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求之不得地盼望我就这样与世隔绝,画地为牢,不得外力的援助就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没有周围的人帮忙就既不能同外界联系,也不能同外界通讯。他们的这个希望使我产生了在此以前所未曾有过的就此安度一生的指望。想到我有充分时间来悠悠闲闲地处理我的生活,所以在开始时我并没有作出任何安排。我被突然遣送到那里,孤独一人,身无长物,我接连把我的女管家叫去,把我的书籍和简单的行李运去。幸而我没有把我的大小箱子打开,而是让它们照运到时的原样摆在我打算了此一生的住处,就好像是住一宿旅馆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着,我连想都没有想去整理一下。最叫我高兴的是我没有把书箱打开,连一件文具也没有。碰到收到倒霉的来信,使我不得不拿起笔来时,只好嘟嚷着向税务官去借,用毕赶紧归还,但愿下次无需开口。我屋里没有那讨厌的文具纸张,却堆满了花木和干草。我那时生平第一次对植物学产生了狂热的兴趣,这种爱好原是在狄维尔诺瓦博士启发下养成的,后来马上就成为一种嗜好。
我不想做什么正经的工作,只想做些合我心意、连懒人也爱干的消磨时间的活儿。我着手编皮埃尔岛植物志,要把岛上所有的植物都描写一番,一种也不遗漏,细节详尽得足以占去我的余生。听说有个德国人曾就一块柠檬皮写了一本书,我真想就草地上的每一种禾本植物、树林里的每一种苔藓、岩石上的每一种地衣去写一本书;我也不愿看到任何一株小草、任何一颗植物微粒没有得到充分的描述。按照这个美好的计划,每天早晨我们一起吃过早饭以后,我就手上端着放大镜,腋下夹着我的自然分类法,去考察岛上的一个地区,为此我把全岛分成若干方块,准备每一个季节都在各个方块上跑上一圈。每次观察植物的构造和组织、观察性器官在结果过程中所起的作用时,我都感到欣喜若狂,心驰神往,真是其妙无比。
各类植物特性的不同,我在以前是毫无概念的,当我把这些特性在常见的种属身上加以验证,期待着发现更罕见的种属时,真是心醉神迷。夏枯草两根长长的雄蕊上的分叉、荨麻和墙草雄蕊的弹然而必须承认,在一个跟世界其余部分天然隔绝的丰沃而孤寂的小岛上进行这种遐想却要好得多,愉快得多。在那里,到处都呈现出欢快的景象,没有任何东西勾起我辛酸的回忆,屈指可数的居民虽然还没有使我乐于与之朝夕相处,却都和蔼可亲,温和体贴;在那里,我终于能毫无阻碍、毫无牵挂地整日从事合我口味的工作,或者置身于最慵懒的闲逸之中。
对一个懂得如何在最令人扫兴的事物中沉浸在愉快的幻想里的遐想者来说,能借助他感官对现实事物的感受而纵横驰骋于幻想之间,这样的机会当然是美好的。当我从长时间的甘美的遐想中回到现实中来时,眼看周围是一片苍翠,有花有鸟;极目远眺,在广阔无垠的清澈见底的水面周围的是富有浪漫色彩的湖岸,这时我以为这些可爱的景色也都是出之于我的想像;等到我逐渐恢复自我意识,恢复对周围事物的意识时,我连想像与现实之间的界限也确定不了了:两者都同样有助于使我感到我在这美妙的逗留期间所过的沉思与孤寂的生活是何等可贵。这样的生活现在为何还不重现?我为什么不能到这亲爱的岛上去度过我的余年,永远不再离开,永远也不再看到任何大陆居民?看到他们就会想起他们多年来兴高采烈地加之于我的种种灾难。他们不久就将被人永远遗忘,但他们肯定不会把我忘却。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来搅乱我的安宁。摆脱了纷繁的社会生活所形成的种种尘世的情欲,我的灵魂就经常神游于这一氛围之上,提前跟天使们亲切交谈,并希望不久就将进入这一行列。我知道,人们将竭力避免把这样一处甘美的退隐之所交还给我,他们早就不愿让我待在那里了。但是他们却阻止不了我每天借想像之翼飞到那里,一连几个小时重尝我住在那里时的喜悦。
我还可以做一件更美妙的事,那就是我可以尽情想像。假如我设想我现在就在岛上,我不是同样可以遐想吗?我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在抽象的、单调的遐想之外,再添上一些可爱的形象,使得这一遐想更为生动活泼。在我心醉神迷时,这些形象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连我的感官也时常是不甚清楚的。现在还想越来越深入,它们也就被勾画得越来越清晰了。跟我当年真在那里时相比,我现在时常是更融洽地生活在这些形象之中,心情也更加舒畅。不幸的是,随着想像力的衰退,这些形象也就越来越难以映上脑际,而且也不能长时间地停留。唉!正在一个人开始摆脱他的躯壳时,他的视线却被他的躯壳阻挡得最厉害。
互异成趣
——[日本]松下幸之助
天底下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我都各有长处与缺点。
若是我们能坦然地不断活用这些长处与缺点,
就能提高我们的品味与生活。
你喜欢吃青菜,我喜欢吃鱼肉。虽然嗜好各有不同,然而我们还是一桌共食。若是我们每个人都尝到了自己喜爱的食物,大家都会感到舒舒服服。要是你说自己不愿吃青菜,别人也不会因此而排斥你,更不会命令你非吃不可。
当我们能够体悟到各自互异的本质时,便会对彼此的互异成趣感到快乐。这种快乐可以稳定一个人的心。
每个人都有思考问题的不同方式,但最终我们还是同席而坐。倘若我们相互讨论、相互学习,方可和气生财。天底下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我都各有长处与缺点。若是我们能坦然地不断活用这些长处与缺点,就能提高我们的品味与生活。因此,去批评、排斥、怀疑别人是大可不必的。
这才是人类进步的原因,可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达到如此之境界。因思想不同而彼此相争的态度,因嗜好不同而彼此反目的行为,都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
生命是短暂的,未来却是无限的。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何必不去追寻能使你我互相进步的途径呢?
论逸乐
——[黎巴嫩]纪伯伦
逸乐是一阕自由的歌,却不是自由;
是你的愿望所开的花朵,却不是所结的果实。
有个每年进城一次的隐士,走上前来说:给我们谈逸乐。
他回答说:
逸乐是一阕自由的歌,
却不是自由;
是你的愿望所开的花朵,
却不是所结的果实。
是从深处到高处的招呼,
却不是深,也不是高。
是闭在笼中的翅翼,
却不是被围绕住的太空。
噫,实话说,逸乐只是一阕自由的歌。
我愿意你们全心全意地歌唱,我却不愿你们在歌唱中迷恋。
你们中间有些年轻的人,寻求逸乐,似乎这便是世上的一切,他们已被裁判、被谴责了。
我不要裁判、谴责他们,我要他们去寻求。
因为他们必会寻到逸乐,但不止找到她一人;
她有七个姊妹,最小的比逸乐还娇媚。你们没听见过有人因要挖掘树根却发现了宝藏么?
你们中间有些老人,想起逸乐时总带些懊悔,如同想起醉中所犯的过失。
然而懊悔只是心灵的蒙蔽,而不是心灵的惩罚。
他们想起逸乐时应当带着感谢,如同秋收对于夏季的感谢。
但是假如懊悔能予他们以安慰,就让他们得到安慰吧。
你们中间有的不是寻求的青年人,也不是追忆的老年人;
在他们畏惧寻求与追忆之中,他们远离了一切的逸乐,他们深恐疏远了或触犯了心灵。
然而他们的放弃,就是逸乐了。
这样,他们虽用震颤的手挖掘树根,他们也找到宝藏了。
告诉我,谁能触犯心灵呢?
夜莺能触犯夜的静默么,萤火虫能触犯星辰么?
你们的火焰和烟气能使风觉得负载么?
你们想心灵是一池止水,你能用竿子去搅拨它么?
常常在你拒绝逸乐的时候,你只是把欲望收藏在你心身的隐处。
谁知道在今日似乎避免了的事情,等到明日不会再浮现呢?
连你的身体都知道他的遗传与正当的需要,而不肯被欺骗。
你的身体是你灵魂的琴,
无论他发出甜柔的音乐或嘈杂的声响,那都是你的。
现在你们在心中自问:“我们如何辨别逸乐中的善与不善呢?”
到你的田野与花园里去,你就知道在花中采蜜是蜜蜂的娱乐;但是,将蜜汁送给蜜蜂也是花的娱乐。
因为对于蜜蜂,花是他生命的泉源,对于花,蜜蜂是他恋爱的使者。
对于蜂和花,两下里,娱乐的接受是一种需要与欢乐。
阿法利斯的民众呵,在娱乐中你们应当像花朵与蜜蜂。
与爱同行
——[印度]泰戈尔
爱情能使人落泪,
也能叫人抹去眼里的泪水,从而容颜焕发。
川流不息的行人走在我的前面,晨光为他们祝福,真诚地说:“祝你们一路顺风。”鸟儿为他们唱起吉祥的歌。道路两旁,花朵竞相怒放。启程时人人都说:前进吧,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赶不上他们,只好将他们的身影留入我的作品。他们忘却哀乐,抛下每一瞬间生活的负荷。我把他们的欢笑悲啼注入文稿,并在那里生根发芽。
他们忘记了他们所唱的歌谣,留下了他们的爱情。是的,除了爱情,他们一无所有。他们爱脚下的路,爱脚踩过的地面,企望留下足印。他们离别洒下的泪水沃泽了立足之处。他们和同路的陌生人结为挚友。爱情是他们前进的动力,消除他们跋涉的疲累。大自然的美景和母亲的慈爱,伴随着他们,召唤他们走出心境的黯淡,鼓励他们勇敢向前。
爱情若被锁缚,世人的旅程会即刻中止。爱情若被葬入坟墓,旅人就是倒在坟上的墓碑。就像船的特点是被驾驭着航行,爱情不允许被幽禁,只允许被推着向前。爱情的纽带的力量,足以粉碎一切羁绊。在崇高爱情的影响下,渺小爱情的绳索断裂;世界得以运动,否则会被本身的重量压瘫。
当旅人行进时,我倚窗望见他们开怀大笑,听见他们伤心哭泣。爱情能使人落泪,也能叫人抹去眼里的泪水,从而容颜焕发。欢笑、泪水、阳光、雨露,使我四周“美”的茂林百花吐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