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6849300000029

第29章 《韩非子》作品(25)

古时候能够全面掌握事物整体的人,了望天地的运行,观看江海的流动,顺应山谷的起伏,接受日月的光照,遵循四时的变化,观察云层的分布和风向的变动;不因智巧拖累心神,不让私利拖累自身;把国家的治乱寄托在法制上,把是非托付给赏罚,把事物的轻重缓急交给规章制度按原则去处理;不违背天地自然的规律,不伤害人的本性;不吹毛求疵,不洗去污垢而苛察隐微;规章制度以外的事不去触及,规章制度以内的事不推委不办;法禁以外的事不必去严查,法禁以内的事不能宽缓;遵守既定的法规,顺应客观自然的变化;祸福按道法去决定,而不由主观好恶去处理;荣辱的责任在于自己,而不在于外人。所以治理最安定的社会,其治国的法规如同早晨的露珠,纯净光洁而不散,人们的心里没有郁结着怨恨,口中没有愤愤不平的怨言。所以车马没有远程奔跑的劳累,旌旗也因无战事不乱插在大泽中,百姓因无敌寇的入侵而不会丧命,勇猛的战士也不会牺牲在将军的旗帜之下;英雄豪杰不在典籍上留有姓名,青铜盘盂之上也没有刻着记功的文字,编年的史册因无事可记因而都是空白。所以说:利益没有比政治的简朴再长远的了,福分没有比太平无事更长久的了。即使让巧匠匠石长寿一千年,拿着他的工具,用圆规角尺以及墨线去整治泰山;让孟贲、夏育带着干将那样的宝剑去管理百姓;虽然他们在技巧方面用尽了力气,且又都极其长寿,泰山仍然整治不了,百姓也管理不好。所以说:古时统治天下的人,不让匠石用尽技巧来败坏泰山的整体,也不让孟贲、夏育用尽威严来伤害百姓的本性。根据治国之道而全面掌握法制,君主就可以享受安乐,大奸也会停止作恶。安闲恬静,顺应自然规律,才能掌握住一切事物的整体。让人们没有触犯法禁的可能,游鱼没有离开水的灾祸,如能这样,天下就很少有做坏事的了。

君主没有像天那样宽广的胸怀,天下的事就不能全部了解;君主心地没有大地那样广博,天下事物就不能全部容纳。泰山对土石没有好恶的挑剔,所以才能成其高大;江海对细流也没有挑剔,所以才能浩渺无边。所以君王要像天地那样覆盖承载,才能使万物齐备;要像山海那样不择土石,不放弃细小的河流,才能使国家富强。君主不会因忿怒而残害生灵,臣下也不会把怨恨埋藏在心中以便久后发作。君臣上下都应纯朴真挚,都要以治国之道作为共同的归宿。因而长远的利益便统一起来了,巨大的功业便建立起来了,名声成就在前,大德就会流传于后世。这就是治理国家的最高境界。

内储说上七术

【原文】

主之所用也七术,所察也六微。

七术:一曰众端参观,二曰必罚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五日疑诏诡使,六曰挟知而问,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经一参观

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说在侏儒之梦见灶,哀公之称“莫众而迷”。故齐人见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竖牛之饿叔孙,而江乙之说荆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敌,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而察一市之患。

说一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践矣。”公曰:“何梦?”对曰:“梦见灶,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对曰:“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烛一国人,一人不能拥也。故将见人主者梦见日。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今或者一人有炀君者乎?则臣虽梦见灶,不亦可平!”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今寡人举事,与群臣虑之,而国愈乱,其故何也?”孔子对曰:“明主之问臣,一人知之,人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群臣直议于下。今群臣无不一辞同轨乎季孙者,举鲁国尽化为一,君虽问境内之人,犹之人,不免于乱也。”

一曰:晏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群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齐人有谓齐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试与之遇乎?臣请使王遇之。”乃为坛场大水之上,而与王立之焉。有间,大鱼动,因曰:“此河伯。”

张仪欲以秦、韩与魏之势伐齐、荆,而惠施欲以齐、荆偃兵。二人争之。群臣左右皆为张子言,而以攻齐、荆为利,而莫为惠子言。王果听张子,而以惠子言为不可。攻齐、荆事已定,惠子入见。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齐、荆之事果利矣,一国尽以为然。”惠子因说:“不可不察也。夫齐、荆之事也诚利,一国尽以为利,是何智者之众也?攻齐、荆之事诚不可利,一国尽以为利,何愚者之众也?凡谋者,疑也。疑也者,诚疑:以为可者半,以为不可者半。今一国尽以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叔孙相鲁,贵而主断。其所爱者曰竖牛,亦擅。用叔孙之令。叔孙有子曰壬,竖牛妒而欲杀之,因与壬游于鲁君所。鲁君赐之玉环,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佩之。”壬因佩之。竖牛因谓叔孙曰:“何不见壬于君乎?”叔孙曰:“孺子何足见也。”竖牛曰:“壬固已数见于君矣。君赐之玉环,壬已佩之矣。”叔孙召壬见之,而果佩之,叔孙怒而杀壬。壬兄日丙,竖牛又妒而欲杀之。叔孙为丙铸钟,钟成,丙不敢击,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不为请,又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击之。”丙因击之。叔孙闻之曰:“丙不请而擅击钟。”怒而逐之。丙出走齐。居一年,竖牛为谢叔孙,叔孙使竖牛召之,又不召而报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来。”叔孙大怒,使人杀之。二子已死,叔孙有病,竖牛因独养之而去左右,不内人,曰:“叔孙不欲闻人声。”不食而饿杀。叔孙已死,竖牛因不发丧也,徙其府库重宝空之而奔齐。夫听所信之言而子父为人戮,此不参之患也。

江乙为魏王使荆,谓荆王曰:“臣入王之境内,闻王之国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则若白公之乱,得无危乎?诚得如此,臣免死罪矣。”

卫嗣君重如耳,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参也。”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夫不使贱议贵,下必坐上,而必待势重之钧也,而后敢相议,则是益树壅塞之臣也。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来有乡,则积铁以备一乡;矢来无乡,则为铁室以尽备之。备之则体不伤。故彼以尽备之不伤,此以尽敌之无奸也。

庞恭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之去魏也过三个人,远于市,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庞恭从邯郸反,竟不得见。

【译文】

主上所使用的有七种方法,需要明察的有六种隐微的事端。

七种方法:一是从各个方面验证观察臣下,二是对有罪者坚决惩办以明威严;三是对有功者必定奖赏,以使臣下竭尽才能;四是一一听取臣下的意见并责成他们办好;五是传出可疑的命令,使用诡诈的手段以考察臣下;六是拿已经了解的事去询问臣下;七是用反话或与实际相反的事去试探隐情。这七种是主上所使用的方法。

经一参观(验证观察)

君主观察听取臣下的言行,如果不加以验证,真实情况就不明;只听权臣一面之词,就会被蒙蔽。那道理就在侏儒做梦看见灶、鲁哀公称引民间谚语“没有多数人就会被迷惑”这样两则故事中。因为君主被蒙蔽了,所以才有齐国人竟看见河伯,和惠子说的“丢掉了半数人的意见”的故事。那祸患就在于竖牛饿死叔孙,以及江乙对楚国风俗的谈论的两则故事中。卫嗣君想要把国家治理好,但他不懂治国之法,所以就让人互相配对。因此,明主从积铁筑屋防箭之事中推知其他,从而察知一市之人都说有虎这种假隋况所带来的祸患。

说一

卫灵公时,弥子瑕受宠,在卫国专权独断。有位侏儒去见卫灵公说:“臣的梦应验了。”卫灵公说:“什么梦?”回答说:“梦见灶了,所以来见君主。”卫灵公大怒说:“我听说进见人君的都说梦见太阳,你为什么见寡人却说梦见灶?”侏儒说:“太阳普照天下,一物是挡不住的;君主普照一国,一个人是堵塞不了的。所以要见人君的就梦见太阳。可是灶户,一个人在那里烤火,后边的人就看不见了。如今也许有一个人挡住了君主了吧!那么臣虽然梦见灶,不也可以么?”

鲁哀公问孔子说:“民间谚语有句话:‘没有多数人就会迷惑。’现在寡人办事,同群臣一起商议,而国家更乱,这是什么缘故?”孔子回答说:“英明的君主有事问群臣,知道的就说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如果这样,英明的君主在上,群臣可以直率地在下边议论。现在群臣说话没有一个不是与季孙同一口径的,全鲁国都娈成一个人了,您虽然问遍境内的人,还是不免混乱的。”

还有一个说法:晏婴到鲁国去聘问,哀公问他说:“俗话说:‘没有三个人就会迷惑。’现在寡人同全国的人考虑这个问题,鲁国还不免混乱,为什么?”晏婴说:“古时候所说的‘没有三个人就会迷惑’这句话,是指一个人看错了,两个人看对了,三个人就足以说明是众人了,所以说‘没有三个人就会迷惑’。如今鲁国的群臣成百上千,都同季氏私下说的话一模一样,人数不是不多,说的是一个人的话,怎么能算得上三个呢?”

齐国有个人对齐王说:“河伯,是大神仙呀。君主您为什么不试试同它会个面呢?臣可以让它同您会面。”于是就在大水之上架设一座坛场,就同君主莅临坛上。过了一会儿,看见有条大鱼游动,就说:“这就是河伯。”

张仪主张用秦国、韩国和魏国的军威去攻伐齐国和楚国,而惠施主张同齐国和楚国休兵罢战。二人争论起来。群臣和左右侍从都为张仪说话,并且认为攻打齐、楚是有利的,却没有一个为惠施说话的。君主果真就听了张仪的,并且认为惠施的意见不可行。攻打齐、楚的事确定下来后,惠施进宫见君。君主说:“先生就不必说了。攻打齐、楚的事果真是有利呀,全国都认为对。”惠施就说:“不可以不仔细研究呀!如果齐、楚的事确实有利,全国都认为有利,为什么聪明人会有这么多?攻打齐、楚确实没有利,全国都认为有利,为什么愚昧的人会有这么多?大凡要谋划的事,就是因为有疑虑。所谓疑虑,就是确实可疑:认为可以的占半数,认为不可以的占半数。现在全国都认为可以,这就是君主丢掉了一半。挟持君主的人本来就是丢掉了那一半持反对意见的人。”

叔孙做了鲁国的丞相,显得尊贵而又专权独断。他宠爱的亲信叫竖牛,擅自盗用叔孙的命令。叔孙有个儿子叫壬,竖牛嫉妒他,要把他杀掉,因而同他到鲁国国君那里。鲁君赐给壬一只玉环,壬再拜接受之后而不敢佩戴,让竖牛去请示叔孙。竖牛欺骗他说:“我已经为你请示了,让你佩戴了。”壬就佩戴上了。竖牛就去对叔孙说:“为什么不带壬去见见鲁君呢?”叔孙说:“小孩子哪里够得上见国君?”竖牛说:“壬已经见过好几次国君了。国君赐给他的玉环,壬已经佩戴上了。”叔孙把壬叫来一看,果然佩戴上了,叔孙一怒就把壬杀了。壬有个哥哥叫丙,竖牛又嫉妒而要把他杀了。叔孙为丙铸造一口钟,钟铸成了,丙不敢敲,让竖牛去向叔孙请示。竖牛不为他去请示,而是欺骗他说:“我已经为你请示了,让你敲。”丙就去敲钟。叔孙听见钟响说:“丙不请示就擅自敲钟。”一怒之下就把丙撵走了。丙逃到齐国,住了一年,竖牛替丙向叔孙谢罪,叔孙让竖牛把他叫回来,竖牛又不去叫他而回报说:“我已经叫他了,丙气极了,不肯来。”叔孙大怒,派人把丙杀了。两个儿子已经死了,叔孙有病了,竖牛说自己单独看护他并把左右近侍都打发走,不许人进来,说:“叔孙不愿意听到人的声音。”就不给叔孙东西吃而把他饿死了。叔孙死了,竖牛也不发丧,把他府库里的财物都搬空了而逃奔齐国。只是听所信任的人的话而儿子父亲都被杀害了,这就是对事不加考核验证的祸患。

江乙受魏王命出使楚国,对楚王说:“臣进入君主的国境,听说君主的国家有一种风俗:‘君子不掩盖人家的所长,不谈论人家的短处。’真有这种情况?”楚王说:“有。”“那么像白公的叛乱,恐怕就没有危险了吧?真能够这样的话,臣就可以免于死罪了。”

卫嗣君看重如耳,喜爱世姬,又怕他们自恃宠爱而蒙蔽自己,于是又依重薄疑以便与如耳相抗,提高魏姬的地位让她和世姬匹敌,说:“用这种方法让他们互相参验。”嗣君想要不受蒙蔽,然而他并没有掌握不受蒙蔽的方法。不让卑贱的人议论贵人,下级隐瞒上级罪过的一定要被连坐。如果一定要等到双方权势均衡才得互相议论,这样就是更多树立蒙蔽自己的臣子。卫嗣君受蒙蔽就是从此开始的。

射来的箭有一定的方向,就堆积铁块来防备这一方向;箭没有一定的方向,就造一间铁屋子从各方面防备它。防备齐全了身体就不会受到伤害。所以防箭的人凭借全面防备而不受伤害,君主由于全面防奸才能免于发生奸邪的事情。

庞恭和太子到邯郸去作人质,对魏王说:“现在有一个人说市集上有虎,王您相信么?”王说:“不信。”“两个人说市集上有虎,王您相信么?”王说:“不信。”“三个人说市集上有虎,王您相信么?”王说:“寡人相信。”庞恭说:“市集上没有虎是明明白白的事,然而三个人说了就会成为真有。如今邯郸离魏国比市集要远,议论臣的要超过三个人,希望君主能够明察。”庞恭从邯郸返回,竟然没能得到进见。

【原文】

经二必罚

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是以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其说在董子姆之行石邑,与子产之教游吉也。故仲尼说陨霜,而殷法刑弃灰;将行去乐池,而公孙鞅重轻罪。是以丽水之金不守,而积泽之火不救。成欢以太仁弱帮齐国,卜皮以慈惠亡魏王。管仲知之,故断死人;嗣公知之,故买胥靡。

说二

董阏于为赵上地守。行石邑山中,涧深,峭如墙,深百仞,因问其旁乡左右曰:“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曰:“婴儿、痴聋、狂悖之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牛马犬彘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董阏于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治之无赦,犹入涧之必死也,则人莫之敢犯也,何为不治之?”

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必用郑,必以严莅人。夫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人多溺。子必严子之形,无令溺子之懦。”子产死,游吉不肯严形,郑少年相率为盗,处于雚泽,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仅能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于此矣。”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春秋》之记曰:‘冬十二月霣霜不杀菽。’何为记此?”仲尼对曰:“此言可以杀而不杀也。夫宜杀而不杀,桃李冬实。天失道,草木犹犯干之,而况于人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