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家福在李家大显身手,他使尽浑身解数,大办商业,使得李家家业越闹越大,几年间便将商业做到了省外。
这使李禄寿非常高兴,他见李家从一个小财主变成了名贯三晋的大家,也就产生了光宗耀祖的想法。
那是在武昌首义之后,满清政府风雨飘摇,宣统皇被逼无耐,在无法之下只好正式退位,恋恋不舍地离开北京的皇宫,带着一些清廷残余,逃到了天津。孙中山在南方成立了临时革命政府,改元民国元年。整个国家都变了,山西也革命了,太原起义成功,阎锡山当上了山西省都督府大都督,山西军政府也成立起来。
李禄寿心想,他父亲白手起家,从二亩地开始闹腾,辛辛苦苦四十来年置下了这些家业,很不容易,他从光绪二十四年去世,到明年正好十五周年。现在家业大了,在这个变革的时期,何不为父亲搞个隆重的纪念仪式呢?堡则镇的李家祠堂原来规模不大,又年久失修,很不体面。现在他已经家资宏厚,何不将李家祠堂进行返修,并扩大规模?特别是他想乘此机会,在祠堂中给先父专门建造一馆所,镌刻先父创业史迹,以昭后人。
于是,他便召集李氏族人到祠堂议事。
本来,按照李家的辈份,镇上李姓中比李禄寿辈份大的还有几位,不过辈份虽大,却是人贫志短,那里能撑起大事?这族长的地位既然还是由李禄寿来当了。
李禄寿在家族全体男性面前,提出了三条意见来:第一,李氏家族将择定黄道吉日,修缮李家祠堂,为减轻普通人家的负担,所有修缮费用将全部由他出资;第二,将在李家祠堂为先父李玉奎老太爷修筑专门馆所;第三,他大哥去世快十五年了,其妻刘姨太遵循礼教,严守贞节,要择地为其修一座贞节牌坊。这一切将在明年他父、兄去世十五周年之际落成。
有位曾读过几年书的李姓人说:“长兄提出的这些事情我赞成,修缮祠堂这是件好事,只是这为刘姨太修贞节牌坊的事情,我想是不是再议一下?因为这是个大事,早年修贞节牌坊那可都是皇上御批的呀。咱这……”
李禄寿解释道:“这个我去年已经向上报过了,县府批过已经报到省府,山西巡抚陆钟琦还亲笔写下了‘巾帼楷模’四个大字,并报到京城,只是现在省府正在闹革命,成立了新政府,又推阎锡山任上大都督。现在清朝也没有了,宣统皇也弃宫而去,孙中山忙着在南方成立临时政府,袁世凯又在北方持政,原来的事情都没有人管了,谁还来办法批修牌坊的事?我看动荡时期,有县府的批文,又有钟巡抚的题字这就是很不错的。”
这时,几个人都附和着说:“既然有了县府的批文,那就修吧,我们同意。”
族人经过一番议论,虽有些微词,但那个也不敢明辩,最后当然还是一致通过。
是呀,重修李家祠堂,钱不用他们出,并且在修缮中人们可以去做些工,还能挣点工钱,这能不是好事?再说,刘姨太遵循礼教,严守贞节,也确实倍受族人尊敬,修贞节牌坊那也是应该的。只是觉得给他爹在祠堂里修专门馆所,是不那么顺理。可李禄寿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出钱修缮祠堂,为的又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他父亲树碑立传吗?这个人们也都能理解。反正都是些穷人,人微言轻,谁也不顶用,落个顺水人情,让人家搞就是了,人家定了的事,谁又能阻拦得了呢?于是,这事就确定下来。
这天夜里,李禄寿和妻子睡在被窝里,把他召集族人商议的内容,和他的太太桂珍说了。
太太桂珍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做这一切,俺都支持,修缮祠堂,敬仰祖先,这是积德行善之举,俺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给大嫂修贞节牌坊,要说也是宣扬‘三纲五常’礼教的好事,可这……依俺看是不是先别修?”
“哦?为什么?”李禄寿反问道。
桂珍绕着弯子说:“大嫂她人还年轻,咱们都是过来人了,这人呀,一个‘情’字最难解释清楚的,怕万一日后有些什么风言风语,怎么向众人交待呀。如果出了这事,怕对她对咱都不好呀,特别是你这个面子上更不好看。”
“你这说的那里话?她现在已经快三十了,丈夫死了近十五年,她从十三岁熬到了现在,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一点风言风语,青春已经过了,她还能出什么差错?”
“老爷,男女之间的事你应该清楚,那可是少年好过,中年难熬呀,俗话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到了这年年龄,难免会出点什么事的,依俺说还是慎重点好。”
太太一直阻拦,李禄寿真的有了疑心。
他倒不是怀疑刘姨太的不贞,而是怀疑桂珍与刘姨太……是不是妯娌之间磕磕碰碰有了分歧,她便出来说刘姨太的坏话?刘姨太是一个寡妇,她生活不容易,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是桂珍的不对了,妻子不该这样对她。
于是,他便说:“桂珍,大嫂刘姨太已经守寡近十五年,她遵循礼教,严守贞节,没有一丝儿闲话,这一点咱们在一个大院里生活,进进出出,谁也知道谁,为了她,也为了大哥,咱们应该给她标榜一下才是。再说这政府变的也很快,整天是什么革命,万一不让搞这牌坊,不就无法告慰大哥的亡灵了吗?嫂嫂这些年不容易呀,你若与她有什么恩怨,也不应在这上面阻拦。”
一听老爷说出这样的话来,桂珍觉得曲解了她的用意,才认真的说:“看老爷说那里去了?俺与大嫂相处甚好,那里有什么恩怨?你要这么说,也许你对此事了解甚少,俺也就只好给你直说了。刘姨太与王管家已经有了私情,这一点俺以前一直没有敢对你说出来。俺也是个女人,理解女人寂寞的苦衷,她有些这样的事,那也是人之常情,俺觉得这不必为怪,你要不提修这贞节牌坊的事也罢,一旦修了牌坊,这事可就要依礼教纲常来约束了,以后这事情要是败露,可如何向族人交待?”
“什么?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李禄寿一听这话,吃了一惊。
“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呀……”
“……”
“老爷,这事你也别急。其实,大嫂也真不容易,一个人孤苦伶仃,真的难熬呀。”
……
这个刘姨太,是李家大少爷李福寿的遗霜。
李福寿是李禄寿的同胞兄长。当年,老东家李玉奎在世时,足下有两个儿子,大的名叫李福寿,二的名叫李禄寿,李玉奎虽是个大财主,却目不识丁。所以,当大儿子长到七、八岁时,他便开设了私塾,请来了一个顶好的教书先生,以此来替他教育儿子,一心想让他的后辈知书识礼,出人头地,能有一个好的前程,望子成龙吗,这种思想谁也会有的。
李福寿长到十几岁以后,先生多次给李玉奎说,老大李福寿天智聪慧,又极好学,是个读书的料,文章写的极好。于是,李玉奎非常高兴,就送福寿进了县城的高校继续读书,企盼着将来金榜题名。
李福寿果然学业突出,真是满腹经纶,胸有文韬武略,实为学子中的姣姣者。本来是完全可以考中的,谁知事与愿违。
那年府试开科,他骑上高头大马进潞安府拔贡。
这李福寿虽然才华横溢,但由于天性傲慢,目空一切,是一介狂生。临考前,主考大人到考生寓所巡视,这是一个惯例,主考大人与生员接触一下,表面上是关心学生,而实际上许多生员也就乘此机会,给主考官送些厚礼,以求私下融通,榜上有名。这李福寿自认为胸有文才,那里还与你搞这种龌龊的勾当?他不仅没有躬身相迎,私下送些礼物,反而高傲自大,藐视一切,只顾自己躺在床上抽大烟。主考官一见他这个样子,打心里不高兴,心想,你一个学子,能有什么了不起,不仅不示黄货,反而如此薄待吾等,真是狂妄至极,敢对主考大人如此不恭,通然你就是有李、杜之文风,难道这皇榜之上就非你莫属了吗?于是,便打问清他的籍贯和姓名,在阅卷、登分时私下做了手脚,至使李福寿连考两科都名落孙山。
这年是光绪二十四年,又要开科,李玉奎千吩万咐,让福寿一定认真考学,他已经快到三十了,是呀,三十而立吗,该有名份了。李福寿这次接受教训,虔诚赴考,谁知主考官居然还是那个学监,李福寿这个名字,他已经在心里打下了记号,任你考的再好,也是枉然,结果不言而喻,还是榜上无名。
这下可真把个李玉奎给气坏了,原以为长子一肚文采,本能皇榜高中,使李家迈进仕途,那里想到,不用说进京登上状元榜,就连这贡生的名份也没有得上。原来这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落得个一场空。心里弊了一肚子气,再加上没过几天,传来消息,由于外扰内乱,清政府已经风雨飘摇。科考制度也被改革了,李家想以此来加官进爵是没有指望了。李玉奎一气之下,积怨成疾,不久就浑身乏力,卧床不起,得下了吃不的病,那时叫嗝疾,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得了食道癌。
李大东家有食难进,只是视食而泣,没有多久便病的骨瘦如柴,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