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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绫下留人

嗯,救人一命果然积德,即使穿越也会安排咱穿到一个帅哥身上,就是脑门上这个伤口好了后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大清早,太医换过药后,朱载坤洗过漱更过衣,正让柳绿梳着头发,看着铜镜中那张浓眉大眼,直鼻梁尖下巴,皮肤白皙,清秀到近乎稚嫩的脸庞,心里有些自嘲地想着。

“圣旨下——太子朱载坤接旨——”正当朱载坤“顾影自怜”的时候,又是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朱载坤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披着尚未梳完的头发心里打鼓地冲了出去,面朝西跪下:“儿臣接旨。”几个宫女太监也在他身后排开,全部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不知礼,无以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先进于礼而雍天下者,古今未尝也。太子年已及冠,当静守宫中,一心向学,知书守礼,万勿荒废正业。今以三月之期为限,倘朕再闻太子劣迹,定当重责。另,罪女杨氏今日午时即将处死,钦定明年二月复为大皇子选妃。钦此!”

那太监面色庄严,抑扬顿挫地读完圣旨后,马上换了一幅更为习惯的奴才相,陪笑道,“太子殿下,过来领旨吧。”

那边朱载坤却是有点懵,麻木地接过圣旨,对“留职察看”三个月的惩罚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脑袋里反反复复只是响着一句话:罪女杨氏今日午时即将处死……罪女杨氏今日午时即将处死。

杨贞儿要被处死了?!那个过门那天凤冠霞披却泪流满面,一双大眼睛满是恨意看着自己,几乎将嘴唇咬出血的姑娘,那个整日没有什么笑容,皇帝老公公都敢不给面子的太子妃,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这个执拗的丫头,端的是红颜薄命!柳青云虽然是穿越而来,鸠占鹊巢,却把从前那个朱载坤脑袋里的记忆也继承了不少,要说那些纷乱的影像当中,哪一个面孔和名字最为清晰,无疑便是杨贞儿这个曾经的太子妃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有多么刻骨铭心,而是两人的故事九曲回折之处,更像是发生在一出戏里,绝非皇宫大内中该有的。

三贞九烈的一头小母老虎,比老爹还不好惹——这是从前的朱载坤对这位女子的所有印象。杨贞儿那丫头睡觉时枕头底下永远压着一把锋利的剪子,衣不解带,袜不离足,就连眼睛都是半睁半闭,大婚已经整整两年,这位可怜的太子竟然都没能登上太子妃的绣床,也难怪他这么看自己的老婆,换了谁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杨贞儿这样做并非事出无因:她本是太仆寺卿杨最之女。两年前,嘉靖被身边的方士段朝用撺掇着要大举征银修仙炼丹,而且还要告假一两年,满朝文武都愕不敢言,只有那杨最独自跳了出来,大骂方士胡搞修仙炼丹那一套,顺带着连嘉靖也骂了进去。嘉靖一辈子除了弄权就这么点爱好,一听那还了得,马上将杨最下诏狱重杖致死。

无巧不巧,此时正好太子妃遴选结果已出,太后和方皇后选定太仆寺卿杨最之女杨贞儿,嘉靖得知以后,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根本就懒得管,竟脑瓜缺根弦儿似的允许十五岁的罪臣之女入宫为正牌太子妃。

可怜杨贞儿本应该高高兴兴等待进宫先当太子妃再当皇后,没成想这婚还没结就死了父亲,偏偏杀父仇人还是自己的公公。想想吧,她母亲早早病死,家中只有父亲和自己相依为命,现在一心为民请命的父亲也被杖死,杨家只剩她自己孤孤单单幽禁深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还要每天面对杀父仇人之子,纵有万千恨意,却又叫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动手雪恨?

就此屈服,嫁鸡随鸡,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都说女儿肖父,她的性子正和她爹一模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刚烈倔犟,是以打一进宫起,她就使尽各种方法,宁可去死,也坚决不让太子触碰。凭着那股狠厉劲儿,她一熬就是两年多。

昨天,太子行过冠礼之后,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又把她堵在园子里,一定要亲亲杨贞儿的嘴。杨贞儿右嘴角下方有颗黄豆粒大小的嫣红美人痣,让这花花太子馋得数不清多少次口水横流。杨贞儿这次实在忍不住了,也熬不下去了,便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将摇摇晃晃的太子推入旁边井中,就算是为这段孽缘做个了断吧……结果就是,杨贞儿被嘉靖赐死,还得说为了保全皇家体面。

“太子妃现在关在哪里?”回过味儿来之后,朱载坤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传旨太监的胳膊。

“哎哟——太子殿下轻些抓,奴婢胳膊要断了——”那太监本来一脸媚笑,正欲再从袖中抽出一物,突然胳膊被大力一抓,上翘的嘴角立即咧了下来,挣又不敢挣,那一声“哎哟”叫得是分外凄厉。

朱载坤可管不得这么些了,松开太监的腕子后,双手又抓上他的衣襟:“快说,太子妃现在被关在哪里?父皇赐她的是什么死法?”

“禀……禀太子殿下……”传旨太监见自己是没法从太子手里摆脱了,只好微微别过头去,“那杨氏——不,是太子妃现在内狱关押,皇上赐她三尺白绫,午时就要送去了。”

“快些带我去见她,现在——”

传旨太监身子一软,几乎堆在地上,苦着脸道:“太子殿下,奴婢不敢,奴婢实在不敢。没有皇上的旨意,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领太子殿下私见内狱中死囚啊!求求殿下,莫要为难奴婢啦。”

“让你做就做,父皇那边,我给你担着。”朱载坤用力扯了扯太监的胳膊,没好气地道。

“这……”那太监还要推辞,眼见太子双目通红,似要喷出火来,到嘴边的说辞马上憋了回去,一面揉着刚才被太子捏青了的手腕,一面心想:我若带他前去,皇上那边肯定没法交代,挨一顿板子都是轻的;可我要是不带,怕是现在就要玩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左右为难的当口,握着左腕的右手突然摸到袖中一方柔软之物,太监立刻双眼一亮: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可算有挡驾的借口了。

“咳咳——”太监小心地站起,面容一整,直直身板,重新变成钦差,“太子殿下,圣旨尚未宣完,其他闲杂事等还请稍后再说。”

“嗯?我晕!”朱载坤正急得火烧眉毛,却听这太监身上还有一道圣旨,心道你这人怎么一个屁还带分两次放的,恨恨瞪了他一眼后,再次面西而跪,“儿臣接旨。”

“这是皇上给太子殿下的密旨,请殿下自行拆阅。奴婢宣完了旨,这就要赶紧回去复命了,奴婢告退。”太监不但说得快,做得也快,将那道密信交给朱载坤后,掉头便走,不但把本来该得的赏银忘在脑后,连回见都没说一声。

事已至此,朱载坤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接过皇上老爹的亲笔信后,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嗯,距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事情还有挽回的可能,自己得赶紧琢磨出个办法,把那有名无实的老婆救出来。虽然原来那个朱载坤不过是个衣冠禽兽,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可现在的自己还真不忍眼睁睁看着那年华似锦的姑娘就此香消玉殒。

回到屋子里,朱载坤一面让身边的丫鬟柳绿继续给自己梳头,一面打开那道中旨,只见上书:

以后好自为之,切勿与朕相见,若有半点违背,看朕如何饶你。

二十四个字,找不到一点父亲的温情可言,这便是嘉靖皇帝给自己亲生儿子的第一封书信。朱载坤读罢,心里冰凉,见面都不许,如何从他手下救人?他沉吟半晌,却是心乱如麻,毫无头绪。

旁边的小丫鬟柳绿正小心地将簪子插进朱载坤的挽起的头发上,一个不留神瞥到了那纸书信,悄悄吐了吐舌头,动作越发轻柔了,生怕自己倒霉作了太子的出气筒。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已经快升上天中,杨贞儿绝命的时刻越来越近,呆坐椅中的朱载坤也愈发烦躁起来。桃红端来的早膳一直放在案几上,早凉透了,他却是一筷子也没动。身后的几个宫女太监也都静静立着,他们已经几次促请太子用膳,太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最得宠的太监冯保都不敢再出一点声音了。

平心而论,现在的朱载坤和那杨贞儿可谓没有半点瓜葛,他俩甚至连面都没有真正见过一回,更不要谈有什么感情了。可他毕竟是个有良知讲人性的现代人,如果就这样放任一个忠臣之女白白死于非命,光是自己良心那一关,就过不去。

可最大的问题是,嘉靖这个老爹实在太难对付了。能在这般吃人的年代稳坐皇位四十五年,大权没有旁落,怎么可能是个好相与之辈?而且这家伙貌似除了自己的性命和权力之外,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何况一个自家两辈都犯了重罪的女人。从那封信中,朱载坤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太子对嘉靖的影响力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一个不小心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不管了,反正横竖都是憋屈,大不了老子不干这个太子了,出京做个逍遥王爷游山玩水去,我他娘的就不信你真能杀了我——外面传来巳时三刻的报时声之后,朱载坤干脆地站起身来,袖子一甩,他决定先斩后奏了:“冯保,走,同我去内狱。德才德祥,你们也跟着。”

“殿下务必三思。私见内狱死囚,罪名非同小可。奴婢几个死不足惜,可殿下千岁之体,关系江山社稷未来……皇上又刚刚下旨,万万不可冲动行事啊!”冯保见朱载坤竟然如此决定,马上跪在他身前,苦苦相劝。

“管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你们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朱载坤没有一丝犹豫,推门而出,大步前行。

身后三个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哀叹一声,然后全都起身跟了上去。

内狱并不是什么固定的监狱,不过是在皇宫里随便找间破旧点的房子,关那些为了维护皇家体面或者因其他原因不需要送交司狱的宫里人。嘉靖朝的内狱设在了皇宫北面,也就是后来满人建的乐寿堂附近。

朱载坤一路疾行,远远望到内狱那扇斑驳大门的时候,正好见到两个太监推门而入,前面的那个手里捧的赫然是一道厂长的白绫。

“不好,要行刑了,快,快走,拦住他们——”朱载坤右手一指,随即一马当先,撒丫子就开始冲刺。身后三个太监一听太子有话,再见太子动作,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体面了,一手扯起袍子,一手扶住帽子,也开始一路狂奔。

三个太监里,要数憨厚耿直的钱德才体质最好,他少时练过几年功夫,和弟弟一起入宫之后也没搁下,八步赶蝉运将起来自是跑得飞快,一转眼就追上了太子,只是不敢超过去。

“你在这闲逛……逛什么呢?猪脑子……啊……咱们可是在……在救人……能跑快就……就跑啊……有多快跑多快……人命关天……晚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朱载坤身体不佳,跑了几步就呼哧带喘,见到身边钱德才闲庭信步一般跟着自己,不由大怒,断断续续地训斥着。

“太子殿下有令,奴婢自当遵从,请恕奴婢得罪——”钱德才面不红气不喘地回完话,这才一溜烟地窜出去,只留下一个太子在后面张牙舞爪,更后面还有两个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亏得这是内狱,人迹罕至,不然整个皇宫怕是都要被这四个发了狂似的家伙给搅翻天了。

“绫下留……人!”好不容易跑到内狱大门口,朱载坤也顾不得什么太子威仪了,哑着嗓子大喊一句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本书日更两章6000字,中午12点左右一章,晚9点左右一章。认为还能看的请收藏,感觉很不错的请推荐,小夜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