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汐
我与京剧之间的关系大概只能用两个字说清楚,那就是“缘分”。否则我怎么能在对京剧几乎没有概念的情况下,突然一下子被她俘住,而且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原先对京剧没有概念是确实的,但并非没有过接触。小时候住在奶奶家,不时就可能跟着在电视中看上半出。奶奶看戏,但绝非戏迷,也许年轻时还哼唱过,然而年纪老了就失去了兴致,几乎没有对我进行过什么熏陶。相反,倒是我自己凭着幼年时对电视的好奇,自觉自愿地看了戏,因为那时有关戏曲的节目似乎占了很大比例。现在模糊地记得看过的几部戏曲电影有《李慧娘》、《白蛇传》和《花为媒》。前两部是神鬼故事,自然容易迷住小孩,而后一部是喜剧,也十分符合爱看热闹的心理。
真正迷上京剧的时间,据可靠的史料记载,应该是小学六年级的春节。偶然在伯父的书柜里看到一盘京剧磁带,出于好奇便“借”来听听。果然是鬼使神差,当我对着唱词强耐性子听过一遍之后,头脑中浮出的想法居然是再听一遍,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而更为奇怪的是,这盘磁带里并没有《苏三起解》,也没有《三家店》,没有张嘴就唱的明快旋律,有的却是《法门寺》的大段〔二六〕、《清官册》的大段〔慢板〕等等的大段,以致我后来下工夫学会了都没地方去唱,而我竟然就因此喜欢上了京剧,这恐怕除了“缘分”就很难解释了。那盘磁带的下落可想而知,再也没有物归原主,就被我长此以往地“借”了下来,现在仍然是珍爱的收藏,算起来竟也快十年了。
或许对京剧真是有天生的感觉,听了就想跟着唱,唱了几遍就大概记下来了,先别管唱的到底怎样,起码不跑调、不走板,自己就足够得意半天的。练了一段时间,除了嗓子不大给劲之外已经小有模样,奶奶甚至说听出一点“马派”的韵味——捧角也没有这么快的,并且又想起了早逝的爷爷。我从未见过他老人家,但据说也好这口,而我的姑母、伯父、父亲虽然喜欢听戏,也还没到经常张嘴的境界,所以我这种隔代遗传就显得更加来之不易。学唱戏自然要多听戏,而听多了就没准能赶上什么戏、什么剧种,反正是照单全收、来者不拒,渐渐地把评戏、越剧、黄梅戏、河北梆子,甚至京韵大鼓都迷了个遍。而且对于京剧,除了专攻老生之外对旦角也产生了兴趣,这又要归功于伯父的磁带——三盘翻录的《四郎探母》,不知听了多少遍,对张君秋万分崇敬,并顺便对李多爷的唱腔有了认识。在基本可以倒背全剧之后,这几盘磁带也就又归我了。应该说,我真正认识京剧的流派,老生是从马连良开始的,旦角就是从张君秋开始的。尽管后来对各大流派都有浓厚的兴趣,也的确是跟在这二位之后了。由于没有专业的老师指导,学戏的进步肯定很慢,但自己也有了绝对的自由,喜欢什么就哼什么、就学什么,以至于到现在也难绝对钟情于某一个固定的部分。另外,学唱旦角戏给我带来的益处也确实不少,可以在联欢会上与坚决不唱(也不会唱)旦角的男同学联袂献艺,也为我日后在北大京昆社的走红埋下了伏笔。
与唱戏有关的一件趣事不得不提。那是在师大附中上初一的时候,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教历史、甚迷戏、工老生。我当了个班干部,忘了是什么职务了,也忘了那一次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反正是中午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她说要罚我——罚我唱八段戏,害得我绞尽脑汁凑了出来,光《四郎探母》就拽了两段,才勉强应付过去。
坦白地讲,高考时决心报考北大也与京剧不无关系。当时对前途一片茫然,对于上哪所大学实在没有一点决断,而想起在电视上看到过介绍北大京昆社的专题片,就更加坚定了要上北大的决心。上大学之后,专业学习也紧,课余时间也少,第一学期竟没有找到组织,心凉了不少。幸好第二学期就挖出了京昆社十分隐蔽的联络点,直捣匪巢,打入其间,更加如鱼得水,一直到今天。本想在社里专心学习老生,排除其他杂念,并且也很好地坚持了两年,谁知1999年元旦聚会中露出了青衣的尾巴,又赶上社里排《大登殿》缺个旦角,于是就被勒令改行。自从改行以来,有老师的关心、同学的鼓励,再加上自己一点点努力,每天早晨鸡鸣犬吠地喊嗓子,还真见到一些成效,渐渐向世纪之星的水准靠拢。四五个月下来,戏是排得滚瓜烂熟了,但是对上台演出还是没底,尤其担心扮相对不起观众。没想到演出效果挺好,第一次上台就没在台上出什么大错,扮相也没逼得我自寻短见——甚至有人教我:你眼睛要这样、嘴那样,唉,还真有点像梅先生——这不也是与京剧的缘分么!
其实自己平时也总在想,为什么会与京剧有扯不断、理还乱的牵扯,本来打算归结到性格的原因了事,但细思忖起来便觉不妥——到底是我选择了京剧,还是京剧影响了我,实在是很难说。“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歌里是这么唱的,颇有道理。不过且不去管它什么道理、原因吧,有缘自会相聚,自当珍惜,我与京剧就一个“缘”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