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陶仲文听了朱载坤的条件,脸色极是为难,“殿下,这件事情臣做起来怕是不大容易。皇上虽然对臣是厚爱了些,臣一直感激涕零,可是臣到底不过是个方士,一心只为辅佐皇上修道,有何理由干涉皇上住哪儿呢?”
朱载坤压根也没寻思他能立即答应自己,毫不在乎道:“这个,本宫自然不会逼你立刻应承,总要给你几日时间考虑前后,想想如何做到,所以不要现在就给本宫回话,咱们先去品品本宫得到的那灵丹,品过之后,那阵飘飘欲仙的快感中,说不定你会立即得到灵感,有方法将父皇心中之结轻易解开呢,到时你才决定是否答应本宫便是。”
“太子殿下既已决定如此,臣……臣就敬谢不敏了。”陶仲文被朱载坤说得心中痒痒,实在挡不住那个灵丹的诱惑,见太子也没有逼迫自己立即应允,自然更为高兴。这时代的人,不相信神仙灵怪的毕竟只是一少部分,大多人均对神仙之说并无太多怀疑,陶仲文也正是其中之一,如今他竟有机会亲自尝尝唯有皇帝才能品味到的仙丹是个什么滋味,急切得连客套话都懒得说太多了。
朱载坤引着陶仲文来到一间偏房,房中无甚特别的摆设,不过一榻一桌而已。见陶仲文面露异色,朱载坤神神秘秘笑道:“此药须在榻上服用,效果最好,不然吸食之后,本宫怕真人站不住呢。”
半推半就地与太子同坐在榻上,看朱载坤将桌上的一长一方两个精美盒子打开,身体有些僵硬的陶仲文却是愈加好奇,心道莫非这药服用之后果真会使人凌空飞升不成?
首先入目的是方盒子里那两块半指长短,外用薄薄的白纸包着,通体乌黑的细扁膏条。接着,朱载坤又打长盒子里取出一根六七寸长的朱漆木杆,木杆一头连着个蜡台般大小的铜锅儿,另一头则是比木杆粗不了多少的铜嘴儿,
“殿下,这盒子里的,莫非便是殿下方才所言之灵药么?”陶仲文忍不住指着那方盒子里的细扁膏条问道。
朱载坤点点头:“真人所言不差,正是。”
陶仲文有些疑惑道:“那殿下手中所持又是何物?”其时烟草仍未大规模传入国内,仅云贵一带因为接壤暹罗,有少量百姓辟地种植一些。没有烟草,自然也便没有烟袋锅,陶仲文自然不认得朱载坤手中拿的东西。
这烟袋杆也是朱载坤在搜寻阿芙蓉时,无意在内承运库中找到的,应该也是东南亚那一带不知哪个小藩国的贡品。大明朝既然没有烟草,宫中人自然也不把它当个东西,只是随随便便扔到库中,却是便宜了朱载坤。
朱载坤手指弹弹那烟袋杆,听着那两头铜器震颤的回音儿,反问道:“莫非真人以为如此千金难求之灵药,只如凡尘俗物一般只需张口服下便可以了么?那这灵药也忒过寻常了吧?”
陶仲文想想似乎有理,心道自己可不能再这般见什么都问了,否则这太子难免将我看轻了,便捋捋胡子装模作样道:“殿下手中之物,莫非是服食此药的工具?”
朱载坤笑道:“不错,真人果然不是凡夫俗子,难怪父皇对真人如此倚重了。其实此药倒也可口服,对风寒、头痛、咳嗽等症均有奇效。但若只将其作为治病良药口服,无疑是牛嚼牡丹。此药真正的妙处,须得置于火上烤化之后,将散发出的烟雾吸食入腹方见效果。本宫也是费尽周折,才发现这种奇特的法子。又花了许多心思,才制作出这么个吸食工具。本宫称它为——烟锅儿,呵呵。”
陶仲文越想越觉得朱载坤的话在理,不由自主微微点头,心道如此这般,大概便叫做吸风饮露了吧,可不正和姑射真人羽化升仙之道吗。想我二十几岁入道,用心参详这么多年,也不曾想过南华经中所言,竟是这般解法。如此看来,这个太子,还真不是个池中之物啊。
陶仲文又哪里知道:朱载坤本就是个过来人,自己的爷爷还曾经抽过大烟。小时候他初学虎门销烟等故事之时,便回家磨着爷爷问那大烟究竟是什么东西,爷爷禁不住他撒娇,便将自己从前熬烟膏抽大烟的事情讲给他听。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可抽大烟大致要用的烟枪、烟灯等物,他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忘记。
不过朱载坤说的费尽周折,倒也不全是假话虚辞。抽大烟用具他固然能掏弄到,烟袋杆勉强可以当做烟枪使,一根蜡烛也可以当做烟灯了。可暹罗进贡的那些乌香皆是生鸦片,根本无法吸食,能供人吸食的是烟膏,但这生鸦片要如何才能变成烟膏,具体怎么熬,他却是无从知晓。所以这段日子,他每日长在御膳房中,的确费了不少功夫,才算摸索出了一套熬制烟膏的方法。
其实要将生鸦片制成可供吸食的烟膏,共有三步。第一步便要煮烟,最好用铜锅,将鸦片放入锅内加水煮沸,使其变成较浓稠的汁液。然后便是过滤,将汁液中渣滓滤除。最后再滤过之后的汁液放在文火上烤干,成为膏状物,便是所谓的大烟了。
方盒中的那两条烟膏,正是朱载坤用了十余日时间,浪费了小半箱生鸦片后,才算熬制成功的,这一刻,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此药初用时,或会有些不适之感,甚至未必能有本宫所言之飘飘欲仙。然最多只需三次之后,真人再吸此药,便能体会到那种伐毛洗髓,身轻如燕,三魂六魄俱要出窍之功了。”朱载坤知道这大烟很少有第一次抽便上瘾的,是以先给陶仲文打了打预防针。说完,他将烟袋锅递到陶仲文手中,又将一条烟膏外面包纸小心翼翼剥开,再用竹签子挑出手指甲大小的一块,放入那铜烟袋锅中。
“殿下——”陶仲文似乎又想到什么,话音儿带颤地问:“这烤化之烟,想是极为灼热的,难道不会烫伤咽喉么?”
朱载坤摇头道:“真人过虑了。你道本宫为何将这烟锅之杆制成如此之长,正是为了避免那炽热的烟雾烫伤咽喉啊。这烤化之烟,自然是极为灼热的,然那一丝一缕经过这般长短的木杆,早已冷却不少,再不会对咽喉有丝毫损害。真人大可放心。”
陶仲文道:“太子殿下果然虑事周到,臣敬服之至。可是……这烟锅儿怎会只有一个,难道殿下不准备与臣同用吗?”
“这个嘛……”朱载坤笑了笑,似乎有些难为情,“这灵药着实不多,本宫既欲通过真人献予父皇,则实在不忍如此暴殄天物。”
陶仲文听闻心道,太子这暴殄天物一句定是在说我了。这东西真有那般稀奇珍贵么?太子如今也算是求着我,竟然还敢指桑骂槐的说我,看来是实实在在有些舍不得啊。哼哼,你越是舍不得,道爷我还就越是要好生祸害祸害你这宝贝。
朱载坤将蜡烛点上,又示意陶仲文将烟袋嘴儿含入口中,再扯过木杆,将那烟袋锅儿放到烛火上。
见那一小块油黑锃亮的烟膏逐渐烤化,变成烟泡,吱吱作响,陶仲文不等朱载坤吩咐,立即无师自通得叼紧烟袋嘴儿,使劲砸吧一大口,却突然又从榻上窜了起来——因为不会吸,这一大口烟呛得他眼泪鼻涕几乎全都出来,好不狼狈。
“真人慢来,可是急不得。”朱载坤见状,忙将烟袋杆接过,放在桌上,又将桌下早就备着的抹布递给陶仲文。
陶仲文一边连道失礼,一边接过朱载坤手中的抹布在脸上胡乱擦了几把,才算是恢复正常。
“真人想是还不知那吸食之法。吸食此药时万万不可过急,烤化以后,只需轻轻吸那么一小口,便将烟锅拿开,任由那股青烟在口中盘旋片刻,才微微张口,等青烟出来,立即用鼻子将其吸入腹中,方能体味那飘飘欲仙之感。”
陶仲文这次学机灵了,仔细照着朱载坤之言去做,没抽几口,果然便有一股子头晕目眩之感袭来,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什么东西都是两个,然后便晕了过去。朱载坤一见不由大惊,心道这东西怎么把他弄晕了,莫非,我用的量太大了?其实,朱载坤不知道,陶仲文之所以晕倒,首先是他头一次抽烟入肺,醉烟了,其次才是那烟膏真起了作用。
好一阵过后,陶仲文才清醒过来,只觉自己果然如太子所言般通体舒泰,仿若有使不完的力气,不禁对这所谓灵药信了七八分。回想起方才似乎晕了过去,竟然没有仔细品味过太子说的那种飘飘欲仙之感,不由大为后悔,便如那囫囵吞枣般吃掉人参果的猪八戒,东西都进了肚里,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儿,自是一心只想再多体验一次。
陶仲文瞥了瞥桌上,见那灵药还剩不小一块,正欲学朱载坤那般再挑起一些放入烟锅儿,朱载坤却将其拦下,笑道:“此药每日只可吸食一次,多了,便不灵了。真人若要体味其中之妙,不妨明日再来。到时,本宫担保真人必能获得远胜今日之绝佳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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