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深宅大院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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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在太原的事情一起处理完以后,王家福再也顾不得在省城观一下风景市容,心急如焚,归心似箭,急急忙忙打道回乡,一路上风尘仆仆自不必说,匆匆赶回了堡则镇。

这天夜里,本来已经是阴历十四了,按说月亮已经到了快要圆的时候,地上也该洒一层银光了,可是偏偏天上布满了一片厚厚的云层,将月亮遮得严实,不知在什么地方,云彩显得是那样的浑黑,只是在朵朵云层的缝隙中,偶尔露出一丝的微光,地下黑糊糊的。

回到镇上,天已经黑了,王家福连饭也顾不得吃,顾不得远途劳累,先去上房给东家汇报太原府店铺“禄兴居”的清盘情况和染坊选址情况。

“家福呀,你还没有吃饭吧。”

“是。”

“那好,正好我也想喝两盅。”他朝门外喝,“三儿,让厨子送两个菜来。”

于是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太原的事。

李禄寿对他的处理那是非常赞许,同时也非常关心他,简单寒喧了两句,怕他旅途跋涉,身体劳累,便对家福说:“好了,家福呀,先别着急,你也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关于染坊的事情我看咱们明天再仔细商量一下,自然要做就要抓紧,要不咱们一两天之内就出发,先请个大师傅来,把厂址设计一下。好了,你先歇息吧。”

“那好,那好,那就明天再说。”

王家福得了这句话,也就返身走了出来。

他回身急忙去把大院的门上了闩,然后回到自己的屋里。

他立马吹灭屋里的灯,这是想告给人们他早已经睡了……其实这个院里已经没有外人了,下人们都各自回去了。这院里只有他和刘姨太、李东家及他的夫人……然而,他又那里能入睡呢?他把头探在窗户上的小洞口,用一只眼使劲地向外瞄,来观察外面的动静。

其实大院的门一闩,外面的人是进不来了,而这个院里也就只有他们四人了,李东家夫妇还会出来监督他吗?只是他要小心罢了。

当他确认外面的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系响动,他便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回身又将房门虚掩,他轻手轻脚,却又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刘姨太的屋里。

刘姨太当然也早已等他等的心焦了。

此时此刻刘姨太的心,就象夏天的云彩,一会儿一个样子。

这许多天来,她觉得真的好难呀。夜晚,她都在沉闷之中,感到这时间过的太慢了,家福嘴上说是要想办法,可是他一闷劲儿走了……他的人不在跟前,这使刘姨太更为难过,他究竟在想什么办法?他究竟去干什么?她弄不清。他总不会丢下她不管吧?他总不会因为害怕起来跑了吧……左想右算,心里什么头绪也没有,她就这样在烦闷之中渡过这漫长的时间……

白天,她又感到这时间过的太快了,自打家福走了以后,她在墙上划着道道,一道、两道、三道……一晃,家福走了已经十多天了。那肚里的孩子可是不等人呀,他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着呢。越是心焦,越觉得怕,她用手在肚皮上摸,只觉得肚里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好象马上就会长成……

“家福呀家福,你真是个狠心的东西,俺在这里急得没有办法,你可倒好,管你起来颠儿了,撇下俺十多天了,也没个人影,你究竟跑到那里去了……”

刘姨太想出去照一照,瞭一瞭,可是又怕别人说闲话,况且说,你就是去那村口瞭,那又能瞭多远?你瞭着那个灰灰山,也不过三二十里远。谁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想去打听一下,又真不好意思张口,想来想去,只好拿一个小凳子坐在院里听,看有没有动静,看什么时候能听到家福的声音。外面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竖起耳朵听,可是,一次次又让她失望。就这样她等呀,盼呀,盼呀,等呀,今天终于等回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今儿天擦黑儿,她才听见了王家福在门口喊,“三儿,拴马。”

哎呀,是他回来了,刘姨太立不是,坐不是,不知该如何办?出去和他见上一面吧,又怕那些给他拴马、搬行李的下人们看见了说闲话,可是在家坐着又心焦难耐……她想,他肯定夜里要来的,就再忍上一霎霎吧……

好不容易等到吃过了晚饭,她早以急切地盼望着他早早到来……

这时,只听院里“圪蹬、圪蹬”响了两声,哦,他来了……

刘姨太的房门是给他虚掩着的,靠左手这扇门,轻轻一推就开,门转不响,没有声音,这家福都知道。当家福轻轻推开门,侧着身子一走进去,早已等在门后的刘姨太一把抓住他的衣裳,使劲在他身上又揉又推,然后又用拳头去打他,“你呀,你呀,你好狠心呀,这十多天了,你去那里了呀……你个狠心的东西?”

家福知道果儿心里着急,他也不躲,也不藏,任凭她来发泄,“果儿,要不是为了咱这事,我能走吗?我也离不开你呀。”

“为俺?你为俺办什么去了?”果儿生气地说。

“为了你肚子里这个‘麻烦’呀……我总得想办法呀。”

“你想什么办法了,这一去十多天没有影子,难道这办法是花钱买去了?”

推揉了许久,果儿觉得累了,她又一下子将家福的脖子搂住,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刷”得一下流了出来……

家福用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扶摸着,他接着果儿的话茬说:“是呀,你说对了,是花钱买去了。为了这个办法,我可是费尽了周折呀。”

“俺就不知道,你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

“果儿,这回总算有办法了,你看。”

在油灯下,王家福一边说,一边从“钱叉子”里取出一个小包包。

“这是什么呀?”刘姨太一下子也没有反映过来,不解地问。

“这是我在省城太原府找名医配制的打胎药,只要吃了它,马上就没事了。”

“哦,原来你想的是这个‘好’主意?家福,这可是你的骨血呀……你是怎么想出这等办法的,真的这么狠心……不,俺要要这个孩子,俺这一辈子,应该有个自家的孩子。”

“果儿,你听我说,你我既然不能成婚,又怎么能要这个孩子呢?”

“你娶不娶俺,俺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俺要做娘……”刘姨太固执地说。

其实,这也不是她固执。你想呀,一个人来世界上走一遭,不能有自家的孩子,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呀。刘姨太清楚地记得,当年大老爷李福寿写下了通天牒文,在玉皇庙里烧香祈祷,自己送了性命后,大太太就是因为没有给大老爷生下一个孩子,使大老爷断了香火,他感到无颜见人,积怨而死。如今她可是有了,她惊慌地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呀,她仿佛看到一个肉呼呼的娃娃在她眼前爬动……很快就能够见到自家的孩子,可是,这个将要成为孩子父亲的他,偏偏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就是不让孩子来这个世上,她能理解吗?她能忍受吗?

“不,不行。这可是礼教不容呀。你要是敢将孩子生下来,不但这孩子活不成,你也会受到李氏家法的酷刑……你可已经是立了贞节牌坊的人了,这牌坊就是你的标志,这牌坊就是你的形象。你要敢违变了祖训,将孩子生出来,那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严酷的家法之下,悲惨地离开人间……果儿,你就听我一句话,这一辈子,我会照顾好你的……”

“你不要吓唬俺……”

“不,果儿,这是真的。”

“……”

刘姨太什么也不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人——寡妇更难,做一个修了贞节牌坊的寡妇尤其难呀。

礼教,啥是个礼教呀?礼教就是束缚女人的绳子。缚住你,你什么也不能做,你抬抬腿、张张嘴,只要一动,便都是违了礼教……

男人和女人怎么就有如此大的区别,一个男人不仅可以有三房四妾,还可以到外面寻花问柳,嫖妓宿娼,自由自在,想要多少女人就要多少女人。而一个女人呢?却必须遵循礼教,从一而终,不能越雷池半步,丈夫死了,还要为他严守贞节,不能再与其他男人接触,这就是妇道……

老天爷,你好不公平呀……

她的心里痛苦极了,她紧咬着嘴唇,泪水泉涌般地滚了出来。做一个寡妇好难呀,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在她还丝毫不懂的一点点人生感情的时候,在她还不知道什么叫青春欲火的时候,在她还没有享受过一点点异性带给她快乐的时候,她的丈夫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她才刚刚迈进丈夫的家门,刚刚成为一名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却又一下子进入了另外一种生活境界,她从一个处女,顷刻之间又变成了一个寡妇。一个寡妇呀,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词语。虽然说,她是富贵人家的姨太太,可是她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丈夫的姨太太,一个守空房的姨太太,一个必须严守贞节的姨太太……

然而,这一切都是空的,那种孤独、那种凄凉、那种悲哀……那一肚子的苦衷,谁又能知道呢?谁又能理解呢?

就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她渡过了漫长的岁月。

细想起来,她真的说不清是如何渡过来的。她曾经想过死,有句话叫“人死如灯灭”吗,跟着她的丈夫,跟着曾经和她共处一室的大太太,到另一个天地……这人世间的一切烦恼便再也不存在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死。

她的年纪太小了,她总想着能有一个转折的机遇,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总想着能有一天……那怕是仅仅一天,她也能享受一下人间的欢乐,一个做人的欢乐,一个做女人的快乐……到那时,她也算是死不足惜了。可是,她的天地太小了,她就象是一个掉在井里的蛤蟆,抬头才能看见多少大一点天呀?深宅大院,大院深宅,反来复去,复去反来,还是这个小小的天地呀。在这里,她只能在这里,她究竟还能寻觅到什么呢?那怕是一点点的温馨,一点点的真情,也算是她的造化。

也许真是苍天有眼吧,谁知道就在她已经心灰意冷的冥冥之中,突然,又闪现出了新的希望,她发现了一个人,一个使她思绪不能宁静的人,一个使她内心不能不想的人,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她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就象是一根救命的稻草,虽然还是那样的渺茫,可毕竟还是有着一线救命的希望。

这个人,就是李家的大管家——王家福。

她终于成功了,因为在他与她之间正好需要一种互补。

是他,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是他,让她享受了人间的欢乐;是他,给了他生活的慰藉,是他,给了她生活的希望……

可以说,就是他这个早已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这个雄性十足的男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可是,也正是他,给她的体内,栽种下了这么一个只有他和她才能拥有的种子——一个幼小的生命。

本来,刘姨太心里曾想,只有这个孩子,才是救她走出苦海的唯一,这个孩子的出现,也许会使家福扭转自己的想法,为了他们之间的爱,为了他们共同的爱的结晶,会带着她远走高飞,走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无论是什么前景,那怕是一起去沿街乞讨,她也心甘情愿。无论如何,她总是拥有一个丈夫呀,她总是拥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呀,她总是拥有一个和她朝夕相伴的丈夫呀。可是,这一切,还仅仅只是一个梦想,她苦苦地等来等去的梦想……

她希盼着有一个新生的机会。

谁想到,这个王家福,他竟然作出了一个与她想象的简直是天地之别的决定。

她苦苦地等呀等呀,终于等回他来了。谁知道,他并没有给她带回什么希望,却给她带来的是一包实实在在的“打胎药”。

这确实使果儿伤心透了……

“果儿,你不要想不开,这我也是为你好呀,在这里,虽然是禁锢在深宅大院,可是,你不仅有着温暖的生活,更有着做人的尊严,你倍受着李家族人的尊重,生活上没有任何困难。再说,二东家对咱们如此关注……如果咱们离开这里,一切都会是另外一个境地,到那时,族人的唾骂,世人的指责,生活的颠沛流离,我们还有何面目见人呀……”

这一切,家福已经给她说了多少遍,刘姨太并不能接受。

可是,既然他不能带她走,不能带她离开这个深宅大院,不能带她走向外面的世界,不能给予她过一下自由自在生活的机会,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人们说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刘姨太的心也是水做的,她最善解人意。

既然家福不能带她走,他一定有什么难处,她不再强求他了。

这就是命运,人们说,一个人在出身的时候,“衣胞”上写着八个字,也就是出身时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组合,这八个字注定了人的一生。她的命运在她出世时的“衣胞”中就已经刻上了,而且她将会带它一生,这是注定了的。要么,老天爷怎么总是将那些悲惨的情节、悲惨的故事,一句一句地写在她的身上呢?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接过那包“打胎药”。

在她接过药的那一瞬间,她那颤抖的双手,顿时感到无比的沉重……

她,接过的难道仅仅是这一包“打胎药”吗?可是,她感到这将是一把杀人的利器呀,是用来死杀自己亲骨肉的利器呀……

她浑身感到一阵瘫软。顿时,头晕了,目眩了,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不由地倒在了王家福的身上。那包药也从她的手里滑落在地上……

王家福急忙伸手扶住她。

只见她蒙胧着双眼,脸色淡白,嘴唇紧闭,浑身却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家福只好抱起她,轻轻地将她放在了炕上。

忙乱了许久,刘姨太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王家福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扶起果儿,并一件件地帮她把衣裳脱掉,露出了白洁细嫩的肌体,只留下一个绣花的红肚兜,然后平稳地放在炕上,又展开了那床红花缎棉被,给她严严地盖在身上……

家福又去倒了一碗开水,坐在她的身旁,用小条羹一勺一勺地喂着她。

那种亲昵,那种温馨,把一种特殊的关爱传递给了她。许久,刘姨太的脸上才泛出一点点红晕。

王家福这才放了心,他低下头在刘姨太的脸上亲了亲,又用腮在她的脸上厮磨着,轻声说:“果儿,你可吓死我了……”

听到这一声,刘姨太仿佛从阴间走回来一样,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家福,你害的俺好苦呀,那个贞节牌坊,害的俺们好苦呀……”

“果儿,别这么说,我会照顾你这一辈子的……”

这一夜,他们还象往常一样睡在一起。

在静静的夜里,外面只有远远的小河边传来的蛙声,在不时地叫着,此时,天上的云彩好象也淡薄了一些,窗户上也仿佛有了一点微明。

经过一阵别扭之后,刘姨太还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家福的胸膛里,两只细嫩的手在他的胸口慢慢地猜摸着,她是在寻求爱的刺激吗?她是在探索情的真谛吗?她是在猜测心的隐痛吗……

王家福紧紧地将她抱住,似乎要把他全身的温暖,一股脑儿全部送给她,以弥补和抚平他带给她心灵上的创伤。

夜已经很深了……

毕竟他们已经有了十多天的离别,久别胜新婚吗,双方相互久久的抚摸,仍然勾起了他们心中的欲火……

他们还是排除了心中的不快,开始了那百般温情的****……

可是,刘姨太那往常的激情,不知跑那里去了,她那柔软的胴体,有些懒洋洋地,以往的那种激情和冲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阵阵无精打采的呻吟……

这一切王家福完全能感受出来。

刘姨太给了他这么多的温情,而他却不能满足她的要求,这难道能怪刘姨太吗?家福只好用自己的体贴来关照她,特别是他坚持着想用这种方式,这种男女之间最有力的方式,来鼓动她的情感,来弥补他的误失……

这一夜,他以更多的倾注,更长的持续,更雄的显露,把男女之间的结合推向高潮。许久,他们才昏昏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