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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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韩非子》作品(42)

有人说:从前齐桓公同时重用管仲和鲍叔牙,商汤同时重用伊尹和仲虺。如果说同时重用二臣就是国家的忧患,那么桓公就不能称霸,商汤也不会统一天下了。齐滑王就任用淖齿一人而身死东庙;主父就任用李兑一人,结果被饿死。君主有术,同时重用两个人也不会造成忧患;君主无术,重用两个人就会导致争权夺势而通敌,重用一个人就会专权独断而被劫持,以致被害。现在樱留无术规劝主上,却让君主不要同时重用两个人而独重用一人,这样要是没有丧失西河或鄢、郢的忧患,就一定会有杀身、饿死之祸,这就是樛留没有真知灼见的缘故。

难二

【原文】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

【译文】

齐景公去看望晏婴,说:“你的住处太小了,又靠近集市,请你搬到豫章之圃去吧。”晏婴一再行礼而推辞说:“臣家贫,要到集市上买来做了吃,而且早晚都要去集市,不能离得远。”齐景公笑着说:“你家熟悉集市,懂得贵贱吗?”这时景公用刑繁多。晏子回答说:“踊贵而鞋贱。”景公说:“为什么?”答说:“用刑太多呀。”景公非常吃惊,脸色都变了,说:“寡人难道暴虐无道吗?”于是减去了五种刑法。

有人说:晏子认为踊贵,并不是他的真心话,是想借此规劝景公不要多用刑。这是他不懂治国的过错。要说刑法适当就没有什么多与不多,刑法不适当也没有少不少的问题。晏子不用刑法不适当去劝说景公,而以用刑太多去规劝景公,这是不懂用术的过错。军队要是打了败仗,杀戮成百上千,还是败退不止;即便整治祸乱,用刑也是唯恐不够,而奸邪仍然除之不尽。现在晏子不去考察景公用刑是否得当,而以用刑太多劝景公,不是很荒唐吗?爱惜茅草就会耗损谷穗;施惠盗贼就会伤害良民。如今减轻刑罚,实行宽惠政策,这是方便奸邪而伤害好人之举,而不是治国之道。

【原文】

齐桓公饮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胡其不雪之以政?”公曰:“善!”因发仓园赐贫穷,论囹圄出薄罪。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乎,公乎,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于小人,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矣。使桓公发仓园而赐贫穷,论囹圄而出薄罪,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是虽雪遗冠之耻于小人,而亦生遗义之耻于君子矣。且夫发困仓而赐贫穷者,是赏无功也;论囹圄而出薄罪者,是不诛过也。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于上;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译文】

齐桓公喝酒喝醉了,把帽子丢了,认为很可耻,三天都没有上朝。管仲说:“这不是做国君的羞耻,主公为什么不用勤政来洗刷它呢?”桓公说:“好。”于是桓公开仓放粮,赐给穷人;审理狱囚,赦免罪轻的人。过了三天,百姓就唱道:“主公呀,主公呀!为什么不再丢帽子呀!”

有人说:管仲在小人中洗刷了桓公的羞耻,可又在君子中增添了桓公的羞耻。假使桓公开仓放粮赐给穷人,审理狱囚赦免罪轻的人,是不合乎法度的,就不能够洗刷羞耻;如果是合乎法度的,桓公平时行事就得丢了帽子才去做,那么桓公行合乎法度之事不就是因为丢了帽吗!这样,即使在小人当中洗刷了丢掉帽子的羞耻,可又会在君子当中生出丢掉法度的羞耻。况且开仓放粮赐给穷人,是赏给无功的人;审理狱囚赦免轻罪,是不惩罚有罪的人。赏赐无功之人,百姓就会产生侥幸的心理而贪图君主的奖赏;不惩罚有罪之徒,百姓认为犯罪不受惩罚就会轻易为非。这就是国家不太平的祸根,怎么可以用来洗刷羞耻呢?

【原文】

昔者文王侵盂、克莒、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乃惧,请入洛西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说。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于患也。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己又轻地以收人心,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于茭里也。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此最宜于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译文】

从前周文王侵占盂国、攻克莒国、拿下酆国,因为他做了这三件事,商纣很憎恶他。文王这才畏惧,献上洛西及赤壤之国共计有千里土地,请求解除炮烙之刑。天下百姓都很高兴。仲尼听说后,说:“文王多么仁慈呀!看轻千里土地而请求解除炮烙之刑;文王多么有智慧呀!献出千里领地而得到天下百姓的心。”

有人说:仲尼认为文王有智慧,不是有错吗?要说有智慧的人,是知道灾难之地而能避开的人,所以他本身不会有祸患。如果文王被商纣憎恶是由于不得人心,那么文王用得人心的办法来解除商纣对他的憎恶还是可行的。商纣因为文王大得人心才憎恶他,他自己又轻易地放弃领地而取得人心,这就更加使商纣怀疑,这就是文王被戴上镣铐监禁在羑里的缘故。郑长者有句话:“真正悟道的人,是无所作为无所表现的。”这话最适合文王了,这样做就可以不被人怀疑了。仲尼认为文王是有智慧的人,还不如郑长者的话有道理呢!

【原文】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臣之力也,君之力也?”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宾胥无善削缝黪,隰朋善纯缘,衣成,君举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师旷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师奚笑也?”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够和五味而进之君。君弗食,孰敢强之也?臣请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美之大者也,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且蹇叔处虞而虞亡,处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虞而智于秦也,此有君与无君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二百,被发而御妇人。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竖刁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以为君之力也,且不以竖刁为乱。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亡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译文】

晋平公问叔向说:“从前齐桓公九次会合诸侯,匡正天下,不知道是臣下的力量呢,还是君主的力量?”叔向回答说:“管仲擅长剪裁,宾胥无擅长缝制,隰朋擅长镶边,衣服做成了,君主拿起来穿上就是了。这是臣下的力量,君主用什么力量了呢?”师旷伏在琴上笑了。平公说:“太师笑什么?”师旷回答说:“臣笑叔向回答君主的话。凡是做人臣的,就如同厨师调和五味进奉君主一样。君主不用,谁敢勉强呢?请允许臣打个比方:君主好比土地,臣下好比草木。一定要土地肥美,然后草木果实才能丰硕。这也是君主的力量,臣下有什么力量呢?”

有人说:叔向、师旷的回答,都是片面的看法。要说一匡天下,九合诸侯,这是崇高的伟大事业,不全是君主的力量,也不全是臣下的力量。从前宫之奇在虞,僖负羁在曹,二臣有智谋,他们的话以及行动,和后来发生的事实完全相符,而虞国和曹国也都灭亡了,这是为什么?这就是有那样的臣下而没有那样的君主。况且百里奚在虞而虞灭亡,居秦而秦称霸,并不是百里奚在虞愚而在秦智,而是因为有无那样的君主之别。叔向说是“臣下的力量”就不对了。从前齐桓公的宫中有两个集市,有二百多妇女居住其中,他就披散着头发和妇女们在一起。桓公得到了管仲,才成为五霸之首;失去了管仲,任用竖刁而饿死,蛆虫从尸首里爬出来而没人埋葬。如果认为不是臣下的力量,就不会因为用了管仲而称霸;认为是君主的力量,就不会因为用了竖刁而发生了祸乱。从前晋文公爱恋齐女而流连忘返,由于舅犯的极力劝勉,才得返回晋国。所以齐桓公因得管仲才能统率诸侯,晋文公因得舅犯才能称霸。而师旷说是“君主的力量”,就不对了。大凡五霸之所以能成功扬名于天下,肯定君臣都贡献了力量。所以说:叔向、师旷的回答,都是片面的。

【原文】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日“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日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虏,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

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日“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仇;背死君而事其仇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为汤、武。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竖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暗主。

【译文】

齐桓公时,一次晋国的客人到了,负责接待的官员请示礼仪。桓公说:“告诉仲父。”一共说了三次。而俳优就笑了,说:“多么容易啊,做人君的!一说仲父,再说还是仲父。”桓公说:“我听说统治百姓的要花费力气找贤才,使用贤才就轻松了。我得到仲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得到了为什么不轻松轻松呢?”

有人说:桓公回答俳优的话,不是国君该讲的话。桓公认为做君主的寻找人才费力,然而寻找人才有什么费力呢?伊尹是自己去做厨师才得进见商汤王的,百里奚是自己做俘虏才被秦穆公录用的。做俘虏,是耻辱;做厨师,是羞愧。蒙受羞辱才得接近君主,这是贤人忧世太急切了。那么君主只要不拒绝贤人就是了,寻找贤人并不是君主的困难。况且官员职责,就是为了任用贤良;爵位俸禄,就是为了赏赐有功者。只要设置官职,排列爵位俸禄,读书人自己就会前来,做君主的还有什么费力呢?而用人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君主虽然使用人,但必须用法度来衡量他们,用名实来验证他们;根据事物的实际,合乎法度的就做,不合乎法度的就不做;按他说的办成功了就赏赐,否则就诛罚。以名实是否一致来使用臣下,用法度衡量臣下,这是不能丢弃的,做君主的怎得安闲呢?

求得人才并不费力,而使用人才并不容易。而桓公说“求得人才是费力的,使用人才是轻松的”,这是不对的。况且桓公得管仲并不困难。管仲没有为他的主子殉难而归顺了桓公,鲍叔牙没有看重官职而让给有才的管仲,使他得到任用。桓公得到管仲并不难,这是很清楚的了。已得管仲之后,难道就很轻松吗?管仲并不是周公旦。周公旦代天子执政七年,成王长大了,把政权又交给了成王,周公旦不是为了自己得天下,而是为了尽自己的职责。要说不篡夺幼君的君位而去治理天下,必不肯背叛先君而去侍奉先君的仇敌;背叛先君而去侍奉先君的仇敌,一定不难篡夺幼君的君位而执政;不难篡夺幼君的君位而执政,就一定不难夺取国家了。管仲是公子纠的家臣,预谋杀害桓公而未成,他的主公死了而向桓公称臣,管仲的做法不同于周公旦是很清楚的了。如果管仲是一位大贤,他就会成为商汤和周武。商汤和周武是夏桀和商纣的臣,夏桀和商纣为非作歹,商汤和周武就夺取了他们的君位。现在桓公掉以轻心地处在管仲之上,就如同夏桀、商纣那样的行为而处在商汤、周武之上,桓公太危险了。如果管仲是个奸臣,那就成了田常了。田常是齐简公的臣,然而他杀了君。如今桓公掉以轻心地高高在上,这正是和齐简公掉以轻心地在田常之上一样,桓公又危险了。管仲不是周公旦已经明确了,然而会不会成为商汤、周武和田常,还是未知之数。成为商汤、周武,就会有夏桀、商纣的灭亡;成为田常,就会有简公之难了。已经得到管仲之后,桓公怎么能轻松呢?假使桓公任用管仲时,确实知道他不会欺骗自己,这就是说桓公能够识别不欺主之臣。然而虽说桓公能够识别不欺主之臣,而他却把任用管仲之专转移到竖刁、易牙身上,以致尸首生蛆像流水一样爬出来还无人安葬,桓公是不知道臣欺主与不欺主的,这是很清楚的了,而桓公任用臣下又是那样专一,所以说:桓公是昏君。

【原文】

李克治中山,苦陉令上计而入多。李克曰:“语言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谓之窕言。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子姑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