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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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韩非子》作品(26)

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则斗,斗必三族相残也,此残三族之道也,虽刑之可也。且夫重罚者,人之所恶也;而无弃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无离所恶,此治之道。”

一曰: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键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

中山之相乐池以车百乘使赵,选其客之有智能者以为将行,中道而乱。乐池曰:“吾以公为有智,而使公为将行,今中道而乱,何也?”客因辞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之人,而利足以劝之,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夫从少正长,从贱治贵,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乱也。尝试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斩其首,何故而不治!”

公孙鞅之法也重轻罪。重罪者,人之所难犯也,而小过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无离其所难,此治道也。夫小过不生,大罪不至,是人无罪而乱不生也。

一曰:公孙鞅曰:“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是谓以刑去刑也。”

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辄一,辜磔于市。甚众,壅离其水也,而人窃金不止。大罪莫重辜磔于市,犹不止者,不必得也。故今有于此,曰:“予汝天下而杀汝身。”庸人不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犹不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则虽辜磔,窃金不止;知必死,则天下不为也。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徒行罚。”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成欢谓齐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对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后可与谋,不忍人而后可近也;不仁则不可与谋,忍人则不可近也。”王曰:“然则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对曰:“王太仁于薛公,而太不忍于诸田。太仁薛公,则大臣无重;太不忍诸田,则父兄犯法。大臣无重,则兵弱于外;父兄犯法,则政乱于内。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也。”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

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衾,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死,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

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因为襄王之后治病。卫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群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无小而乱无大。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主欲治而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

【译文】

经二必罚

太仁慈了法制就无法建立,君主威严不足就要被臣下侵犯。因此,刑罚执行得不坚决,禁令就难以推行。那道理就在董阏于巡视石邑和子产教导游吉的故事之中。所以孔子分析下霜问题,而殷商之法规定在大道上倒灰的处以重刑;带队的人离开乐池,而商鞅对轻罪加重处罚。因此,丽水之金无法防范,而积年没有采伐的山泽之火没有人救。成欢认为过于仁慈则齐国必将衰弱下去,卜皮认为过于慈惠则魏国必将灭亡。管仲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戮死尸;卫嗣公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买回刑徒。

说二

董阏于是赵国上地的太守。一次在石邑山中巡视,看那山涧很深,陡峭如墙,深有七八百尺,就向住在这个乡里附近的人打听:“这里面有人进去过没有?”回答说:“没有。”他问:“儿童、痴呆、聋子、疯子有进去过的没有?”回答说:“没有。”他又问“牛马狗猪有进去过的没有?”回答说:“没有。”董阏于长叹一声说:“我能治理了。如果我治理这个地方严办而不赦,就如同进入深涧必定死亡一样,人们就没有敢于犯法的了,怎么会治理不好呢?”

子产做郑国的丞相,病将死,告诉游吉说:“我死以后,你一定会在郑国执政,一定得要威严治民。火的形势严峻,所以人们很少烧伤;水的样子软弱,所以人们往往被淹。你一定要严厉用刑,不要让人们淹在你的懦弱之中。”子产死了,游吉不肯用严厉的刑罚,郑国的年轻人一个个去做强盗,就在雚泽一带出没,将成为郑国的祸害。游吉带领着大队人马去讨伐,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才勉强取胜。游吉慨然长叹说:“我要早遵行夫子的教导,一定不会后悔到如此地步。”

鲁哀公问孔子说:“《春秋》里有这样的记载:‘冬十二月下霜,没有把豆秧冻坏。’为什么要记这个?”孔子回答说:“这话是说可以冻坏而没有冻坏。可以冻坏而没有冻坏,这样桃树李树就会冬天结果了。上天失去常规,草木就要去触犯它,更何况是君主呢?”

殷朝的法令规定,在大道上倒灰的要受刑罚。子贡认为太重,就去问孔子。孔子说:“这是懂得治国之道的做法。在大道上倒灰一定要迷人眼目;迷人眼目,人家就会发怒;发怒就要殴斗;殴斗就会引起三族互相残杀,这是残害三族的行为,因而是可以用刑的。况且所说的重罚,是人们所烦恶的;而不许乱倒灰,是人们易于做到的。让人们做容易做到的事,而不让人们去做烦恶的事,这是治国之道。”

还有一种说法:殷朝的法令规定,在公共大道上倒灰要斩断手。子贡说:“倒灰应是罪轻,施断手之刑太重,古时候的人怎么那样残酷呢?”回答说:“不许乱倒灰,这是容易做的;断手,这是人们所厌恶的。执行容易做的,不触犯所厌恶的,古时候的人认为容易做到,所以才这么办。”

中山国的丞相乐池带领一百辆车出使赵国,选拔门客中有才智的人当队长,半道车队就乱了。乐池说:“我以为你有才智,让你当队长,现在半道车队就乱了,这是为什么?”门客因此告辞而去,走前说:“您不懂治国。有威权就足以使人服从,有利就足以使人奋勉,所以就能治理。现在臣下是您的小小门客。要由年轻的端正年长的,由卑贱的管理尊贵的,又不能掌握赏罚大权来节制他们,这就是队伍所以混乱的原因。假如臣下能够做到:对好的我可以任命他为卿相,对不的好我可以杀他的头,为什么会管理不好!”

商鞅的法令是重办轻罪。有罪重办,人们就不会轻易犯法;而小的过错,是人们很容易改掉的。使人排除容易改掉的过错,不去触犯重罪,这是治国之道。如果小过不生,大罪不犯,这样人们就没有罪,祸乱也不会发生了。

还有一种说法:商鞅说:“用重刑惩办轻罪,轻罪就不会发生,重罪也没有人触犯,这叫做以刑去刑。”

楚国的南部有一处叫丽水的地方,河中产砂金,很多人偷着去采。采金有禁令,抓住了总是在市集上处以五股分尸的极刑。杀的人太多了,几乎把河水都给堵塞了,然而偷着去采黄金的人并没有停止。大罪再也没有比市集上五股分尸更重的了,还是没有停止,就是因为不一定能被抓住。假如现在有个人在这里说:“我给你天下,然后把你杀了。”一般的庸人也不干。富有天下,这是大利,然而不要,那是知道一定得死。所以不一定能被抓住,即使抓住了要五马分尸,偷采黄金也不会停止;知道一定得死,便是天子也没有人去做。

鲁国人焚烧日久年深的沼泽。当时刮着北风,火势向南延伸,怕烧着都城。鲁哀公吓坏了,亲自率领兵众督促救火。左右的人都去追逐野兽去了,却没有人去救火。这才召问孔子如何办。孔子说:“追逐野兽的快乐而没人处罚,救火的劳苦而没有奖赏,这就是没有人去救火的原因。”哀公说:“对。”孔子说:“事情很紧急,来不及奖赏;救火的人都奖赏,都城的财货也不够奖赏的。请只行罚吧。”哀公说:“好。”于是孔子下令说:“不救火的按投降罪论处,追逐野兽的按人禁罪论处。”命令还没有传遍而火已经扑灭了。

成欢对齐王说:“君主太仁慈了,心肠太软了。”君主说:“太仁慈,心肠太软,那不是善名么?”回答说:“那是人臣的善行,不是人君的作为。人臣必须仁慈而后才可以同他谋事,心肠软而后才能同他亲近;不仁慈就不可以同他谋事,对人心狠就不能同他亲近。”君主说:“那么寡人什么地方太仁慈?什么地方心肠太软?”回答说:“君主对薛公太仁慈,对宗族心肠太软。对薛公太仁慈,大臣就不尊重;对宗族心肠太软,叔伯弟兄就犯法。大臣不尊重,军兵对外就无力;叔伯弟兄犯法,国内政治就混乱。军兵对外无力,国内政治混乱,这就是国家灭亡的根源。”

魏惠王对卜皮说:“你所听说的寡人的名声怎样?”回答说:“臣听说君主是很慈惠的。”君主欣然大喜说:“那么这功绩表现在什么地方?”回答说:“君主的功绩至于灭亡。”君主说:“慈惠,是做好事。做好事还会灭亡,这是为什么?”卜皮答说:“仁慈就是不忍心,而恩惠就是喜欢施舍。不忍心就不杀有过之人,好施舍就不等有功就奖赏。有过不问罪,无功而受赏,灭亡不是完全可能的么?”

齐国喜好厚葬,麻葛丝绸都被丧服被褥用光了,木材都被棺椁用尽了。齐桓公对此很发愁,就对管仲说:“麻葛丝绸用光了就没有遮体的了,木材用尽了就没有防守用材了,然而人们厚葬还没个完,怎样禁止呢?”管仲答说:“大凡人有所作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于是就下达命令说:“棺椁超过规定的斩戮死尸,操办丧事的人要判刑。”斩死者,就没有名声了;操办者判刑,就没有利了;人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卫嗣君之时,有个服役的罪犯逃到魏国,就在那里给魏襄王的王后治病。卫嗣君听说这事,派人去请求用五十斤黄金买回来,往返五次,魏王就是不给,才又用左氏这座城去交换。群臣都来进谏说:“拿一座城去买一个服劳役的逃犯,可以吗?”君主说:“这不是你们所知道的。治理得好的国家就没有什么小,再小也要管;治理得不好的国家就没有什么大,再大也得丢。法规建立不起来,诛罚不能坚决执行,即使有十个左氏也没有用;法规建立起来了,诛罚坚决执行了,即使丢了十个左氏也没有什么关系。”魏王听到之后说:“卫君想要治理好国家,而不听从他,是不吉祥的。”于是就用车载着罪犯,什么没要就交给卫君了。

【原文】

经三赏誉

赏誉薄而谩者下不用也,赏誉厚而信者下轻死。其说在文子称“若兽鹿”。故越王焚宫室,而吴起倚车辕,李悝断讼以射,宋崇门以毁死。勾践知之,故式黪怒蛙;昭侯知之,故藏弊裤。厚赏之使人为贲、诸也,妇人之拾蚕,渔者之握鳣,是以效之。

说三

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目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

越王问于大夫文种曰:“吾欲伐吴,可乎?”对曰:“可矣。吾赏厚而信,罚严而必。君欲之,何不试焚宫室?”于是遂焚宫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敌之赏;救火而不死者,比胜敌之赏;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涂其体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胜之势也。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搿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遂赐之如今。俄又置一石赤菽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讼者,令之射的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习射,日夜不休。及与秦人战,大败之,以人之善战射也。

宋崇门之巷人服丧而毁甚瘠,上以为慈爱于亲,举以为官师。明年,人之所以毁死者岁十余人。子之服亲丧者,为爱之也,而尚可以赏劝也,况君上之于民乎?

越王虑伐吴,欲人之轻死也,出见怒蛙,乃为之式。从者曰:“奚敬于此?”王曰:“为其有气故也。”明年之请以头献王者岁十余人。由此观之,誉之足以杀人矣。

一曰:越王勾践见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蛙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士人闻之曰:“蛙有气,王犹为式,况士人有勇者乎!”是岁,人有自刭死以其头献者。故越王将复吴而试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赏在火也;临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赏在水也;临战而使人绝头刳腹而无顾心者,赏在兵也。又况据法而进贤,其劝甚此矣。

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闻明主之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而笑有为笑。今夫裤,岂特嚬笑哉!裤之与嗍笑相去远矣。吾必待有功者,故收藏之未有予也。”

鳣似蛇,蚕似蝎。人见蛇则惊骇,见蝎则毛起。然而妇人拾蚕,渔者握鳣,利之所在,则忘其所恶,皆为贲、诸。

【译文】

经三赏誉

赏誉薄而又欺骗人,臣民就不为君主效力;赏誉厚而又守信用,臣民就拼死命为君主效力。那道理就在于文子说的“如同兽中之鹿一样”。所以越王焚烧宫室,而吴起把车辕靠在墙上,李悝用射箭判断诉讼案件,宋国崇门的居民因亲丧哀伤过度而死。勾践知道,所以凭车以敬怒蛙;韩昭侯明白,所以收藏破旧的裤子。厚赏能使人成为孟贲、专诸,妇人拾蚕,渔夫捉鳝,就是明证。

说三

齐王问文子说:“治理国家该怎么办呢?”回答说:“赏罚作为治国之道,是国家的大权,君主要牢牢地把握住,不可以送给别人。至于像臣下这样的人,就好比兽中之鹿,只要有鲜草,就会跑过去。”

越王勾践问文种大夫说:“我想伐吴,可以吗?”回答说:“可以。我们的奖赏厚而且守信,刑罚严格而且坚决。君主想要证实,为什么不试一试焚烧你住的宫室?”于是就把宫室点着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火。于是下令说:“救火而死的,按作战而死的奖赏;救火而没有死的,按战胜敌人的奖赏;不救火的,按投降罪论处。”人们往身上涂泥,披上湿衣而奔赴火场,左边来了三千人,右边来了三千人。通过这件事就了解到伐吴必胜的形势了。

吴起是魏武侯的西河太守。秦国有一个小望亭毗邻魏境,吴起想要攻下它。拿不下来对种田人有很大危害;拿下它来,又不值得征发士兵。于是就把一部车辕倚靠在北门外,下令说:“有能把车辕搬到南门外的,赏赐上等田地、上等住宅。”没有人去搬。等到有人搬了,马上按发布的命令赏赐了。不久又放一石赤小豆在东门外,下令说:“有人能把它搬到西门外,赏赐和前次一样。”人们都争着去搬。于是下令说:“明天就要攻小亭了,有能先登上小亭的,任命他为国大夫,赏赐上等田地和住宅。”人们争着向前。攻打这个小亭,只一个早晨就把它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