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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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韩非子》作品(43)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所谓不度于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夫日“言语辩,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入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于计,是遂过也。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穰也,虽倍入,将奈何?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不以小功防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于农耕,妇人力于织,缍则入多。务于畜养之理,察于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明于权计,审于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则入多。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于财用,节于衣食,宫室器械周于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入多,皆人为也。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人事、天功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言也。

【译文】

李克治理中山时,苦陉县令年终上缴钱粮交得多了。李克说:“语言华丽,听起来悦耳,不符合法度,就叫做不实的巧言。没有山林大泽峡谷之利,而钱粮上缴得多,就叫做不实的财货。君子不听不正当的巧言,不受不正当的财货。你暂且辞官吧。”

有人说:李克提出的论题是:“语言华丽,听起来悦耳,不符合法度,就叫做不实的巧言。”语言华丽,在于说话的人;听起来悦耳,在于听话的人;说话的不是听者。所谓不合乎法度,不是指的听者,肯定是指所听到的话。听者,不是小人就是君子。小人不懂法度,一定不能用法度来衡量;君子要用法度来衡量,一定不喜欢不实的巧言。要说“语言华丽,听起来悦耳,可是不符合法度”,肯定是不可靠的话。钱粮上缴得多,就认为是不正当的财货,未必就能讲得通。李克对于奸诈行为不及早禁止,让他等到年终上缴,这是李克给县令造成的过错。没有办法了解情况而只知上缴的钱粮多了,钱粮多是丰收了,即使加倍上缴,又有什么问题呢?做事顺应自然之理,种植按照四时节气,没有迟早的失误,没有寒温的天灾,钱粮收入就会多。不因小事误农耕,不因私欲妨碍百姓的事,男子尽力农耕,女子尽心纺织,钱粮收入就会多。讲究畜牧的道理,详察土地的情况,六畜兴旺,五谷丰登,钱粮收入就会多。善于权衡计算,周密了解地形、舟车、机械的利处,用力不多,收效较大,钱粮收入就会多。方便商贸集市,水路关卡畅通无阻,能以所有的物产招致所无的货物,客商闻风而至,外货能够贮存在起来,节约财用,俭省衣食,宫室器械合乎实用,不追求珍奇玩好,钱粮收入就会多。钱粮收入多,这都是人为的结果。至如天时,风调雨顺,寒暖适宜,土地虽不增,而有丰收的年景,钱粮收入就会多。尽人力,得天时,这两方面都能使收入增多,不必有山林河泽峡谷也能得利。没有山林河泽峡谷之利而钱粮收人多,就说是不正当的财货,这是不学无术之言。

【原文】

赵简子围卫之郛郭,犀盾、犀橹,立于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不起。简子投抱曰:“鸟乎!吾之士数弊也。”行人烛过免胄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无弊者。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绛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于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无弊也。”简子乃去盾、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啦,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简子未可以速去盾、橹也。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以爱亲也。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于上皆若孝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夫人不北矣。长行徇上,数百不一人;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一人之行,行人未知用众之道也。

【译文】

赵简子把卫国都城的外城都给围上了,左有犀盾,右有犀橹,立在箭射不到、石砸不到的地方,击鼓进军而将士并不起来。赵简子把鼓槌一扔说:“唉!我的将士这么快就疲惫不堪了。”外事官脱下头盔很恭敬地说:“臣听说:只是主公不能用人罢了,将士是没有疲惫的。从前先君献公兼并了十七个诸侯国,有三十八个诸侯臣服,作战取得了十二次胜利,就是用的这些百姓。献公过世,惠公即位,荒淫暴乱,爱好美女,秦国任意侵夺,离国都绛城只有十七里了,也是用的这些百姓。惠公过世,文公即位,围攻卫国,取下邺城,城濮之战,五次打败楚军,取得尊名,天下皆知,也是用的这些百姓。只是主上不能用人罢了,将士没有疲惫的。”于是赵简子丢开盾橹,站到箭能射到、石能砸到的地方,击鼓则将士猛冲,取得大胜。越简子说:“我与其得到战车千辆,还不如听到外事官烛过的一席话。”

有人说:外事官并没有讲出什么道理来,只是谈到晋惠公用这些人而失败了,晋文公也是用这些人而称霸,并没有指明用人的方法。赵简子也不应该这么快就丢开盾橹。严父在围困之中,冒着箭雨飞石都不怕,这是孝子爱亲的缘故。孝子爱亲,百里挑一。现在君主处在危险之地士兵就能战斗,这就是说上百个家族的儿子对君主都像孝子爱父亲那样,这就是说外事官在骗人。喜好利益,厌恶危害,人人都有。赏赐丰厚而守信,士兵就会轻视敌人了;刑罚严重而坚定,士兵就不会败退了。为了君主远离家乡而去拼命以至牺牲,那是几百里挑一都挑不出一人;而好利畏刑,人没有不是这样的。率领士兵不遵循这个道理,而采取百里挑一都挑不出的办法来行事,那位外事官是不懂得用众之道的。

难三

【原文】

鲁穆公问于子思曰:“吾闻庞氏之子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对曰:“君子尊贤以崇德,举善以劝民。若夫过行,是细人之所识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厉伯入见,问庞裥氏子,子服厉伯对曰:“其过三。”皆君之所未尝闻。自是之后,君贵子思而贱子服厉伯也。

或曰:鲁之公室,三世劫于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赏之,求奸而诛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闻之者,以说善同于上者也;以奸闻之者,以恶奸同于上者也,此宜赏誉之所及也。不以奸闻,是异于上而下比周于奸者也,此宜毁罚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过闻而穆公贵之,厉伯以奸闻而穆公贱之。人情皆喜贵而恶贱,故季氏之乱成而不上闻,此鲁君之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鲁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独贵之,不亦倒乎?

【译文】

鲁穆公问子思说:“我听说庞氏的儿子不孝,他的品行怎样?”子思答说:“君子敬重贤士而崇慕道德,提倡善行以鼓励百姓。至于过失的行径,是小人斤斤计较的事,臣不清楚。”子思出去了,子服厉伯来进见,穆公问庞氏的儿子不孝之事,子服厉伯答说:“他的过错有三。”这些事都是鲁君从来没听说过的。从此以后,鲁君看重子思而看轻子服厉伯了。

有人说:鲁国的君权,被季孙控制三代了,不是理所当然吗!明君发现有人做好事而受奖赏,发现有人做坏事而被惩罚,赏罚所取得的效果是一致的。所以报告好事给君主的人,因为他喜欢好事和君主相同;报告坏事给君主的人,因为他讨厌坏事和君主相同,这是应该给予奖赏和赞誉的。不向君主报告坏事,就是和君主两条心而和坏人相勾结,这是应该给予谴责和惩办的。而今子思不向君主报告庞氏之子的过失,穆公却敬重他;厉伯向君主报告庞氏之子的过失,穆公反而鄙视他。喜欢尊贵而讨厌卑贱,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季氏作乱已经发生而无人报告,这就是鲁君所以被挟持的原因。况且这是亡国的风气,是取、鲁百姓自我欣赏的东西,而鲁穆公偏偏尊贵它,这不是是非颠倒吗?

【原文】

文公出亡,献公使寺人披黪攻之蒲城,披斩其祛舔,文公奔翟。惠公即位,又使攻之惠窦,不得也。及文公反国,披求见。公曰:“蒲城之役,君令一宿,而汝即至;惠窦之难,君令三宿,而汝一宿,何其速也?”披对曰:“君令不二。除君之恶,惟恐不堪。蒲人、翟人,余何有焉?今公即位,其无蒲、翟乎?且桓公置射钩而相管仲。”君乃见之。

或曰:齐、晋绝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忘射钩之怨,文公能听寺人之言而弃斩祛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者也。后世之君,明不及二公;后世之臣,贤不如二子。不忠之臣以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则有燕操、子罕、田常之贼;知之,则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诛而自以为有桓、文之德,是臣仇而明不能烛,多假之资,自以为贤而不戒,则虽无后嗣,不亦可乎?且寺人之言也,直饰君令而不贰者,则是贞于君也。死君后生,臣不愧,而复为贞。今惠公朝卒而暮事文公,寺人之不贰何如?

【译文】

晋文公逃亡时,晋献公派太监披进攻蒲城,太监披斩断了文公的袖口,文公逃到翟。晋惠公即位,又派太监披进攻惠窦,也没有捉到文公。后来文公返国,太监披求见。文公说:“蒲城之事,君主令你一天时间,而你当天就来了;惠窦的事,君主给你三天时间,而你一天就到了,为什么那么快?”披答:“君令不得有三心二意。除掉君主所厌恶的人,唯恐不能胜任。蒲人、翟人,对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君主即位了,难道就没有蒲、翟的祸事了吗?况且齐桓公放弃了仇恨而任管仲为相。”君主才接见他。

有人说:齐、晋两国灭绝,不也是应该吗?齐桓公能用管仲之材而忘却了射钩的仇恨,晋文公能听太监披的话而放弃了斩断袖口的罪过,这是齐桓公、晋文公能够宽容二人的事。后世君主,明察不如二君;后世臣子,贤惠不如二臣。不忠之臣侍奉不明之君,君主没有察觉,就会有公孙操杀燕惠王、子罕杀宋桓侯、田常杀齐简公的祸事;君主察觉了,就会用管仲、太监披的事来作自我解嘲。君主如果不去诛杀他们,自以为有齐桓、晋文的德行,这是用仇人为臣而又不能明察,反而给他们提供许多条件,自以为是贤臣而不加戒备,那么即使丧失了君权,不也是应该的吗?况且按照太监披的话,只要遵守君令而没有二心,便是忠于君主了。可是死了的君主倘若能复活,做臣下的也能问心无愧,而后才叫做忠贞。如今惠公刚死,马上就去侍奉文公,太监披没有二心又是怎么解释呢?

【原文】

人有设桓公隐者曰:“一难,二难,三难,何也?”桓公不能对,以告管仲。管仲对曰:“一难也,近优而远士。二难也,去其国而数之海。三难也,君老而晚置太子。”桓公曰:“善。”不择日而庙礼太子。

或曰:管仲之射隐,不得也。士之用不在近远,而俳优侏儒固人主之所与燕也,则近优而远士而以为治,非其难者也。夫处势而不能用其有,而悖不去国,是以一人之力禁一国。以一人之力禁一国者,少能胜之。明能照远奸而见隐微,必行之令,虽远于海,内必无变。然则去国之海而不劫杀,非其难者也。楚成王置商臣以为太子,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难,遂弑成王。公子宰,周太子也,公子根有宠,遂以东州反,分而为两国。此皆非晚置太子之患也。夫分势不二,庶孽卑,宠无藉,虽处大臣,晚置太子可也。然则晚置太子,庶孽不乱,又非其难也。物之所谓难者,必借人成势而勿使侵害己,可谓一难也。贵妾不使二后,二难也。爱孽不使危正适,专听一臣而不敢偶君,此则可谓三难也。

【译文】

有人给齐桓公出个隐语请他猜:“一个灾难,二个灾难,三个灾难,是什么?”桓公不能回答,就把这事告诉了管仲。管仲说:“一个灾难,是亲近俳优而疏远贤士。二个灾难,是离开国都,一再到海边去远游。三个灾难,是君主已老而还不立太子。”桓公说:“好。”连吉日都没有挑选,就在太庙里举行立太子的大礼了。

有人说:管仲猜隐语,并没有猜中。贤士的任用,不在于离君主远近,而俳优和小人本来就是为君主娱乐的人,而接近俳优疏远贤士而治国,并不能造成灾难。君主处在有权势的地位而不使用权势,只是不敢离开国都,这是要用一个人的力量来控制一国的。用一个人的力量来控制一国,是很少能够胜任的。明智能够洞察远地的奸邪,又能发现隐蔽的祸患,他的命令既能执行,即使在很远的海边,内部也一定不能叛乱。那么离开国都到海边远游,而不被劫杀,就不能造成什么灾难。楚成王立了商臣为太子,又要立公子职,商臣就发动叛乱,终于刺杀了成王。公子宰是周室的太子,而公子根受宠,终于在东周举兵叛变,分为两个国家。这都不是晚立太子的祸患。分给继承人的权势不分散,庶孽的地位卑微,即使宠爱他们,他们也没有凭借,尽管做了大臣,晚立太子也是可以的。而晚立太子,庶孽也无从作乱,这又不是什么灾难了。事情之所谓难办,那一定是给了人权柄,形成威势,又想不让他侵害自己,这可以说是一难了。宠爱妃妾而又不使与王后的地位等同,这是二难。爱庶出而又不使他威胁太子,专听一大臣的话而又不使他与君主的地位等同,这可以说是三难了。

【原文】

叶公子高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悦近而来远。”哀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选贤。”齐景公问政于仲尼。仲尼曰:“政在节财。”三公出。子贡问曰:“三公问夫子政,一也。夫子对之不同,何也?”仲尼曰:“叶都大而国小,民有背心,故日‘政在悦近而来远’。鲁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诸侯四邻之士,内比周而以愚其君,使宗庙不扫除,社稷不血食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选贤’。齐景公筑雍门,为路寝,一朝而以三百乘之家赐者三,故曰‘政在节财’。”

或曰:仲尼之对,亡国之言也。叶民有倍心,而说之“悦近而来远”,则是教民怀惠。惠之为政,无功者受赏,而有罪者免,此法之所以败也。法败而政乱,以乱政治败民,未见其可也。且民有倍心者,君上之明有所不及也。不绍。叶公之明,而使之悦近而来远,是舍吾势之所能禁而使与下行惠以争民,非能持势者也。夫尧之贤,六王之冠也。舜一徙而成邑,而尧无天下矣。有人无术以禁下,恃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无术乎?明君见小奸于微,故民无大谋;行小诛于细,故民无大乱。此谓“图难于其所易也,为大者于其所细也”。今有功者必赏,赏者不得君,力之所致也;有罪者必诛,诛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诛赏之皆起于身也,故疾功力于业,而不受赐于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无说也,安取怀惠之民?上君之民无利害,说以“悦近来远”,亦可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