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飞雁入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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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各有所思

雁铭深吸了口气,拱手说道:“宋医官的好意雁铭心领了,我近日没有睡好,所以气色不佳,没有大碍,您不必挂心。”

见她推脱不肯诊脉,医官虽然疑虑,但也不好强求,只得说道:“辜令史也是懂医术的,若感觉不适加重,切记早来找我医治。”

“嗯,我知道,谢谢医官。”雁铭点点头,正想往外走。

“辜令史且再等一等,这脖子上的伤总该上药吧。”医官再次尽责的拦住她。

雁铭摸摸脖子,嬉笑着说:“只是划伤了皮肤,我那里有治此伤的良药,现在就回去让侍女帮我涂药,医官放心。”

医官想到毕竟男女有别,让侍女涂药也十分妥当,便不再强留她。

雁铭告辞医官,心中依旧疑虑难消,陆逊究竟有何意图呢?八年不曾酿酒,看来这酒是专门为她酿的,费这般心思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也心障难消?思来想去,为了打消疑虑,她决定去驿馆看看那位江陵候的私人信使是否已回东吴。

经过庭院时,雁铭看到诸葛亮与赵云并肩而走,关兴紧跟其后,仿佛在商讨什么。想到东吴最近的危机,她猜测诸葛亮大概是做好了命赵云领兵出阳平关相助东吴的准备了。

见他们越走越近,雁铭心中懊恼刚才只顾想事,没想到他们会在庭院里,如今狭路相逢,她若上前行礼,脖子上的伤如何掩饰?

灵机一动,干脆自己装作没看见他们,脚底抹油溜掉算了。她休浴的机会少的可怜,如果今天出不去,下次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一扭身,拎起袍子下摆,直接翻过长廊的木栏,跳入旁边的草丛里,抄近道离开庭院。平日里,她为节省时间也时常这样走,所以府中下人对她不走寻常路的毛病也习以为常,没人会觉得她任何异样。

赵云虽然年过六旬,但是眼睛不花,看到雁铭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外“嗖”的一下突然溜掉,不免有些好奇,毕竟那丫头每次见到自己都十分亲近,不打趣玩笑几句绝不离开。

正事商量完了,赵云捋着胡须对诸葛亮调侃道:“雁铭这么急匆匆的跑掉,是在躲谁吗?”

孔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轻笑一声:“肯定不是躲老将军,她见了你哪次不是殷勤的很。”

赵云促狭的笑了笑,回头问道:“兴儿又与雁铭吵架了?”

“老将军何时见过我们吵架?她肯定也不是躲我。”关兴闷声说道,忍不住攥了攥腰间的佩剑,雁铭为什么躲开,他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但究竟该不该替她隐瞒?

孔明见关兴语气沉闷,眼睛斜睨他处,料想其中必有缘故,不禁微蹙了蹙眉。

赵云见气氛有些不对,忙笑着说道:“雁铭精力旺盛,好奇心又重,想必是遇到什么新鲜事,才急匆匆跑掉吧。”

“她受伤了。”关兴将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雁铭让他隐瞒的事毕竟不是受伤,何况那也瞒不住。

听了这句话,孔明依旧轻摇着扇子,看着池中嬉戏的鲤鱼,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也没有任何言语。

“丞相不想知道雁铭因何受伤吗?”关兴微挑着眉毛看向孔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听了他的话,丞相依旧能不动声色,毫无反应的观鱼。

孔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安国会告知我吗?”

“我答应过她,不说此事。”关兴低头答道。

“嗳,兴儿你若知道内情,就该告诉丞相,不可如此呀。”赵云皱眉看向关兴,心中暗想:这孩子怎么在雁铭的事情上就是一根筋呢!

关兴看了看在旁边表情严肃的赵云,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对着孔明拱手说道:“我是答应她不说,但丞相可以自己去问,毕竟雁铭是您的家人。”

孔明闻言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拍了拍关兴的肩膀,“安国的苦心,我已知晓。今日之事,商讨已毕,你早些回府吧。”

关兴抬眸看了看眼中笑意难明的丞相,这个人的感情很少外露,丞相的心思他也难以理解,雁铭对于丞相而言是否重要,他无从得知。但是他却很清楚,丞相对于雁铭而言太重要了!

“丞相留步,关兴告辞了。”他俯身施礼后,转身离去。

赵老将军的告诫关兴一直铭记在心,丞相家事,他不该参与其中,这是为了他好,更为了雁铭好。

见关兴离去,赵云轻声咳了咳,“丞相……”话到嘴边,赵云还是咽了回去,与孔明相交近二十年,还是了解他的性情的,情不露于言表,不代表情不深重。

“我所言出兵之事,老将军可记下了?”孔明神色凝重的看向赵云,毕竟这是眼前最重要之事。

“丞相所嘱,云紧记在心,丞相放心。”说罢,他也告辞离去。

赵云离开后,孔明在回廊上站了许久,不用关兴提醒,他也意识到了雁铭的异常,眼前这件棘手的事,不想她卷入其中,最近才与她疏离,但是……

“来人。”

“丞相有何吩咐?”管家见丞相唤人,赶忙上前应声。

“去请马谡过府一叙。”思虑再三,还是得先解决眼前事。

“是,小人这就派人去请。”

“等等,”孔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询问管家。“雁铭哪里去了?”“雁铭姑娘骑马出去了,小人也不知她去往何处。”

孔明皱了皱眉,受了伤也不能有片刻安宁,这般火急火燎究竟去做什么?

“你去唤小烟来书房,然后再去办事。”

“是。”

雁铭骑着脱尘一路奔去馆驿,还没到门口,远远就看见那个颇为熟悉的健硕身影从馆驿出来,大概是打算骑马外出。

这个信使果然还没走,看来江陵候的信使不只是来蜀汉送信那么简单!

听到马蹄声,那信使不由转身回望,看到来人是雁铭,脸上不禁露出惊讶之色,她怎么会来?

雁铭见他停在原地,便勒住缰绳,随即下马,双目含笑的看向信使。

信使微微一怔,赶忙拱手施礼:“辜令史来此,可是要见张大人?”

“不是,我来此没有公务,只是为了件小小的私事特地来找你。”她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位江陵候的私人信使。

他今天没有穿着士兵的袍铠,而是一身苍灰色粗布便装,高高束起的头发上别着一支简单的木钗,虽然穿着简朴,但是没有了普通士兵那些头盔铠甲的掩饰,眉目间倒是显现出一番儒生的气质。

“辜令史找小人何事?”信使谦恭的低着头。

“信使在此多日不回江东,难道不是等着看到结果后,好回复江陵候?”雁铭换成略带讽刺的口吻,小心试探。

“嗯,辜令史此言何意?”

雁铭见他继续装傻,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诚恳模样,心中又好笑又好气,她那天晚上怎会认为这样一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笑起来憨实可信呢?

“你抬头看看我,不就知道我所言何意了。”雁铭紧盯着他说道。

“小人不……”信使想了想,还是把“不敢”两个字咽了回去,随即抬起头望向雁铭,“辜令史,你!”

看到她脖子上已经被血迹殷红的帕子,信使错愕的瞪大双眼,大惊失色。

雁铭的心中有些疑惑了,她本想在信使抬头的瞬间,从他眼睛中捕捉到一些情绪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但是那一刻,她竟然在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中看到慌张和恐惧。

是此人深藏不露,还是苦艾草对她的影响太深,莫非一瞬间她分辨错了?

“这不是江陵候希望看到的吗?”雁铭微笑着。

“雁铭姑娘此言怎讲?这伤难不成与江陵候有关?”信使眉头紧蹙,语气有些激动,“这恐怕不可能吧。”

雁铭再一次警觉到,信使在称呼陆逊时只是僵硬的尊称“江陵候”,一个追随近二十年的人,为什么在称呼其主的时候疏离客气,没有半分感情?

雁铭攥了攥手中的马鞭,“信使既然不知情,那可否替我带话给江陵候?”

“辜令史请讲,小人一定只字不漏。”信使垂眸悉听。

“昔日在江东,雁铭是一时轻狂,望江陵候莫怪!如今我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也算受到惩罚了。江陵候精心酿制的美酒和特别雕刻的酒壶,雁铭会好好珍藏,绝不会辜负他一番心意。”

信使听完这番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她,那神情像是在审视雁铭,又像是在迷思中看另一个人,此刻他的表情再没有刚才那般小心谦恭。

“雁铭姑娘的伤是自己而为?”他的语气仿佛不可置信。

“哼,”雁铭冷冷的笑了笑,“苦艾草的味道,雁铭终身不忘!”

不管陆逊是否知道苦艾草对某些人具有特殊性,但是适当的警告还是应该的,她不想把事情提升到某种高度,但也不想任他欺负。

“你知道苦艾草酿酒?”信使面露惊讶。

“看来你也知道。”雁铭的嘴角微微抽了抽,此人果然不是寻常人哪!

“苦艾草酿酒是小人家乡之法,虽然未广为应用,但小人深知此酒对身体无害,姑娘是否有什么误会?”

听了这番解释,雁铭心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派此人每次送信给她,是陆逊特意的安排,但这种行为究竟是在缅怀往昔?还是另有别图?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清晨灿烂的朝阳此刻已被厚重的云朵掩盖,风中隐隐可以嗅到湿潮的气味,鸟儿在半空中疾行低飞,空气有些沉闷,似乎预示着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沉默半响之后,雁铭再度开口,悠悠的问道:“我与南宫汐那么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