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那一曲军校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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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晚间的宿舍里,郝好经常会以讥讽的口气,嘲笑恋爱中的小妖并且打击我对音乐的热爱。一看到小妖长时间地读信或者写信,她就会站出来指手画脚:“我说有些同志啊,感情上的事啊,要拿得起放得下,生活之路这么漫长,伟大的事业刚刚起步,不能这么急。年纪轻轻的,就被个男人捆住了,又是云又是雨的,纸醉金迷不是?”

郝好一认真,她的用词一定惊人。小妖笑,我也笑。小妖是抿嘴笑,我是哈哈大笑。

“还有你叶小米,还笑呢。整天抱着个大吉他,曲子没听你正经弹过,歌唱得倒是大呼小叫的。你那是艺术?我看就是猫叫春嘛!”郝好把矛头指向了我。

这回是小妖哈哈笑了,我举着把吉他,沉了脸走过去,狠砸郝好的屁股。

上帝说,千万别笑别人。不久郝好就受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打击。军训结束,郝好渐渐养成了个习惯,就是头发稍微长一些,她就似乎特别不习惯,她爱利落。眼下她短发齐耳,长度刚刚好。但她还是往理发椅上一坐,语气坚定对理发的师傅一挥手说:“剪吧!越短越好。”把我们经常给她提的把头发留长一点的建议完全抛到了脑后。半小时后,她从理发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墙上的大镜子左看右看,表情相当得满意。实在地说,她的新发型还真是特别,头发削得短短的薄薄的,基本上就是个小男孩的发式,配上她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倒别有一番麻利和干练。

郝好顶着她的新发型昂头挺胸地走在军校的校园里,全然不顾周围扫来的或惊异或好奇的目光。但没想到的是,她头一天才理了发,第二天中午就在食堂里闹了个笑话。

午饭的时候,班主任老安挨桌通知大家,说下午的“中国革命史”课外出参观,两点钟在教学楼前统一集合上车。老安走到郝好这桌时,很自然地伸出胳膊,一把揽住了眼前两个男生的后背,而后趴下身子,脑袋架在两男生的肩膀之间,一字一句地传达着通知。通知两句话就说完了,老安却发现这一桌的人都有点怪怪的,没人应声不说,还一个个眨巴着眼睛面露惊异。这是怎么了?老安又把手在其中一个男生的肩上轻拍了一掌,而后提高了嗓门说:“今天这是怎么了,也不应声,没吃饱啊?”

不想他话音刚落,被他击了一掌的男生就“腾”的一声站起了身,撅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向他,满面的绯红,委屈无限。天哪,这男生什么时候变成了个女生呢?竟是郝好呀!老安傻在那里,一时间也是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收场。

其实还真不能怪老安贸然行事。从后面看,郝好的头发真是短得不能再短了,跟男生们真没有任何区别可言。大家又都穿着军装,单从后背上看,分明就是一个男生坐在那儿嘛。事后老安在晚点名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很诚恳地跟郝好做了道歉,从此后再不敢把胳膊随便往人后背上搭了。

当晚郝好在宿舍里宣布:“我就那么像男的吗?我偏做一回女人给你们看看!”

郝好表面上依然沉着,而暗中却开始了改变形象的工程。不就是要像个女生吗?首先她抓住一切能穿便装的机会展示自我。她酷爱那种几乎拖到地上的长裙子,扑拉拉地一出场,让人以为军校的舞会又开张了呢。她开始拼命往身上洒香水,是江城产的那种两元一瓶的桂花香型的香水。可实际效果却相当令人失望。像只水蜜桃一般香气喷喷的郝好,改变形象的工程才一开始,就多了一个小人书里暗藏的女特务才有的外号,叫做“十里香”。

正是初夏,江城的天气好得诱人,暖暖的阳光洒在满街的梧桐树的树叶上,照在行人的身上。梧桐树被衬得生机一片,人心头则是一派透亮。

这是个星期天,我出了军校大门,很快上了一辆开往新华书店的公共汽车。刚发了津贴,我准备去买几本书。车上的人并不多,我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坐定后,就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窗外,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点点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似有南方佳木的芬芳。我把鼻子凑到车窗边上,微闭上眼,近乎贪婪地闻着这属于夏天的味道。

“小米!叶小米!”竟然会有人在这时叫我的名字。我往车厢里前后望望,并没有哪一张面孔是我所认识的呀。“叶小米!”又是一声响亮的呼唤。这声音引得车上的人都往车下看,带着惊异的微笑。我赶紧就往车窗下望,这一望不要紧,一望把我惊了一下。

道路边上的自行车道上,两个男孩子正骑在车上,一路迤逦地追赶着我乘坐的公共汽车。其中一个两手撒把,玩杂技一般使劲向我挥动着双手故作潇洒,是张雪飞。另一个则跟在后头,轻松地蹬着辆自行车,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竟是他,任天行!两个人都是雪白的衬衣扎在牛仔裤里,清爽而帅气,青春气息扑面而来。阳光点点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男生的笑容里溢满了阳光的味道。

只一瞬间,我有了几分恍惚,觉得这情景似乎可以入画。

公共汽车不停地靠站,两辆自行车忽远忽近地跟进着。我以为他们只是好玩跟一阵子就算了,所以也就没准备立即下车。这样行了三站地后,我想着任天行和张雪飞早应该没踪影了,不想一扭头,他俩竟然还一板一眼地骑着车跟着呢,面红耳赤的,显然已经累得不轻。他们一边骑,一边不忘冲我招手。

我赶紧在下一站下了车。

那天,我和任天行、张雪飞一起逛了江城最大的新华书店,张雪飞买了一本字帖,我买了两本散文集,任天行则买了几本高考复习书。中午到了,我们在一家小吃店里坐下,当面对任天行点的馄饨、鸭血粉丝汤、赤豆糊、小笼包、生煎包这一桌子的美食时,我却有些下不去嘴,像个初次赴约的姑娘一般,忸怩作态不肯多吃一口。任天行不多说话,只是把那些好吃的东西不停地往我盘子里放。

午后,我们三个人又一起来到了长江边上。太阳正高,把长江水映照得明净而清澈。江风不大,微微地拂过人的脸。江面上不断有大只的水鸟掠过,扇动着翅膀划出优美的弧线。长江上不时有大小船只开过,有载客的江轮、渔民的小渔船,还有那种连成一长串的货船。江轮发出的汽笛声传得特别真切,一声声格外悦耳。张雪飞捡拾着江边的石子,不停地往江水里投射过去,打出一长串漂亮的水漂。而我和任天行两个人并肩站在江边,一同望向江面,并没有说话。我喜欢这样的像是有着某种默契的静默。

下午两点,离回校还有一段时间,张雪飞提出来不如去看场电影,说是好不容易才轮到这么一次外出的机会,可得好好享受享受。“更何况,与大才女的美丽邂逅,总要留下一些美丽记忆才成啊。”张雪飞如是说。

那段时间港台的流行歌曲开始在校园里盛行,柔情蜜意与海枯石烂瞬时俘虏了青春的驿动的心,许多人喜欢把自己喜欢的那些灵动曼妙的歌词抄下来,所以张雪飞的酸文假醋一点也不奇怪。

我们去了新街口的一家江城最大的电影院,可里面的一场电影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要等下一轮呢,显然我们的时间不够。于是我们还是坐进了电影院里。

那天放的是什么电影,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按说这不应该,和自己心仪的男孩子第一次看电影,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张雪飞,但它应该是有一定的纪念性的。或许,我是太在乎了看电影的人,而忘记了在看的电影吧。

那天,我和任天行分坐在张雪飞两边,黑暗中,我们三个人全神贯注把目光投向了大银幕。电影院真的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它会给你留下很多意想不到的记忆和感触。有时候,这种东西承载的,并不比电影本身给你的少。电影院里的特别的气味、光线,你身边的这个人、他说的话,你当天的心情,突然勾起的感伤回忆,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小插曲,所有这些,都不可回避地成为了你和电影有关的记忆。一年多以后,也是在这家电影院里,似乎也就是在这个位置的前后,我的一边坐着郝好,一边坐着庞尔,我们三个人一起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那一天,我幸福而辛酸地充当着她和他之间闪闪发光的爱情大灯泡。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邮局,任天行停下来,说要去寄书。张雪飞随后问:“给谁寄啊,该不会是哪个家乡的妹妹吧?”

任天行一笑,像是很随意地回答了一句:“你以为都像你小子那么花呢!给我女朋友,行了吧。”

“哗啦”一下,我手上刚买的一包带给的小妖的茴香豆撒了一地。我掉转了眼神,不看他们两个,眼睛里一下雾气腾腾。

张雪飞并没看出我的失态,马上蹬上自行车,说是去再买一包。而他,像是站在邮局门口好久,张雪飞都托着一包茴香豆回来了,才逃也似的进了邮局。

我和张雪飞等在邮局门口,路上的行人从我们眼前晃过,我却失明了一般什么都看不见了。后来,我怎么若无其事地一颗颗吃着茴香豆,怎么高声笑语地坐在了张雪飞的自行车后座上,我都有些记不得了。当我们三个人一路匆匆向军校赶去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笑声特别清脆和爽朗。

我决定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