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那一曲军校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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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冬天来临,先是数日阴雨连绵,而后是雨夹雪淅淅沥沥个没完,再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当空落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女生们越来越馋。军校的伙食其实还算不赖,逢到大小节日必有会餐,饭桌中央一准摆着一大盆整鸡,冒着香喷喷的热气。但女生们就是馋,晚上熄灯后躺到床上卧谈的,很多时候都要扯到吃上去。

朱颜说,饿的时候来一碗“龙虎斗”最解决问题,馄饨面条下在一只碗里,吃起来要多过瘾有多过瘾。

郝好说,还是我们陕西的羊肉泡馍带劲,泼上一把辣子,一碗下去,保你吃得满身冒汗。

我则说,要说好吃,还是我妈包的三鲜馅饺子来劲,韭菜猪肉和虾米馅儿的,一口咬下去就能吃出个小肉丸,那个香啊!

小妖听得笑出声来了,依旧不说话,打着手电筒写信。分别之后,小妖和她的爱情中尉——侦察连连长陈骁,保持着两天一封信的热度和密度。写信,是美女小妖冬天里一门最重要的功课。

黑暗中我说了:“咱们早上跑步路过的早点摊真诱人,那油条炸得黄灿灿的,个好大,一个顶咱军校的仨。”军校的早操有两个早上是拉练式长跑,要跑到军校外的街上去。

朱颜马上问了:“你说的是察哈尔路拐角的那家吗,排队排得老长的?”

我赶紧说:“是啊是啊。每次路过那儿,一闻到那油香,我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郝好说了:“哎,我也早注意上了。真想来一口啊!”

小妖忽然就低低地跟了一句:“哪天长跑,咱去买几根好了。”别看小妖轻易不说话,但一发言绝对有建设性的意见。

郝好马上问:“跑操又不是外出,怎么买?”

只有丁素梅不吭声,回到军校以后,她的状态一直不好。一般熄灯后我们的卧谈,她极少参与。

郝好提出的问题令我们都沉默了。

冬日里,大雪过后,江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雾。浓重的雾气一路升腾扩展,一点儿没有消散开去的意思。清晨,天色依旧灰蒙蒙的,站得远一点儿就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了。起床号响过之后,军校生们在操场上集合报数一阵忙活,而后就如一条长龙一般,在腾腾的雾气中挪出了军校的大门,跑到江城的大街上来了。

我照旧跑在区队的队尾,四路一行的纵队,女生大多排在队尾,只有朱颜这个高个儿被插到前排的男生中间去了。

又一次要经过那个早点摊了,香气扑进鼻孔,我的口水已经喷薄欲出了。我两眼贪婪地望向那魂牵梦绕的地方,雾气里除了一盏灯和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就是那再熟悉不过的油香了。我全身心地神往着漫不经心地奔跑着,突然我听到“哎哟”一声,不是我,是小妖脚下一打滑,像是脚崴了。我正要过去扶她,她蹲在地上飞快地冲我摆摆手,我于是就跟着大部队跑过去了。

崴了脚的小妖颠着一条腿,慢慢挪到街边上,眼望着一队又一队人马高喊了“一二三四”的口号声一列列跑过。街道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才揉了两下脚背,慢慢起身,一回眸,她的眼睛就被马路对面早点摊上的那盏灯光晃了一下。

小妖瘸着腿晃过了马路,她终于排到了买早点的队伍中,队伍虽然不短但好在流动快,很快就排到她了。油条锅上架着个铁网,上头立着五六根油条,个个胖大饱满,热气滚滚,锅里则翻腾着令人喜悦的金黄色,不断有油条胚下去游泳。她点了五大根,用塑料袋装好了提在手上了,从军裤的裤兜里摸出了钱付了账。从心里有了那个念头的那天起,出操的时候小妖在口袋里都会揣上几块钱。

小妖提了油条飞跑在大街上,崴的脚似乎完全好了。她必须赶在早饭集合前赶回宿舍。快到了军校的大门口了,她的步子不由迟疑下来了。

小妖检查了一下军装的风纪扣,手提装油条的塑料袋,就开始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往军校大门走。一贯的经验告诉她,越是光明磊落越容易混进去。

军校的大门旁,雾气里但见哨位上戳着个人形,小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同学,请出示证件。”哨兵开口了,小妖不觉一怔,脚下步子就停了,人呆立在了大门口的正中。

“哈哈,姚小遥同学!老实交待,刚才跑哪去了?”小妖定睛一看,天,哨位上立着的,竟是全副武装的庞尔。军校的门岗由学员和警卫排的战士轮流担任,课余时间,大多是学员们站岗。这个月,又轮到了我们区队在大门口站岗了。

“我注意你半天了,脚步不太利索嘛,崴脚了?手上什么好东西啊?拿出来,见面分一半。”庞尔一脸得意地说。

小妖只好把油条袋提到了他跟前,扑鼻的香味弥散开来。

庞尔愣了:“天哪,你们这些馋嘴的丫头啊,都崴了脚了,带伤作业啊。真能干啊!”他摇头感叹起来。

小妖老老实实地解开塑料袋,准备取出一根上供给这个要雁过拔毛的门岗。

“哎,别别,跟你开玩笑的。真要吃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几个还不把我吃了啊!”庞尔赶紧帮小妖把塑料袋又系上了。

正好接班的战士走来了,庞尔和他换过交接礼,就和小妖一起往宿舍楼走去。两人并肩前行,油条的香味依然飘散。庞尔一路感慨:“我真很佩服你们对生活的热爱。这么跋山涉水、艰苦卓绝的,真难为你了。嘿,闻着真香啊!”

小妖只是笑,而后轻声说:“油条呢,只有五根,可我们有五个人呢。下次,我一定记着给你带一根。”

庞尔不由大笑着摇头:“还有下次呢!我懂,准备打持久战。”

当小妖提着香喷喷的油条,肿着一只脚回到宿舍的时候,我们四个一起把她举起来扔上了宿舍的半空。

油条终于吃到了我们的嘴巴里。早起还没顾上打开水呢,所以一个个只能干嚼。因为要赶在早饭集合哨吹响前完成,所以吃得是快马加鞭、摇头晃脑。集合的时候连嘴都顾不上抹一把了。男生们见了都奇怪,张雪飞晃荡上来了,油嘴滑舌好像吃油条的是他。他用目光长久研究着我们的嘴唇:“你们女生属耗子的,个个嘴巴油光光。一早就偷吃香油了,大补呢!”朱颜没客气,瞪了白眼回击:“老土!我们这是抹的唇膏懂不懂呢!”

庞尔立在不远处暗笑。

在军校生活的这个冬天里,历史系的女生中特别盛行织毛线。我们这一届的女生中,历史系的女生以温柔美貌会生活著称,五个女生里,除了马小蕾是个学习积极分子,其他四个不约而同都有些乖乖女的风范,颇得众男生欣赏。而新闻系的女生只有两个,或许是受了班上三十五名硬汉阳刚之气的感染,作风上都相当泼辣干练,别有一番巾帼风采,与我们班郝好的作风很近似。

记得我们班上有个叫牛宏伟、人称老牛的男生,曾经很是注意了新闻系的那个高个儿女生一阵,都是山西老乡,感情上首先要亲近许多。但很快他就收起了自己的爱慕之心和原本准备展开的攻势。事后老牛慢吞吞交代:“都是老乡,不生分的嘛。星期天,我就想约她一起打打羽毛球什么的,她倒是答应得挺痛快的。于是我就在操场等着,她来了,身后,竟然跟了一串的人,足有半个班的男生。这也就罢了,体育运动就是群众性的嘛!可怕的是,她穿了一件运动套头衫,粉红色的,还挺好看,我细细一打量,天哪,她胸前竟然写着三个字——斗牛士。可把我给吓着了。”那段时间,明显受了刺激的老牛见了人,忍不住一遍遍述说他与女“斗牛士”那有惊无险的故事。

这一届的女生里,数我们哲学系的女生最难定位。军训一开始我就成了“006”,于是漫长岁月难逃搞笑人物的阴影。郝好的那句经典的“弱不禁风”,很长一段时间让我们都生活在它的光芒下,走到哪里都有“弱不禁风来了”的窃窃私语包围着我们。

下部队锻炼回来,正赶上元旦排节目,我们五个女生说好来首女生小合唱《光阴的故事》,但站位置的时候怎么站都不好看。小妖自然看着很养眼,可关键是朱颜鹤立鸡群,就把身高中等的我和郝好两个个头衬得很矮,丁素梅这一段又瘦得厉害。后来,就安排我们或坐或立,坐着的朱颜手里抱着一把吉他,我和郝好分站在两侧,小妖和丁素梅则立在最两边,才算把这个节目对付过去了。好在后来郝好唱了首信天游,把一班人全震住了,总算给我们女生挣了些面子。可后来班上的男生就管我们叫“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了。

还有一段时间,都是那个张雪飞挑事,男生们在背后喊我们“花儿一样”。红五月歌咏比赛,我们班集体大合唱演唱《我的祖国》,其中有一句“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每到这句,按照规定动作站在第一排的我们几个女生要相互望上一眼。不知怎的,唱到这里,后头的男生总是一片骚动。

老安喝住笑得最厉害的张雪飞问:“怎么回事,这么不严肃?笑什么笑?你说说看。”

张雪飞一字一顿回答:“别人为什么笑我不知道,我就是寻思啊,咱班小伙儿的心胸是宽广,可咱们的姑娘呢,哎,勉强吧,就算吧,花儿一样。”

这时全班男生同时放开了他们的笑声,那个欢畅那个淋漓啊!于是每回训练结束,张雪飞一准用他的公鸭嗓高歌出那句“姑娘好像花儿一样,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那个冬天里,历史系的女生余丽娜开始没完没了地织毛线,带着蒙娜丽莎一般的神秘微笑,用那种当时流行的一种叫做马海毛的毛线编织着一条又一条白围巾。余丽娜人生得俏丽多情,在生活上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她们女生宿舍的窗帘是她买了花布连裁带剪做的,底上还包了一圈花边呢。她还会蹬缝纫机,还就不知从哪儿弄了台缝纫机搁进了宿舍里。一宿舍女生的军装都被她改过,改得贴身合体让她们系的女生吸引了不少眼球。后来整个宿舍楼的女生闻风而动,直累到她手软心慌才算作罢。

当马海毛围巾被多情俏丽的余丽娜像抛绣球一样抛出去以后,不,她其实是面带圣母一般的微笑送出去的,此刻应该配一首《让世界充满爱》的歌曲做背景音乐才合拍,于是乎一个又一个军校男生的脖子上便被缠上了一道白,当然是在周日穿便装的时刻,白色的哈达顿时开满雪花飘飘的校园。

终于,天道酬勤,“蒙娜丽莎”没白忙活,一个一米八六的高大生猛的白马王子愣就被这白色的吉祥物擒了来。此人是高我们三届的新闻系的篮球健将,和余丽娜还正好是同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俏丽佳人和健将同乡一下就接上了火。男生很快就被包装上了马海毛的系列产品,马海毛手套、马海毛帽子、马海毛的毛衣。可惜转年的夏天很快来了,而这篮球健将七月里很快毕业了。

于是这女生日日盼信,马海毛类的手工是早不做了,每天里最重要的事就是读信和回信两件事。她的信不保密,来信中遇见生僻的不易理解的段落,往往会寻了已经有“才女”名号的我帮她做讲解。于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等缠绵悱恻的诗句,就成了女生们共享的爱情甜点。光请个情书辅导员似乎还远远不够,于是“蒙娜丽莎”索性请我代她回信,以她的理解,在《战地雄风》上发表过诗作的我,随便泼洒点才华在纸上,准定就套牢了那远方的白马王子。

情书辅导员兼枪手的我被这两地书激发得斗志昂扬、格外亢奋,立马给家里写信说要学习乐器并要求援助,家里的汇款一到我便买了把吉他。只要有空闲,我一准站到宿舍二楼顶头的阳台上自弹自唱。弹是乱弹,因为根本还没学会呢;唱倒是真唱,就是时常跑调。我哇啦啦地往阳台上一戳,随即不能听见走廊上依次传来的“砰砰砰”的声音,那是无数女生宿舍的门在紧急进入关闭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