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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封家书

冯保和钱德祥两人赶到之后,顾不得自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马上扶起了朱载坤,他们俩没啥形象倒关系不大,太子殿下可不能没有威仪啊。

“太子驾到——”冯保好容易喘匀了气儿,这才腔调俱足的喊了一声,接着,便推开凸凹斑驳的大门,引着太子走进去。

红墙黄瓦,琉壁朱檐,雕栏玉砌,这是朱载坤这一天时间里对所处紫禁城的最大印象,感觉就连这里的便盆都透着一股奢华气,却没有想到就在这皇宫大内竟还有这般破败的地方。

门口石阶残损不平,青砖墙表裂纹道道,檐顶瓦片脱落,门窗走形,木料溃烂,窗棂间一纸难寻,外面刮多大的风,屋里就刮多大的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将杨贞儿那丫头关了一整夜。

进入房中,一幅更让人目瞪口呆的画面出现:当中地下跪着一个白色麻衣女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血丝,直直盯着对面,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尖尖的下巴上,一张嘴唇薄薄的小口也张得老大,唇角的美人痣还是那么显眼,正是引颈就戮的杨贞儿;她的对面,却是三个太监扭在一起,三尺白绫本应该缠在杨贞儿脖子上的,现在却将两个来行刑的太监脑袋绑在一起,钱德才一脸轻松,手脚并用将两个太监四手四脚全部拘住,任由他们脸红脖子粗地破口大骂。

“太子殿下,奴婢幸不辱命,嘿嘿嘿——”见到朱载坤进来,钱德才扭着脖子朝他憨笑。

“混账!”歇过气来的朱载坤一见人还有救,理智也恢复了过来,见到这冒失鬼竟然是用强的,虽然心里高兴,还是沉下脸来大骂:“德才,你怎能如此对两位公公无礼,还不放开,跪下向两位公公赔罪!”

“啊?奴婢做错了?不是太子殿下您说……”钱德才一见朱载坤脸色发青,自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嘴角耷拉下来,满脸的迷惑。

“住口——还不快放开两位公公。”

“哦。”钱德才麻溜地从两个太监的纠缠中脱身出来,解开绕在他们脖子上的白绫,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又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两位公公大量,德才莽撞无礼,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两个太监揉了揉被勒红的脖子,来不及理会钱德才的赔礼,匆匆跪倒在朱载坤面前:“奴婢司礼监蒋堂(何奉)见过太子殿下。”

“二位公公免礼免礼。”朱载坤知道钱德才这次把他们得罪得不轻,自己必须得做出点样子,上前扶起二人,“方才德才多有得罪,两位务必多多担待,他这人就是个愣头青,脑袋不会转弯的,实在抱歉,回去后本宫自会重重责罚。”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言重。”蒋堂何奉两位见太子殿下亲自向自己道歉,心里好受了不少,忙谦声推辞。

“两位可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行刑的?”

“正是正是,皇上昨儿下午诏令奴婢等今日午时来行绞刑。未知太子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何奉答道

“本宫欲将其带回东宫自行处置,烦请两位回宫复命,如何?”

“呃……太子殿下,这怕是……皇上昨儿已经……”见到太子匆忙跑来,何奉如何不知太子这是有意救人,不由面露难色。

“那两位觉得,该怎么办呢?”朱载坤绷直了身体,盯视何奉一阵,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儿的笑。

“这……”照理说奉了皇命的主儿应该是谁也不怕的,何奉身在司礼监,也没少看那种太监对着公主或者妃嫔狐假虎威的,心知用皇上压他就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可现在站在眼前咄咄逼人的可是太子,未来的万岁爷啊,他还真就不敢。眉头皱了半天,觉得这事还得往皇上那儿扯,别装相就行了,就算不能两头不讨好,至少两头不得罪。

“奴婢以为,太子当面见皇上,奏请将太子妃带回东宫任您自行处置,皇上金口一开,奴才们自然也就照办了。您让奴婢推迟行刑在这儿等您可以,要是让奴婢在这儿就放人,那可是万万不敢的。”

见皇上?能见我不早就去见了,还用跑这儿来欺负你吗?朱载坤心中暗骂,却知道这事很难这么糊弄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呢,难道真的马上去见嘉靖?早晨的圣旨可还没揣热乎呢!

“殿下,奴婢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朱载坤正为难之时,身后的冯保凑过来附耳道。

“什么主意?说——”

“奴婢琢磨着,皇上虽说不准殿下求见,可没不准殿下上书啊,殿下何不现在修书一封给皇上送去,若是打动得皇上心软了,说不定太子妃就能逃过这一劫。”

朱载坤沉吟一阵,点头道:“嗯,看来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事急从权,笔墨伺候。”

“殿下,这内狱之中哪儿来的笔墨呀?”钱德祥苦着脸道。那边退下去的冯保却早已想到,冲着旁边傻站着的钱德才挥手,“快,回宫去拿文房四宝。”

“哎——”钱德才话音未落,人已经没影了。

很快,文房四宝就被取来,身后的小太监冯保抢上去接过之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才在破床上归拢出一块地方将东西铺好。

朱载坤却又犯了难,毛笔他倒是能凑合着用,这时代的字他却根本就不会写。之前接的圣旨,是朱载坤第一次看到新鲜的明朝人字迹,要不是中文系出身,有些功底,上面的几个字他都不一定认得全——而从前的那个朱载坤也没法指望,那小子根本就是个文盲。

“冯保,你来执笔——”着急之下,朱载坤也顾不得丢人了,缓了缓,张口道:“亲爱的皇帝爸爸,你还好吗?”

“呃?殿下,这……”朱载坤一张口,那边刚刚把墨磨匀,提起笔蹲在床前的冯保差点坐到地上,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可是给皇上写的信,用这口气?

“你只管书写便是,本宫自有主张——”朱载坤却没有管他,继续道:“现在工作——不,是国事,现在国事很多吧?身体好吗?我现在东宫挺好的,皇帝爸爸不要太牵挂。虽然我不能探望,其实我很想你。”

在钱德才取东西之时,朱载坤便已打定主意这样写。他前后作了九年秘书,其中后四年是市长专职秘书,揣摩人心还是有几分火候的。

皇家自古寡亲情。嘉靖当皇帝这么些年,宫里的人怕他,宫外的人要么怕他要么媚他要么恨他,还就很少有人用亲情感动他,自己刚刚被他斥责一顿,还想从他手底下救人,也只能尝试用稚子之心去打动他了。

“爸爸每天都上朝吗?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操劳二十年江山社稷,也该歇歇了。我洗了一个李子给爸爸,莫嫌它小吃了吧,以前儿子不太听话,现在懂事他长大了。”

“太后母后您常见吧?替我问候他们吧,有什么话就和他们说,自己亲人有什么客气的。皇帝爸爸多保重身体,不要让儿子放心不下,以后日子我一定用功,一定不惹您生气啦。”

“犯错的贞儿您赦了吧,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的父亲虽然有罪,也是个清官直臣呐。人道夫妇连理共枝,我与贞儿毕竟是夫妻俩,她若当绞儿亦有罪,理应一起同受惩罚。”

“记得儿时奶娘教我,父亲常说以德治天下,儿子自当作万民表率,不能让百姓怨恨爸爸。此信是儿冒死写下,丹心可鉴请父皇明察,经此一变儿已彻悟,愿协父皇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

“好了,就这样。德才,去……回宫再取一个李子来。”朱载坤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激荡。

曾经年少时的自己,孤身一人在外地求学,记不清多少次躺在被窝里用最老式的随身听听起那首《一封家书》,然后泪湿枕巾。而现在的这封信,表面上是给嘉靖,谁又知道,那其中蕴含的,实是他遥寄给四百多年后父亲的思念之情?

钱德才又施展了一遍八步赶蝉神功,李子也很快被取来,朱载坤亲自出门到井边打水洗过,才交给何奉、钱德祥两人,嘱咐他们马上进呈皇上。

再次进房,蒋堂已经离开了杨贞儿对面的位置,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而那始终跪在地上的杨贞儿,却是定定望着窗棂,满脸泪水。

本书日更两章,6000字以上,中午12点左右一章,晚9点左右一章。认为还不错的请收藏,感觉很不错的请推荐,小夜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