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让心河绿水长流:最优美的散文(时文选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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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你在我身边

文/高丽

父亲养猫

父亲信里说,他拾了一只猫咪,见它可怜可爱,以为有缘,便养下来了。第二封信里,父亲就正式叙述猫咪的“音容笑貌”、饮食起居,末了告知它已通过母亲的首肯,有了名——咪咪,有了窝——一个小纸盒,是具有合法户籍的“家庭成员”了。

这并不奇怪,父亲对小动物一直是偏爱有加的。我和妹妹小的时候,父亲就曾养过一只大公鸡、一只小黄狗、两只小兔子,但都是虎头蛇尾,养养就送人了。母亲说,家里有两个小孩子就够闹了,再添了你这几位鸡飞狗咬兔子跳的“宝贝”,到底让人照顾哪一个好?父亲抚了抚我和妹妹的头,爽快地就权衡利弊,大义舍“宝”了。一晃十几年,我和妹妹大了,都远赴外地求学,父亲便又重操旧业。看过信,我也就置之一笑。不久,便也忘了。

不想,父亲的第三封家书里俨然已把叙述咪咪的篇幅提到一半的位置,咪咪怎么玩,怎么睡,怎么病,怎么闹等等。以后封封都会慈爱地讲到咪咪的趣闻轶事。后来,收到妹妹的信,信中有言:咪咪的故事像天气预报一样准时,连续剧一样漫长。

终于,放年假了,我和妹妹可以会会家里那位嘉宾,父亲的掌上明珠了。果然是一团可爱一团淘气。父亲一下班它早跑至大门外“喵喵”地迎,父亲散步它也四平八稳地追随脚后,来了客人,它会撒娇地赖在父亲膝头不下来;傍晚时分,它会溜出家门让父亲一步一喊地去找它……母亲说,你爸养猫可不比养个孩子少费心,他却乐此不疲。

父亲爱猫咪就像爱孩子一样地真、纯、美。一天晚上,父亲喝醉酒回家,第一个冲出相迎的便是咪咪。围着脸色通红的父亲它一步不离,时不时用软绵绵的身体去蹭父亲的脸,父亲就笑呵呵地张口用酒气冲它,听它“喵喵”地边躲边叫。我和妹妹早过了撒娇的年龄,见此情此景,由不得对咪咪这小鬼精灵羡慕得又爱又恼。又一次晚饭时,咪咪趴在自己特定的小板凳上进餐,“喵——”看到父亲把一块鱼肉夹给妹妹,它扑上去缠住父亲的裤脚连拽带扯,以示不平。妹妹颇不以为然,索性把全盘鱼肉端了过来。猫咪不再示威,却跳上父亲手里眼巴巴地看,叫声愈加哀婉了。“小华,给咪咪一块吧,都是一家,你大它小嘛,让让它。”听父亲这样求情,妹妹忍不住笑了,我们原来只是猫咪的姐姐罢了。

年假结束的时候,父亲,母亲,咪咪送我们走,说了再见保重重复又重复的话,父亲一直笑着,但谁都能看出那份勉强。蓦地,我看到父亲一头渐白的头发飘拂在晨风中,额头眼角的皱纹渐密渐深,那是几十年为这个家操劳的痕迹。父亲老了,我不敢再看。“猫咪听话,在家好好陪爸爸妈妈。”我拍了拍怀里咪咪的脑袋。这一别,咪咪倒真像是我们未谙人事的三妹了。“喵——”“三妹”懂事乖觉地从我怀里跳进父亲手中,用它柔软的小肉掌依依抱住父亲的手臂,“多像你们俩,你们两三岁时也爱这么缠着让人抱!”父亲眯起眼,若有所思幸福地笑。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咪咪对父亲来说不只是个可爱的小生灵,更是我和妹妹的幻影,是美好回忆的维系,是父亲最可触摸的安慰。

大小“迷糊”

大学里,我们寝室老大是出了名的“大迷糊”。其实她是心地善良,待人宽厚,很值得敬重的一个女孩,只是丢三落四、张冠李戴的事情也是其专利。无巧不成双,老大有位男老乡频频光临,总是眯着眼笑,憨憨傻傻地被我们屋的老二至小六逗来逗去,“小迷糊”这一美称自然扣给他了。我们整日大小“迷糊”地叫来叫去,只叫得老大红着脸跺脚:这怎么行嘛!

姐妹们努力撮合二位自然是有一定理由的。老大虽人好心好却不善言谈,大四了依然是待字闺中,好容易有个老乡兼同学的男生识得庐山真面目,周末来邀看电影、假日来帮干杂活,且他俩从身材到性格,方方面面都被屋里人满票通过:搭配合适、天造地设。这样,谁不愿为他们真诚地“煽风点火”,玉成此事呢?

今日是周末,看看又是“小迷糊”将至的钟点,不巧我们七个全在寝室,更不巧天落小雨,老大在屋里时而看《外国文学》,时而翻《古代汉语》,再就是抱起几寸厚的英语教材念,不一会儿面前的书籍已是“五花八门”,但她眼角却屡屡瞟那桌上嘀嗒的时钟,不知是嫌快还是嫌慢。

“402室——”一声浑厚的男中音从一楼直冲四楼。好了,鱼儿上钩了。“下着雨,这儿会还来……”老大一边嘀嘀咕咕说给我们六个齐聚在窗口的脑袋听,一面款款地悄然溜出寝室。“带上伞,没见人家在下面淋着吗!”小五眼疾手快,塞给老大两把折叠伞。“错了,应该拿这把。”小六赶上去,换给老大一把大号伞。“一把,一把足矣!”小六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学着秀才的腔调,做着鬼脸,待到其他人恍然大悟之时,老大早已健步如飞般和那把大号伞一起飘下楼去。六个脑袋立刻齐刷刷地向窗口看齐。雨越落越急,那男孩竟不屑缩于路旁大树下暂避,只是把高大的身躯立于大道之间,执著而可爱。

好久好久,老大方才现身,只是那把伞却被藏在了身后,“撑开啊,真笨!”楼上的人干着急,楼下的老大却不急不躁地低头和那“落汤英雄”不知在说些什么。俄尔,“英雄”大手一挥,头前带路,老大也昂起头来,阔步而前,“吧嗒吧嗒”,我们只听见这整齐划一的脚步与雨声和鸣,两人以视死如归的神情泰然地从七双眼睛不断延伸的目光中消失……“奇怪!”异口同声,“不怪,”已站在上铺的老二居高临下,继续扫描,“嗨!往前转个弯,老大伞花已经怒放了。”原来如此,个个相视击掌大笑。

晚上十一点了,还不见老大回来,想起那“英雄”是体育系武术专业的学生,做护花使者绰绰有余,室友们对此倒不介意,只是老大这次可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如此能逛,她不回来我们谁也耐不下性子先睡去。“开门!”老大提着那遮风挡雨的功臣伞回来了,我们惊呼一声“你好棒”,却见她一头栽在床上,两眼茫然。有变!大家小心翼翼近前,仔细看看,不是病,是心病。“怎么了?”“吹了,以后他再不会来了。”老大一笑,又惨然又欣慰。

过后,经过小心谨慎、迂回曲折地盘问,才知他们虽有人和而少天时、缺地利。老大一心要毕业回家照顾年迈父母,那“英雄”却壮志凌云铁定要出去闯荡天下,彼此之间谁也不愿屈就。走过漫漫三公里长的艰难路程,末了噙着眼泪的老大开了口:“晚散不如早散,不然大家都痛苦,如若真的有缘,毕业后再说吧。”老大沉浸在回忆中,幽幽地说,“但是不会了,不会了……”

“小迷糊”再也没有眯起眼睛站在下面喊“402室”,我们也再没喊过老大那让人喜爱又让人心痛的雅号了。

咪咪对父亲来说不只是个可爱的小生灵,更是我和妹妹的幻影,是美好回忆的维系,是父亲最可触摸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