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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灵丹为饵

冬月已至,北京城也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皇宫里,虽早有下人将路面上清扫一空,但殿顶墙头仍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望去,雪白金黄深红三种颜色交相辉映,素淡高洁与热烈尊贵糅合一处,别有一番美态。

慈庆宫大堂里,朱载坤高坐主位,脸上笑意吟吟,正与对面之人热切地说着话。那人脸色黄润,峨冠博带,身着一袭紫色道袍,正是嘉靖身边的大红人,授封神霄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的陶仲文。

嘉靖搬去西苑,朝会便名存实亡,群臣有事便只能赴西苑觐见。但是离开了皇宫的嘉靖仿佛脱下了身上的一个枷锁,对修仙之事更为热衷。他虽刚刚受过龚可佩段朝用那班贼道士之苦,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居然再次诏告天下方士进献灵丹,凡有人前来,必亲自接见。那些为了国事前去觐见的大臣,反而不是每个都能见到他,很多都是将奏折或谏书呈上之后,便被打发回去,群臣纵然满腹牢骚,却因畏惧嘉靖那难测的脾气,都是敢怒不敢言。

一众臣子中,能随意进出西苑,经常见到嘉靖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之一,便是这陶仲文。而朱载坤此番与陶仲文相见,自然也是专门通知了嘉靖的。他知道嘉靖对自己日渐信任,却是丝毫没有放松与嘉靖的联系,一直本着“事无大小,均三日一小报,五日一大报”的原则,与嘉靖保持着频繁的书信来往。尽管书信是“往”的多,“来”的少,他仍然乐此不疲。

究竟该如何对付这陶仲文,朱载坤也有自己通盘的考虑。本来他是有能力也有机会除掉这个人的。当初雷坛贪墨一案,陶仲文才是其中的真正主角,要知道他才是雷坛修筑的总工程师,试问若没有他的点头,龚可佩与傅宁两人纵然胆大包天,又怎么敢在嘉靖无比重视的这项工程上玩猫腻呢?但是朱载坤思来想去,觉得陶仲文既然深得嘉靖信任,那么留着他便远比除掉他对自己好处更多,当然,前提便是自己能控制得住他。

于是在诏狱中朱载坤与陆柄通气时,便为了自己的计划考虑而刻意没有提及陶仲文,陆柄也是心领神会,只挖两个从犯的证据,对陶仲文这个罪魁祸首却是在嘉靖面前只字不提。

一身清白地从诏狱中走出后,朱载坤连续几日去皇后那里串门子,旁敲侧击打听出全部事情经过后,他才觉得自己真是无意中走了一步好棋。倘若他当初真的下狠心决定连陶仲文一块顺带着除去,那么以他当时对嘉靖那种微弱的影响力,究竟能否做到都是个问题。更不用提他若果真选择那种做法,又只能依靠陆柄,而陆柄是否有什么私心,会不会听从他的安排,他也是全部无从得知。

朱载坤虽是太子,但手中实力,却终究是太过单薄了些。要跟这么两个老狐狸勾心斗角,不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怎么行?

此外,陶仲文能在自己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保住性命,也与他自己的性格有关。他是个神棍没错,却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神棍,绝不会因为地位崇高而忘乎所以。他知道自己根本炼不出来什么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因此从来不为嘉靖炼丹,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惹祸。他的胆子也不大。嘉靖虽然宠他,却不太喜欢他干涉朝政,他对这些心知肚明,更深知嘉靖喜怒不定,威严不测,说不准什么时候什么事情便会触得龙颜大怒,因此除非嘉靖主动提起,他与嘉靖言谈从来都不会涉及朝政半分。这么多年,陶仲文除了拿些银子,加上怂恿嘉靖盖个楼修个殿什么的,也实在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父皇移驾西苑已半月有余,龙体想必已然全无大碍了吧?”朱载坤呷了一口茶,笑眯眯道。

陶仲文再次被太子请来,心中所想可是与上次大不相同,听到太子所问,微微欠身,恭恭敬敬答道:“皇上心境平和,气色华明,龙体安康,太子殿下可以放心。”

朱载坤欣然道:“嗯,陶真人如此一说,本宫的确放心不少。唉,因二龙不见之咒,本宫虽亲为父皇嫡子,却无法时时相见,心中很是挂念,今既有翟大学士、陆卿家与陶真人等侍奉父皇左右,本宫倒确实多此一举了。”

一听见太子说起那条禁咒,陶仲文心里就不由一哆嗦,好在太子只是提及而已,并未再做什么文章,他悄悄喘了口气,回道:“太子殿下与圣上乃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心有挂念是在所难免,况此正为殿下侍君至忠,奉亲至孝之体现,怎会多此一举呢?”

华丽丽的一记马屁拍在身上,朱载坤虽然心中清楚,却也很是受用,微微一笑大言不惭道:“真人所言极是,本宫确是有些过虑了。”

陶仲文知道自己曾经拒绝过太子,难免让他记恨在心,是以自从进此门来,便句句谨慎,惟恐被太子抓到把柄。此刻见太子口气似要找自己毛病,忙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并无此意,臣……”

朱载坤摆摆手,正色道:“真人不须多说,本宫也无怪罪之意,只是些许感叹罢了。真人,本宫今日找你来,实是有件要事相商。”

正题终于来了,陶仲文心中暗道一声,面容也是一整,躬身一礼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朱载坤一挥袖子:“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本宫不是已经说了,是有要事与真人相商,是件私事儿。”

陶仲文不敢有丝毫放松:“愿闻其详。”

“是这么回事,父皇志在长生,为此遍寻天下方士,只求得一灵丹。然长生之说,缥缈难寻,昔日秦皇汉武乃至唐朝太宗这等明君英主,皆是心思用尽而徒劳无功,所谓珍珠易得,灵丹难求……”

说到这儿,朱载坤故意停下话头,却见陶仲文没有任何反应,只一副仔细聆听架势,既不点头附和,也不摇头反对,只得装模作样再抿一口茶后道:“正因如此,一旦哪个人炼得出灵丹,便必会以之大得父皇赏识,以后平步青云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本宫要与真人商量的便是,本宫无意间发现一味灵药,服用之后周身通泰,飘飘欲仙,只可惜本宫不懂炼药之法,无从提炼,故那感觉只能维持短短一刻,若是真人愿将此药呈献父皇,再交由精通炼药之人,则必是大功一件……”

说完最后一句,一直有意无意盯着对方的朱载坤发现陶仲文眼中果然极快地闪过一丝亮光,他便知道,这老东西应该是动心了。

陶仲文固然已经深得嘉靖宠信,并官拜一品位极人臣,可那些官衔毕竟都是虚的,他为了维护这些付出多少努力和小心,只有他自己清楚。现在,如果真有方法让他在嘉靖心中位置更加牢固,又不用担什么风险,他何乐不为呢?

果然,陶仲文说话了:“殿下关心皇上,急皇上之所急,想皇上之所想,此实为我大明社稷一大幸事。然恕臣无理直言,殿下如何证实那灵药果然如同殿下所说般,服用之后能令人飘飘欲仙呢?”

朱载坤自信满满道:“这个,只本宫一面之辞当然不足为凭,不过此药本宫搜集不少,真人如若相信本宫,可以同本宫一起服用,亲自体验一番便知。”

陶仲文思量一阵儿,心道此事也实在太过离奇,太子怎会突然便得到如此灵药?不过既然稍后可以亲自试验,那么可信不可信一会儿便知,倒不怕他作伪。只是,太子又有何理由将这等好事交给我这个曾经得罪过他之人呢?

犹豫片刻,陶仲文觉得必须事先问个明白,便小心翼翼道:“验证之事,倒是不急,太子殿下难道还会骗臣不成?只是……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还请殿下相告。太子殿下既得此物,为何不亲自献予皇上,反倒要臣……要臣来领这个功劳呢?”

朱载坤点头道:“陶真人果然是聪明人。功劳自然不会要你白领,若要本宫将这份大礼拱手送予你,你便必须先做到一件事情。做好之后,本宫自会将那灵药交给你。”

果然是筵无好筵——陶仲文微微色变,本能地便想要拒绝。可太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又不好听都不听便直接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究竟要臣做什么?若是臣能做到,自然悉数遵从;若是臣做不到,臣也只好……”

“你放心。”陶仲文脸色和话里透露出来的那点小心思,朱载坤自然一眼看穿,一听便知,“本宫并非要你为非作歹,只要有心,此事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陶仲文道:“请太子殿下明示——”

朱载坤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望向窗外皑皑白雪道:“很简单,本宫只希望父皇能回宫。有道是群臣不可一日无主,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今父皇移驾西苑,朝政多有荒废,群臣多有怨言,长此以往,我大明朝国运势必急转直下,所以,本宫只希望你能稍稍利用父皇对你的信任,想办法劝告父皇尽早回宫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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