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新春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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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孙栩(二)

少年被郑怀吾说到了心里的疼处,轻叹一声,拱手回道:“敢教这位公子得知,在下孙栩,河东安邑人。先父年轻时,曾与一位知交好友在商丘合伙置下了一份产业,后来先父移居安邑,这份产业也就交与好友代为打理。

五年前,先父的这位好友到大梁为官,派人来索要先父手中的产业文书,说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产业壮大了不少,需要重新置办一份文书,写清新增产业的归属。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先父就把文书给他,让他全权办理。后来倒也收到了他派人送来的新文书,先父不疑有它,随手把它收好。

先父在世时,每年年末,这位好友都会准时派人将分红的银钱送来。自三年前先父过世后,这分红的银钱也就断了。我曾想到大梁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可一来年纪还小,家母不让;二来又在守孝期,不易远行,这事也就暂时放下。

两年来秦国大军屡次攻打河东,虽未得逞,但却毫无退兵的迹象,今年河东大旱,颗粒无收,这河东是呆不下去了。如今守孝期已满,我和家母便商量着,决定将在河东这不多的家业变卖,到大梁找这位好友取回属于先父的那份产业,然后去商丘定居,也好便于管理。

哪知道,我和家母到大梁找到了这位世伯,他说先父根本没有把产业交给他代为管理,而是转让给了他,那些年送来的银钱就是转让的费用。我和家母拿出文书与他对质,他却说我们手中的这份文书是伪造的,差点以此为由把我们交由官府去处理。

家母气急之下生了一场重病,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近几日家母的病情逐渐好转,只是身体很虚弱。我寻思着得弄些好吃的让家母补补身体,这样可以好的更快些。可手中的银钱都已用来给家母治病,哪里还有余钱去买。后来听说食坊对无钱付帐的人要么是打一顿放行,要么是做工抵债,我自付身体也还结实,给打一顿也没有什么,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原来是这样。”郑怀吾感慨不已,摇头叹道:“人情冷暖,莫过于此。孙兄有如此遭遇,难怪会出此下策。”转头对那汉子说道:“这事本公子担下了,该多少钱由我来付。”

“小子,算你走运。”那汉子拿了钱,恶狠狠地瞪了孙栩一眼,带着人返回了食坊。

“多谢公子相助。”事已了结,孙栩谢道。

“举手之劳,孙兄不必放在心上。”对于这个落难的少年郑怀吾心怀同情,当然也夹杂着些许的好奇,于是他问道:“对了,孙兄今后有什么打算?”

孙栩沉思着说道:“河东是不能再回去了,我想待家母病好了之后,就带着家母去南方定居。”

“哦,孙兄打算就此放过你父亲的那位好友,不想将那一份产业要回?”郑怀吾接着问道。

孙栩摇头苦笑:“原来的文书已于五年前被先父那好友要走,现在我手中的文书又是他一手办理的,想必那时他就有了吞并产业的心思,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官司打到哪里都是输的。”

“孙兄不必多虑,我手中还有点权力,可以帮助孙兄。”郑怀吾决心帮助孙栩,劝道。

孙栩断然拒绝,“这只是我一家之言,又没有凭据。到了公堂上,那人有另一番说辞,且有凭有据,若我让公子利用手中权力助我夺回产业,岂不是会惹得公子遭人议论,陷公子于不义。孙栩在这里谢过公子的信任,此事万不可行。”

“那……孙兄就这样与令堂去南方,又何以为生呢?”郑怀吾感叹不已,担忧地道。

“公子不必担忧,大丈夫生于世间,何处不可以为生。”孙栩笑笑,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郑怀吾被孙栩的豪情感染了,不再多说,将身上的钱袋取下,递给孙栩,道:“区区俗物,不承敬意,望可以帮助孙兄给堂上治病,请不要推辞。”

孙栩迟疑半响,接过钱袋,深施一礼,道:“公子大义,栩不敢推辞,他日有缘,必当回报。还请公子将名讳告知。”

郑怀吾看看周围的人,上前两步,悄声对孙栩说道:“某乃伯翌。”

孙栩一愣,深深地看了郑怀吾一眼,再次施了一个大礼,转身大踏步而去。

看着那消瘦的背影在雪地上越行越远,郑怀吾既是羡慕,又是钦佩,羡慕他的洒脱,同样也钦佩他的洒脱。

围观的人群散了,远远看着的流民们见到郑怀吾给孙栩赠银解围,有那机敏的三、两个小孩立刻跑了过来,围着他讨要钱币。

郑怀吾也不以为意,吩咐侍卫张禹掏出一些钱币分发给他们。

这一举动让流民们看到了希望,等候多时的大善人终于出现了,不再迟疑,争先恐后地赶了过来,瞬时就将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了起来。

张禹和赵承怕出意外,唰地一下拔出长剑,一前一后把郑怀吾和伯俅护住。这么多人围聚乞讨的场面郑怀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时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不断涌过来的人群。

“公子,行行好吧,孩子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人群里一孩子母亲那怯怯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举目四望,入眼的是一只只枯瘦的手,手的主人皆用那祈盼的眼神看着他。郑怀吾感到鼻子发酸,心头发堵,“怎么会这样?这些人都是我晋国的子民啊。不行,我得帮帮他们。”

“快,快将你们手中的剑收起来。”郑怀吾向张禹、赵承吩咐一声,又让他们和伯俅拿出身上的钱袋,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三个钱袋,他有了底气,掏出袋子里的钱币,一枚枚放到人们手中。一旁的伯俅则连忙叫张禹二人维持秩序,让拿到钱的人从一旁离开。

僧多粥少。没一会,袋子里的钱就给分了个精光,没分到钱的人不甘心就这样离去,默默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