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飞雁入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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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烈焰焚身

雁铭看到站在帐外的关兴表情凝重的看着她,于是笑着说道:“安国在此等我,是因为陛下召见吧。”

关兴一脸忧虑的看了看雁铭,然后点点头。

“安国,你不要一脸严肃,我会很紧张。”雁铭咯咯的笑,心中却是担忧的。

“雁铭,走吧。反正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无论什么时候,她往后一退,都有关兴站在身后想要伸手扶住她。这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雁铭来到刘备帐中,看到刘备面部表情僵硬的坐在那里,正在等着她。

“陛下。”雁铭俯身行礼。

半响刘备才说话:“雁铭从何处而回?”

“从通往西川的驿道回来。”

“哼!”刘备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挺勇于承认的嘛。”

“雁铭问心无愧,有什么不敢承认?”此时的她只想着避无可避,无需再避!

“你胆子还真不小啊!”刘备拍案而起,“当朕是三岁小儿好哄骗是吗?”

“陛下,雁铭她……”看到震怒的刘备,关兴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住口,朕看她就是仗着有这么多人撑腰才有恃无恐!”

“陛下何出此言?”雁铭到这时,反而不再害怕了。

“之前朕问你意见,你不答。现在又急着去告知丞相。不是欺君是什么?”

“陛下今日问雁铭,我还是同样的回答。”

“哦?你和马良耍什么花招,当朕不知道!想必在CD的丞相也很清楚吧。”

“陛下!”这句话才真是触动了雁铭的敏感神经,“陛下,马侍中去CD做什么,雁铭不知。他也不会告诉我。但雁铭知道,马侍中是忠心于陛下的臣子,他此举必定是为了陛下和蜀中将士着想。”

“朕看他也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

“马侍中,想必是先向陛下谏言的。陛下不听,才会想让陛下更亲近信任的人再谏吧?此乃忠心为陛下的铮臣。更何况马侍中此举,陛下也料到了吧。”雁铭将自己的猜测也赌了进来。

“你这是何意?”刘备的语气稍缓。

“吴军数月坚守不战,陛下不也想问问丞相意见吗?”

刘备昔日对诸葛亮言听计从,凡事都要咨询军师意见,这习惯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如今蜀军远来,力求速战,但吴军坚守不出。刘备怎会不焦急难耐?想要问问诸葛亮的意见,但因为出兵之事,又抹不开面子,所以马良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刘备默许的,正好给了君臣之间一个台阶。

“雁铭,看来给你个医官做是大材小用了。你连朕的心思也揣测起来了。”

“这不是雁铭揣测,而是陛下告诉我的。”

那天刘备的问话,让雁铭想了很久。她一个小小的医官,陛下要移营,问她做什么?其实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丞相罢了。此时的刘备真是矛盾重重呀!一面不想诸葛亮干预,一面又想询问意见。雁铭想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刘备还是信任诸葛亮的忠心的,要不日后怎会托孤于他。那么马良擅自离营,他是否也猜出刘备的用意了呢?

刘备听到雁铭的回答后,哈哈一笑,“看来丞相的教导果然出众呀!”

雁铭咽了咽口水说道:“雁铭只有快马一匹,借与马侍中罢了。”

刘备在帐中走了两圈,他的脸色已由阴转晴,“雁铭,你先回帐吧。看来朕真的该想着给你换个差事做。”

退出帐外后,关兴笑着说:“我也虚惊一场呀!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对我说?”

雁铭瞟了他一眼,“安国,天气炎热,你没看到我满头是汗吗?”

……

刘备的疑虑与担忧,来的还是太晚!他的对手陆逊可没有留给他纠正错误的机会!

雁铭知道那一天已经不远了,所以每晚她都夜不能寐,时刻警惕着,不知道大火什么时候从天而降。从前看电视剧时,只感觉火烧连营的场面不够宏大,存在瑕疵。从上俯视下去都是一堆一堆的在烧,不是应该连成一片火海吗?而今却希望熊熊大火之下能留出一条逃跑的生路给她!

吴军的韬光养晦,蜀军数月来的松散懈怠,仿佛都是预测着灾难即将来临。雁铭觉得自己有时反倒是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因为这种等待已知的危险的日子实在难熬。

最焦灼的时候,她就会想,要是自己在大火中保住了性命,却烧毁了容貌,她还会有勇气回到诸葛亮身边吗?不会!如果守不住完美,那么就守住残缺!她要那个人只记住她最好的时候!

她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仿佛自己又走进了日夜思念的庭院,好像下一刻就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身影。突然整个梦境陷入一片火海,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阿修罗地狱!

雁铭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的她看到帐外火光冲天。逃跑的演习她已经训练了自己无数遍,刘备营帐的方向她闭着眼睛也走了几回,就是怕火起之后难辨方向。此时她腾的跳起来,抓起佩剑别在腰间,跑出帐外。

她穿过已经慌乱的士兵,头顶着嗖嗖飞过的火箭径直冲进刘备的帐中,“陛下!陛下快走!”雁铭顺手拿起那只木盆里的湿帕子让刘备掩住口鼻,也顾不得什么触犯龙体,便将木盆中的水都倒在了刘备的锦袍上,然后将湿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拉着他往帐外跑。

“江北营寨起火!”

“御营左屯起火!”

“御营右屯起火!”

一个个起火的消息飞报而来,起初刘备还命人救火,现在也明白再救无益了,他早已陷入陆逊的圈套。一个火把冲他们飞过来,雁铭一惊,本能的用胳膊挡住刘备。历史是怎样记载,她已无暇去想,只是眼下她就在近旁,又怎么能让刘备被火烧到。也许她对刘备没有那么忠心,但那个人的忠心却不容置疑。

“雁铭!”刘备见状,赶紧将披在身上的锦袍脱下帮她把胳膊上的火扑灭。

关兴等人终于牵马赶过来,雁铭松了口气。好了,可以保护刘备突围的人到了。

关兴将刘备扶上马背,然后转身对她说:“雁铭,你快骑我的马逃。”

“别胡说了!护主突围,岂能无马!”

此时,一人一马,眼前只有少数士兵,都要誓死保护陛下脱险,还怎么能再顾忌她。

“那你?……”

“别啰嗦了!你有你该尽的责任!我会骑别的马。你放心。”她最后又拉住关兴说:“带陛下速投白帝城,这是丞相说的。”

她是没有听到诸葛亮的话,但她知道历史,她相信那个人一定已经准备了应变之兵。

“雁铭,朕留下一些士兵保护你!”

雁铭摇摇头,“陛下,没有那么大目标,我还能不被吴军发现。”

说罢,她不顾关兴喊叫,转身朝马厩方向跑去。

再转身真是一片地狱之景。此刻火光冲天,犹如白昼。身上着火的士兵和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四散奔逃。被烧焦的人、车和马已经难以再辨别。刺鼻的浓烟和烧焦的味道滚滚而来。雁铭置身其中,只听到马啸人喊,眼前是一片嫣红,而天空却是绚烂夺目的!众神正在俯看此间生灵灰飞烟灭,却不带一丝怜悯!她已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命。那带着鲜血的腥臭味儿,在时刻提醒她死亡的逼近。然而吴军依然在投射火种,唯恐这里烧不光,烧不尽!

雁铭在乱军中跌跌撞撞的奔逃,她已经顾不得再去怜悯地上浑身是火的士兵,也不想谁还能在此时脱逃。她只想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怕她是唯一可以活着回去的人!

但是神明已经给过她三次生命,这一次死神还会轻易的放过她吗?

一根被烧焦的圆木倒塌下来,正好砸到她的肩膀,将她拍倒在地,雁铭一阵晕眩!此刻脑中还有意识,但身体已经不能动弹。她在心中苦笑,好了,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将那些东西留在那个人身边,这样至少她的灵魂会化作大雁飞回去!

“雁铭姑娘!雁铭!”一个人将圆木抬起,抱着她呼喊。

这个声音很熟悉,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又唤醒了她的意识。她眯着眼睛在烟雾中看到马良重叠模糊的面庞。

“季常?丞相怎么没拦住你?你又跑回来做什么?”雁铭心中埋怨,却又充满感激。

“雁铭别说了,我回来晚了!不过还好,你还活着,要不怎么向丞相交代!”

马良将雁铭扶起来托到马背上,正在这时一支箭从身后飞来,穿过他的胸膛。雁铭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一把拽住即将倒地的马良。

下一刻她看到鲜血从那人口中涌出来。马良握住她的手,颤抖的说:“告诉陛下——速投——白帝城。”

他的手开始滑落,雁铭再无力气拽住他,火光下只看到那双善良的眼睛眸光涣散。

马良用最后的力气呢哝着:“姑娘快逃——脱尘真是——好——马。”

雁铭的眼泪瞬间滚落,她分不清是伤在痛还是心在痛!这个人本该看到火起而逃命,却还回到乱军中寻找她。

雁铭看看已然身亡的马良,再看看自己手上染满的鲜血,粘湿中带着浓烈腥味儿。她感觉这真像一个诅咒!

不是她,就是他!

她从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鉴!临行前问诸葛亮的问题,竟然是这样的答案。这个她想救的人,最终却是救了她一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