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情漂流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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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生命的永恒(2)

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再加上大沙河经常泛滥,灾荒不断。有男有女的人家尚难维持生活,更何况我们孤儿寡母。母亲白天下地种田,晚上在家纺纱织布,往往我睡一觉醒来,仍然看到她还在纺纱。每当这时,我多想快点长大,好替母亲干活啊。后来,我上了学。母亲说:“只要你能考上,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读书。”我虽然年纪幼小,但也深知母亲的心意,深知家里的困难。在学校里,什么我都不跟同学们比,惟有在学习上我一定要强过他们。平时,别的孩子玩耍,我不参加,抓紧时间学习,我总是在学校里就把作业做完,放学回家帮助母亲干活。我家住的房子很小,下雨天甚至还漏雨,于是我便取来脸盆接着,常常外面雨停了,屋里仍然还滴着雨水。家里没有钟表,有时我便学着古人,数着从屋顶滴下的水滴计算时间。屋子的门窗封闭不好,冬天冷风直往里钻,早上起来一看,屋中缸里的水都结一层厚厚的冰。晚上,在如豆的灯光下,我读着书,母亲则忙着纺纱。有的人在有声音的地方看不了书,然而,母亲的吱吱的纺车声,却成了催我奋进最强有力的动力和号角。经常由于家里买不起灯油,母亲只好摸着黑纺纱,我也试着在月光下看书,想不到在皎洁的月光下,竟真的能看清字呢。上中学那几年,正好赶上国家困难时期,家乡连年灾荒,收的粮食不够吃,老百姓都靠政府发放的救济粮度日,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供应的救济粮每天一人只有二两地瓜干,记得有一次放学回家,我在小路旁挖了一篮子野菜,母亲洗干净放在锅里,再加上半碗地瓜干,煮了一锅菜粥。谁知由于我不认识,竟然挖了有毒的野菜,粥喝到嘴里又麻又苦,尽管这样,我们也舍不得丢掉,仍坚持吃完。然而我和母亲的脸部肿得很大,半个多月才好,至今想起来亦觉后怕。

母亲待人宽厚,村里人都说她心眼好。那时,我家虽然很穷,但是从不让亲戚邻居小看,偶尔向他们借点东酉,母亲总是想方设法及时还上。有时,碰到别人家有困难,母亲宁愿自己家不用,也要接济他们。王庆录是我同村的同学,上中学时就结了婚,小两口分家单过,穷得一间屋四个旮旯(老家的土语,意为屋里什么也没有)。母亲看到王庆录的裤子破得露着腿,就拿一块自己织的布让他媳妇给补上。看到李振东同学整天赤着脚,她就把我的一双鞋送给他。乡亲们信得过母亲,选她当了妇女队长。

白天她带领大家干活,对年老体弱和有病的处处给予照顾。晚上,母亲仍坚持纺纱织布。卖点钱一是供我上学,二是买过日子用的油盐酱醋。母亲不仅会织白布,还会织有各种花纹的布。在北京上大学时,我穿的衣服有的还是家织布做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说是上边来了精神,让割资本主义尾巴,自留地不能种了,连母亲纺纱织布也不让干了。吱吱的纺车声听不到了,它给我们带来的是更加贫穷。我高中毕业,离开家乡去北京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我曾经十分熟悉的美妙动人的给我智慧和力量的吱吱的纺车声。

那几年,为了我上学,母亲几乎变卖了家中所有能够卖的东西,惟有那架纺车,她怎么也舍不得。尽管不用,她也要把它放好,而且还经常拿出来,细心地擦得光亮。

1972年母亲从老家来到沈阳,在家人的再三劝说下,她答应把纺车暂时寄存在二婶家。20多年来,她老人家经常和孩子们谈起纺车的故事,说是等她回家一定把纺车带到沈阳来。

从我上学到参加工作的几十年中,每当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我耳边就响起母亲吱吱的纺车声,于是我便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

前不久回故乡,我在二婶家又见到了母亲的纺车,这是曾经和我们相依为命度过难关的救命车啊!我的眼睛湿润了,心中一股热流在涌动。顿时,仿佛吱吱的纺车声响起,瞬而变成粗犷的交响乐曲,它更加催我前行。

母亲,我永远的爱

张可俊

母亲,你撒手尘寰已经二十八年了,当年你离去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今已身为人母。尘世茫茫,岁月如烟,虽是人天永隔,但女儿对你的思念丝毫没有间断。几十年来,我在心里,在梦里,描绘过你的背影,追忆过你的从前,但你在尘世的一切,始终是模糊不清。这一切,皆因你去得太早了、太匆忙了。早的女儿连你的模样都记不得,匆忙得你连一张照片、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今夜是你逝去二十八年的忌日,往事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年,你三十八岁,我才刚刚三岁。新年的钟声隐隐还在耳边,悲哀已笼罩了我们全家。母亲,你是在大年初五的早晨被送往医院的,从此,你就再也没有踏进我们的房门。那天夜里,我被一阵惨烈的哭声惊醒了,怔怔地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三个姐姐,吓得瑟瑟发抖。

那时,我真的还不懂悲哀,只是想找母亲来保护我。可我哪里知道,我的母亲在一夜之间,竟给一副棺材、一堆黄土,无情地与牵挂着的尘世隔开了,永驻在那孤独黑暗的世界之中了。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死于脑溢血。

母亲,在你离去的最初几年里,我其实并不认为荒冢之下埋葬的就是我那日夜思念的母亲,我一直认为你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治病去了。

于是,我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守候在村边的小路上,等你回家,我经常地问大姐及姥姥,你长得什么样子,爱穿什么衣服,以致你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我是怕有一天,我们母女纵使相逢也不识。

姥姥告诉我,你长得白皙,颀长,完全不像个农家女。你喜爱穿月白色的上衣,给人一种淡雅的俏丽。你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也是姥姥的独生女。姥姥视你为掌上名珠,但你却没有独生女的娇气。你早在十八岁那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热心投身于新社会的一切有益活动。因此,你被推选为识字班队长。那时候姥姥家还是一户殷实的人家,你说服姥爷,让出土地,带头加入了互助组,在你的带动下,村里的土地改革进行的非常顺利。你贤慧、善良,孝敬老人,奶奶时常称赞姥姥养了个好女儿。

母亲,你知道吗?自你去世后,奶奶仍念念不忘你生前的一切。那时,父亲兄弟多,一大家人都住在一起。身为长媳的你,很少睡个囫囵觉,有时为了节省灯油,你常常跟月亮转。晶莹的月光下,窗外石磨旁,晃动着你那纤细、颀长的身影。而那件月白色的上衣,在月光下更加淡雅、洁净。此时的母亲,宛若穿行于云海中的月儿。

后来,叔叔们相继成家,爷爷奶奶便决定分家。可是房屋新旧不一,尤其村西的三间房子又矮又破,吃水又远,谁都不愿去住。爷爷是个知书达理的老人,他不愿因为分家让儿子们产生争执,便悄悄地和奶奶商量去村西住。母亲,你知道后,背着爷爷把妯娌五个召集到一起,你和婶婶们商量,村西的房子你去住,至于那三间新房子,就让二位老人去住吧。他们为众多儿女操劳了大半生,实在不容易,我们还年轻,以后有住新房的日子。经这么一说,几位婶婶也不好意思再争执了。为此,爷爷非常感激你。你去世时,爷爷流着泪把本来打算留给自己的一副好棺材硬是给了你。

母亲,你知道吗?自你去世后,我们一如你活着的时候一样,只要家里有点好吃的,那怕我们不吃,也要分成两份,一份给爷爷、奶奶,一份给姥姥、姥爷。

母亲,你知道吗?自你去世后,十七岁的大姐,艰难地撑起家庭的重担,再苦再累也让我上学。姐姐告诉我,当年你也曾坚决送姐姐上学,并且一送就是两个女儿。有时你还悄悄地让姐姐教书上的字。只可惜,你去世得太早,两个姐姐都相继辍学。

母亲,你知道吗?自你去世后,可怜的姥姥至死也不愿接受爱女长眠地下的事实。姥姥告诉我,她曾悄悄地找人给你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你是服侍王母娘娘的仙女偷下凡尘,最多活不过三十八岁。姥姥说:“实际你娘没有死,像她那样美丽善良的人怎么会死?她是回天述职去了,她还会回来看我们的。”从那以后,我曾反反复复做过许多同样的梦。暗淡的月光下,一个背影美丽、颀长,身着月白色上衣的人,在村前的小河边踯躅徘徊,我于是拼命地追赶那个背影,我好不容易赶近那个背影,想一睹她脸庞的时候,就从梦中醒过来,我曾问过姥姥那个背影是谁,为什么老出现在我梦里。姥姥说:那个背影就是你娘,她是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来看你。母亲,你为什么不让我走近你?为什么不让我看一眼你美丽的面容?为什么不把我抱在怀里?听我向你倾诉那别后之苦!

我曾突发奇想地来到梦中看见过你的地方等你。那天晚上,天空阴沉着,没有星星。我一直守候在小河边,忘却了黑夜和寒冷。企盼着你前来看我,哪怕是匆匆一面,哪怕给我一个真实的背影……可是……母亲呀,难道天规就如此严酷无情,女儿的爱竟不能把你唤回。

母亲,人活八十是一生,活八年也是一生,只要我们好好母女一场,也不枉上天赐与我们做母女的缘份。

可是,这一切,我还没来得及体会,你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