不借这个机会狠命地用银子砸。白秀英唱完后讨大家的赏钱,坐在第一位的雷横忘了带钱——作为刑警队长的雷都头,在郓城地面上,我想都头是没有带碎银子习惯的。娱乐场合出现都头,对场子来说是一种面子和抬举。但白秀英依仗自己抱着了大腿,假如她说自己是县长的亲戚小姨子或者县长是自己的表哥,我想铁匠出身的雷横只要脑袋不长包,自会明白。但都市的歌唱家都是惯出来的,作为走穴的大腕脾气也大。她根本没有把小小的刑警队放在眼里,雷横的拳头更是激起了大腕的恼怒。

当别人解围说这是雷都头时,白秀英甩了一句“只怕是驴筋头。”驴筋头不是好话,把雷横比成了叫驴的生殖器官,这对在众人面前的雷横的伤害有多大可想而知。在郓城黑白两道跺一脚,地也要摇三摇的雷横怎能受得了如此的羞辱,该出手时就出手,挥手一拳是自然的了。

下面的场景应该是《水浒传》中好汉们表演“孝”的经典镜头:白秀英这妮子不是好惹的。在县令的身边一展哭闹和添油加醋的功夫,说些自己的身子只许大人动的,别的人怎能动的话,自然县令的醋意恨意顿生,于是县令就枷了雷横,而且枷在白秀英挂牌演出的勾栏前示众。这样示众丢人就丢人吧,白秀英还不依不饶,硬逼雷横的同事们将他摁在大街上捆做一团。正好雷横的母亲来看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就边解绳子边和白秀英对骂。雷老太年纪虽大骂人却有一套,就单捡些乡土的东西,专拣痛处骂: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贱母狗”,白秀英敌不过乡土野骂,大怒,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那婆婆却待挣扎,白秀英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水浒传》的好汉讲究的是孝义,看自己的母亲受辱被打,雷横“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着白秀英脑盖上打将下去”。

金圣叹在点评此章节时,笔下动情,像一篇《陈情表》。每每读到此等文字,我就知道,那些好汉在江湖立身的根本所在了,下面是老金的文字,节录存档:

雷横母曰:“老身年纪六旬之上,眼睁睁地只看着这个孩儿!”此一语,字字自说母之爱儿,却字字说出儿之事母。何也?夫人老至六十之际,大都百无一能,惟知仰食其子。子与之食,则得食;子不与之食,则不得食者也。

子与之衣服钱物,则可以至人之前;子不与之衣服钱物,则不敢以至人之前者也。其眼睁睁地只看孩儿,正如初生小儿眼睁睁地只看母乳,岂曰求报,亦其势则然矣。乃天下之老人,吾每见其垂首向壁,不来眼睁睁地看其孩儿者,无他,眼睁睁看一日,而不应,是其心悲可知也。明日又眼睁睁看一日,而又不应,是其心疑可知也。又明日又眼睁睁看一日,而终又不应,是其心夫而后永自决绝,誓于此生不复来看,何者?为其无益也!今雷横独令其母眼睁睁地无日不看,然则其日日之承伺颜色、奉接意思为何如哉!《陈情表》曰:“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雷横之母亦曰:“若是这个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悲哉!仁孝之声,请之如闻夜猿矣!

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最疼爱自己的儿子,只有做妈的才会嘘寒问暖,知痛知痒。但雷老大娘心疼儿子的同时居然也看出了郓城县的司法不公。当看到儿子在示众,老人家说“几曾见原告人自监着被告号令的道理。”是啊,犯罪有政府处置,但县令与白秀英穿一条裤子,盖一床被子,白秀英就是政府的委派机构,但执法权放给了原告,这玩笑开得实在也太大了。暮年的母亲为儿挨打,只要心存良善的儿女决不会无动于衷。我读《诗经·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常是含泪的。作为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要反思自己的来路,虽然后人为孝加了太多的礼教束缚,但孝是人类及有灵性的动物的本能,“羊羔跪乳”“乌雏反哺”。可恶的歌星打了雷大娘,这标准的孝子雷横怎能忍得下这鸟气,用枷打死了白秀英,送她到月亮之上,牧马放羊,把地狱的热辣情歌给县令就唱到了天亮也无妨。

插翅虎,犹如成语如虎添翼,好像老虎长上了翅膀,出处是在三国时诸葛亮《心书·兵机》:“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臂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

雷横,铁匠出身的他,白有个绰号插翅虎。他能飞到哪里?在权利的罗网下,有翅膀也白搭。因为他脑子不灵光,领导的奶酪动不得。如果他像李逵负荆,一下子拜倒在白秀英的水红裙子下,说不定级别还能升半格,与朱仝平起平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