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仲文并没有来,朱载坤心中清楚:从当时陶仲文醒来后表现看,他对大烟的兴趣绝对不小。一方面,他的好奇心始终令他心底保持着再来抽一次的冲动。另一方面,将这种灵药呈给嘉靖后的结果,也是他无比向往的。陶仲文不来,不过是碍于自己提出的条件,现在他是想跟自己耗上一耗,看谁先失去耐心,自然也就失去了谈条件的主动权。
手里握着这么件宝贝,朱载坤自然不怕他不来。陶仲文真来了,朱载坤还想拿一拿他呢。于是这个下午,他大摇大摆地出宫了。身边的那三位跟班儿自然仍是一个都不少。
嘉靖搬出去,钱德祥去找嘉靖便困难了,他一个东宫伺候的小太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他出宫去见皇上吧。朱载坤倒也没有为难他,相反还很配合,他给嘉靖写的书信,仍是交给钱德祥负责送出宫去。
倒是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的杨贞儿,见到朱载坤又往宫外跑,小嘴儿撅起老高。朱载坤知道杨贞儿怕是以为自己积习难改,又跑出去逛青楼,才有此举。十天的共同牢狱生活过去,朱载坤对这个直爽的小妮子好感倍生,但就是忍不住存心逗弄她一下,也不说破,就任由她送给自己好几个白眼儿。
因为天已入冬,又刚刚下过大雪,最近染上风寒的人不在少数,连带着隆福寺大街上的李家百草药堂的生意也好了不少。这个下午,李碧莲正在药堂中为给病人抓药忙的团团转,忽地药堂门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推开,接着便进来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朗朗少年,他一袭青色蓝边镶元宝纹深衣,腰束锦带,头戴六合一统帽,足蹬白底长棉靴,不是那个让她又想又恨的冤家又是谁来?
“啊,柳公子——”李碧莲见到朱载坤,忍不住一声惊呼,随即又掩住樱桃小口,似是发觉自己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这般大呼小叫很不妥当,脸蛋儿浮上一抹酡红,低声道:“你来啦?”
虽然是个下午,但大雪刚停两天,正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时候,朱载坤又委实坐不惯马车,只是进了街口便下来步行,一路走过来,鼻头便已冻得通红。先搓搓双手,又捏捏鼻子后,朱载坤笑道:“李姑娘,药堂生意不错啊。”
李碧莲手脚麻利地将手中药材给客人包好,又把剩余的客人打发到弟弟那边去,才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朱载坤面前,有些手足无措道:“柳公子,爹爹他在内堂给人问诊呢,奴家这便带你去见他。”说罢自顾自转身前行。
朱载坤点点头,也跟着进了内堂。却见李言问端坐椅上,正闭着眼睛为桌前病人把脉,另一手还不断捻着下颌上稀稀拉拉的胡须。李碧莲就欲上前说话,朱载坤拦住她,轻轻摇摇头,示意等等。
李碧莲站在边上,偷偷瞟着朱载坤那清秀的俊脸,似有说不出的欢欣,嘴角微微翘起,顿了顿又垂下头去,一双小手无聊地玩弄着衣角。
好半天,李言问终于睁开眼睛,移开搭在病人脉搏出的手,摇头晃脑道:“尊客之疾并无大碍。想是天气骤变,尊客加衣不及,染了风寒,吃几幅药,在将养些日子,自然无事。”说完,他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一个方子,递给对面病人,又向外堂一指,“去小女处抓药,千万依照药方上写明之法煎服,呃,柳公子?”
朱载坤见李言问看见自己,也是一拱手,微笑道:“李大夫,本宫……本公子不请自来,实在是有些唐突了。”
李言问慌忙站起身来,胳膊一摆:“诶,公子说的哪里话,快快里面请。碧莲,还在那儿站着干什么?泡茶去啊。”
“嗯,知道了,爹。”李碧莲被自己爹爹一说,回过神来,看了朱载坤一眼后,急忙转身一溜小碎步去了。
李家后进,李言问站在凳上,伸手在屋中摞起一人多高的大箱子最上层掏了半天,才拿出一个盒子,下来之后,将盒子放到桌上,又在朱载坤旁边坐定。
盒子上面倒是没有什么灰尘,李言问从腰间摸出把小巧的钥匙,将盒子打开,取出放置其中厚厚的一个大本,递给朱载坤,陪笑道:“柳公子,一个多月来,小人共进药四次,合计六十三斤四两,花银两百七十两整。这是账本,您过目。”
虽然账本够厚,但一共进货不错四次,账目自然不长,一页都没写满,朱载坤扫了一眼,便合上账本道:“怎么这样少?进了四次,才六十多斤?”
李言问讶道:“柳公子,这还少?这一个月京城里面进来的货,可是十有八九都被咱们吃下啦,您出去打听打听,哪家药堂有这么大的手笔,花这么多的本钱押在这不能卖的药材上面?”
朱载坤道:“哦,原来如此,看来这阿芙蓉果然是个稀罕物啊,偌大一个京城,一个月才进来六七十斤。”
李言问忙道:“可不是嘛。本来人家药材贩子都不运这个的,这东西夏秋之交时候最多,如今早过了季,听见我说来多少要多少,人家才肯大老远儿的去掏弄,虽然量不大,价钱倒是一次比一次高。”
朱载坤正色道:“价钱没有关系,若非高得实在离谱,便不要计较了,只当行善便是。关键是进来的药,眼下只能存放在李大夫家里,一定要保管好。”
见朱载坤压根儿没有再追问具体用银的事,李言问松了一口气,不住点头道:“是,是。小人理会得,公子放心。”
李言问脑子里市侩人的小聪明不少,给朱载坤上货,却是忍不住干了些中饱私囊的勾当。他虽然不敢太贪,但一斤东西拿一分银子的回扣倒是有的,一个月,倒也密下了将近七两银子。莫小看这七两银子,对当时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一两白银,可以买精大米近四百斤,粗粮就更多。二十文钱已经足够三四口的小户人家过一个月富富有余。他可是头一次这么干,心中自然不免有些发虚。
朱载坤一心想着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对这等小事自然不会太过在意。他从前就不是个小气的人,如今成了太子,吃穿用度都不愁,花钱更是不会太在乎,何况还有李碧莲那对自己有情的小妮子这一层跟着,他也不会在这一点上计较。
这边两人聊正事聊得起劲,另一间屋子里李言问的老伴拉着冯保等人也是说得热闹。李碧莲为朱载坤泡了茶后便出去外堂继续忙活了,这可给了上次没赶上的李言问老伴李周氏机会。李周氏殷勤地将冯保三人按在椅子上,又给他们倒了茶,便开始打听柳公子究竟是谁家公子,年岁几何,可曾婚配,家中老爷太太心性如何,可怜冯保一个小太监个个问题都不知如何作答,憋得一张脸涨红如猪肝,旁边钱德祥不住偷笑,钱德才却是因为不能说话急得抓耳挠腮。
好容易等到朱载坤出来,冯保三人如蒙大赦,落荒而逃,看得朱载坤一阵惊讶。他知道在这儿不好问什么,便欲等会儿上了马车再弄个明白。
送朱载坤出门的自然还是李碧莲,见朱载坤这次又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小妮子情绪就有些低落,闷闷地跟在朱载坤后头也不说话。走了一段,朱载坤忽道:“李姑娘,你倒听话,上次离开之时我曾言你要多吃些,怎的不见一月有余,你竟胖成这等模样?”
李碧莲杏眼圆瞪,小嘴儿张着:“啊,奴家如今很胖么?”说完不住低头打量自己腰身。
朱载坤摸摸额头,坏笑道:“是胖是瘦,本公子一摸便知,姑娘,可要我验证一番?”
李碧莲这才反应过来,俏脸通红:“柳公子,你怎的这般……”话未说完,她随即又想到什么,脸色竟是刷的一下变成雪白,大眼睛也立即湿润起来,莹莹若泣道:“公子当奴家是什么人了?奴家虽出身卑微,却也知礼仪,守廉耻,不是那任人轻贱的女子,公子怎的这般语出轻薄?”
李碧莲越说越是心痛欲绝,她怎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郎君竟会这般对待自己,只觉再也没脸在这儿呆下去,不禁双手掩面,向家里跑去。
朱载坤正摸不着头脑,见李碧莲跑开,立即追了出去,几步便追到李碧莲身后,捉住她纤细的胳膊一扯,便将她一个温香软玉的身子搂在怀里,嘴里急道:“我的李姑娘啊,误会啦,误会了啊?我就是见你闷闷不乐的,想说个笑话逗趣儿的,可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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