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飞雁入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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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见梦中人

炎炎烈日晃的雁铭睁不开眼睛,胸腔和腹腔内的水一阵阵向上翻涌,不知道咳了多少回,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才算干净。

“禀军师,此女应无性命之忧,只是呛了水……”

迷迷糊糊中听到身旁有些陌生的话语,雁铭使劲撑开眼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头戴古代冠帽的男人似乎正关切的望着自己,隐约还听他说道:“将她移入府中交与夫人照看。”

什么军师、夫人的?难道是呛糊涂了出现幻觉?正想再睁大眼睛看清楚些,一阵眩晕猛然袭来便又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夜晚。模模糊糊看到墨色案几上的灯盏里微微晃动的火光,意识由恍惚逐渐清醒,雁铭猛然坐起身,睁大双眼,惊讶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略显低矮的床榻边垂着浅青色布幔帘子,墙侧立着红黑相间的云鸟纹屏风和青铜连枝立灯,雕刻着流云纹的案几上摆着雁鱼型灯盏,灯火柔和的映在草叶纹铜镜里。月光透过斜棂窗格洒进屋内,屋间的博山炉中散出袅袅青烟,可以隐隐闻到一种让人心安的香气。

再低头看看她自己身上穿着样式古典的白色丝织**,于是忍不住掐了胳膊一下。

疼!不是做梦。

一觉醒来,不但置身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而且像极了那狗血剧情——穿越。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慢慢起身,在房间里悄然转了一圈,好奇的打量那些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经常看到的器物。

雁铭自小受作为国学教授的父亲影响,耳濡目染对中国古代器物有一些认识,通过这些东西的样式纹路,几乎可以断定是汉代的摆设,但具体断代的本事却没有。

“姑娘可醒了?适才军师还差人来问呢。”身后突兀响起一个清脆中略带惊喜的声音。

雁铭着实一惊,猛的回过头,看到一个清丽的女孩儿掀着竹帘向屋内望着。

女孩儿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头梳双丫髻,上身穿碧色襦衫,下着牙白色宽口长裤,一副汉代侍女的打扮。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双笑意吟吟的眼睛正忽闪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略显慌乱的雁铭。

“嗯——请问……我这是在哪儿?”雁铭顺势转过身子,有些迟疑的问道。她还是无法接受被穿越的设定,也许是有人开自己的玩笑。

“嘻嘻,这里是军师将军府。”女孩儿未语先笑,脸上还带着两个小小的酒窝。

军师将军府?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我怎么会在这儿?”

“啊——姑娘不记得了?昨日军师巡视河堰,见姑娘落水,就命人救起送入府中,还吩咐要夫人亲自照料呢。噢!对了,姑娘既醒了,我这就得去禀报军师和夫人了。”小女孩儿像是忽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不待雁铭再问,放下竹帘急忙蹦跳着转身跑了。

雁铭隔着竹帘目视女孩儿转弯消失的背影,记忆慢慢复苏,她去考场的路上,出租车在桥上忽然不受控制冲破桥栏掉进河里,她在出租车落入水中的瞬间打开了车门,拼命挣扎想要游的远些,却抵不过车辆入水瞬间产生的强大吸力。后来似乎在水中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想到这儿她开始恐惧,难道自己真的遇到时空交错来到另一个时代?

这是到底是什么时代?自己怎么会来这里?周围影影绰绰的又都是什么人?以后自己又该怎么办?一连串的问号蹦入脑中,小侍女的几句解答带给雁铭的则是更多的疑问,一时间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你醒了?可还有不适?”一个平和、温柔而又不失亲切的声音打断了雁铭的思绪。

她抬头正好看到两个婢女掀开竹帘,服侍一位身着藕荷色茱萸纹锦缎深衣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我——还好,请问您是谁?”

“这是我家黄夫人。”随后进来的婢女抢先说道,声调挑高,显然不是很满意雁铭的问话方式。

“黄夫人?”这个称呼让雁铭不禁想到那位在书中虽是寥寥几笔却引人无限遐想的丞相夫人。

不由的细细打量起这位夫人:她体态微丰,面庞沉静,肤色稍黑却十分细腻,泛着栗色光泽的长发向后梳拢成优雅的垂髻,简单的斜插着一对花首白玉笄。书中记载黄氏“其貌甚陋”,而眼前人这般修长的眉毛,神采斐然的双眸,娴静端庄的仪态,令雁铭不禁疑问,她会是那位赫赫有名的丞相夫人吗?

看到她那张略显得苍白的小脸和懵懂恍惚的神情,黄夫人宽言道:“你刚刚苏醒想必有很多疑惑,不必心急。”

虽然知道她苏醒后惊恐困惑,但是无论怎样聪慧的人也不会猜测到如此离奇的际遇。

雁铭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

“你落水时穿着的那套衣服我已命人拿去浆洗,你可以先换上婢女备下的衣裙,我们再做详谈。”

细缓的声音十分亲切。

“好——吧。”

既来之,则安之。在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她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这时从外面疾步进来一个婢女躬身行礼,“乔公子已到府中,军师请夫人过去。”

闻听此言,黄夫人转身指向刚才悄悄进来侍立在一旁的那个碧色短衫小侍女,微笑着对她说:“这是绿罗,虽然年少但还算细心,就让她服侍你起居吧。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我明日再来看你。”

雁铭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有个侍女也能问些事情,于是顺从的点点头,“谢谢夫人。”

看着黄夫人带着婢女离去,她迫不及待的想问问身边的小侍女这是什么时代?谁知头又一阵强烈的晕眩,意识便开始恍惚。

见雁铭脸色难看,身体微晃,绿罗赶紧走过来扶她到榻上躺好,“姑娘快先休息,我这就去请医官。”

雁铭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便昏昏睡去,后来好像有人为她诊脉,迷迷糊糊的也听不真切周围人在说什么。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

晃了晃头,再没有昨日的昏沉感,早已饥肠辘辘的她狼吞虎咽的将绿罗端来的米粥吃了个精光,毫不在意旁边掩嘴嗤嗤笑着看到自己不雅吃相的绿罗。

简单洗漱之后,雁铭一再婉拒侍女服侍她更衣。见她一脸的不自然,绿罗眨了眨眼睛便善解人意的端着食盘离开了。

榻侧摆着一套汉代的服饰,上面还放着母亲的那支羊脂白玉雁首簪。她拿起玉簪,此刻原本冰凉温润的玉质,却有些微热。

这支玉簪是父亲年轻时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从前她总闹着想要,但母亲一直不肯给。今年生日却突然将玉簪送给她,还说这玉簪可以带来好运气,并让她逢凶化吉!

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冲入脑中:难道是玉簪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魔力,让她在濒临死亡的危险时穿越了?那它是否能带她回去呢?想到这儿,雁铭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于是自嘲的摇摇头。

放下玉簪,又拿起衣服,是汉代的襦裙。还好,这种衣服她大致知道该怎么穿。没想到衣服看似简单,想要穿好却困难,系衣的布绳左出右入的鼓捣了半天,折腾出一头汗水才勉强穿好。雁铭将垂肩的头发分出几缕在颅后挽成发髻,再将玉簪别好,然后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嘻嘻,还真像个古人哩!

过了一会儿,雁铭见绿罗迟迟未回,也觉得闲坐着无聊,便独自走出屋子。

庭院里竹林掩映,假山凌厉,古朴无华的房屋,曲折幽静的回廊,素净典雅的亭子,她走在鹅卵石铺砌的小路上,沉浸于缕缕竹香之中,恍若隔世。

抬头看见碧空中优美的青瓦飞檐,瓦当上的鸟兽纹样栩栩如生,不禁感叹汉代的建筑真是一种瑰丽的艺术。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座竹桥上,桥下池水碧绿,鲤鱼嬉戏,让这炎炎夏日平添了几分清凉。雁铭望着微波粼粼的池水心中嘀咕:要是再跳入水中也不知是否能回到现代?忍不住探身朝下,正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猜测时,一个声音及时在身后响起让她止住了动作。

.“刚刚苏醒怎么又要跳水?何事值得如此?”

温润而又富于磁性的声音这般熟悉,仿佛许久以前就曾听过,雁铭有些迟疑的回过头,傻傻的呆住,看着那个人轻摇羽扇信步走来。

他发束镶白玉的墨色长冠,身着水灰色卷云纹锦袍,外披茶白色薄纱长衣,腰系一道鸦青色组绶,下悬水苍玉丝束环。华而不奢,雅而不俗,正如《襄阳记》所写:样貌堂堂,奇伟**。

.“何事如此?”他肃容问道。

雁铭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宽阔的前额,坚毅直挺的鼻梁,轻扬微笑的嘴唇,墨染的长眉斜飞入鬓,如星的眼眸从容专注,还有那眉宇间淡定自信的神情,从此深刻的映画在她脑中。

他是那个人吗?他是。他天生就该是丞相!

“谁要跳水?你以为我要寻死吗?我水性好的很!”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雁铭立刻反驳道。

“哦?那为何昨日落水却不自救?”他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雁铭挑挑眉毛,解释不如行动,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扑腾”一下跳入池中,一个潜泳划出丈许远的距离,然后浮出水面,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岸上的人喊道:“看到了吗?我会游泳!”

这样迫不及待的证明方式,让那个人的脸上浮现出瞬间的惊愕,“你快些上来,我相信了!”

雁铭这才游到岸边,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向岸上爬,他的手很有力,掌心微热,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倾身靠近,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萦绕鼻息,怡然而舒心。

用力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水,她抬起头璀然一笑:“看来又要麻烦黄夫人为我准备新的衣裳了。”

对方错愕,随即露出会意地微笑:“当心着凉,还是快回去更衣吧。”

“你是谁?”即便心中已经十分笃定,她还是突兀的问道。

那个人眉头微蹙了一下,笑意更浓了。

“诸葛亮。”他回答的直截了当。

曾在脑中勾勒过无数遍他的形象,而今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忽然觉得无论用什么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他就这样走入她的心中,再也无法淡去。

“夫君!”这时黄夫人从长廊一侧急步走来,看到这般情景不由惊讶,“怎么又落水了?”

“呵呵呵,夫人莫惊,只是向我证明她水性甚好!”他轻摇着羽扇解释道。

雁铭看着并肩而立说笑着看向自己的两人,他们站在一起是如此和谐,仿佛上天量身定做似的,他的身边就该是她!此后每每想起初见孔明时,总也抹不去眼前这对璧人相协而笑的情景。

“快快与我去更衣吧,这样一会儿恐会生病。”黄夫人走上前来轻轻拉住雁铭有些湿凉的手心疼的说道。

雁铭顺从的点点头,另一只手拎起满是泥水的裙摆,乖乖的跟随黄夫人离开。

走出不远,又忍不住回头张望,那个人还站在竹桥上,轻摇羽扇微笑着凝视着她们。

她忍不住开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