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借我春秋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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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盛典礼赞(1)

一 地球上飘起金丝带

指挥着太平鼓在北京城里大打出手的那些日子里,我的那种朝气蓬勃,干练潇洒,头脑冷静,工作思路清晰准确,指挥调度泰然若定,加班加点不知疲倦,在演出现场风度翩翩英姿勃勃,上窜下跳应变能力很强,风头出尽却又毫不显山露水的工作表现和看上去没有任何私心杂念,一心一意只知道把事情办好的工作态度,得到鼓队总领队、市委宣传部长黄应寿先生的密切关注。这就又一次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认识黄部长已经有些年头了。此次到北京,作为太平鼓队领导小组的秘书组长,我的一个重要任务是安排好部长的吃住行,陪着他联系协调有关工作。我前边说过,租用的两辆小车的司机已经是我们的哥们,黄部长要用车,招呼一声,我就调动车辆,陪着他出去办事。几次到亚组委大型活动文展部、中宣部、文化部和首都各大新闻单位去联系工作,进门登记打电话等等诸如此类的“跟包”秘书事宜,自然都是我来办。部长是地道的兰州人,一生乡音未改方言浓重,在北京与陌生人沟通多有不便,大多数北京人从来就没有听过这种发音的语言——兰州话。有一回要去六部炕《农民日报》社去拜访总编辑宋静存,部长习惯成自然地告诉司机地点,结果我也没有搞明白究竟去哪里,出租车司机给拉到了六部口就说到地方了,搞得我和司机都哭笑不得。我做过十几年京剧演员,日常说话自然操一口京腔,到了北京更是模仿老北京人的京油子腔调,北京话特有的“儿化音”发的是一骨碌一串,弄得歧视外地人的老北京人都不辨真假。我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在北京联系工作,一般说来比较难缠的北京衙门口大机关的门房值班员对我们就都有了几份礼让,有我这个马前张保马后王横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鞍前马后地问路打探联系工作,陪着部长出去办事,事情一般都办得很顺利。

黄部长在招待所与我们同吃同住,吃了一个星期的食堂工作餐,天天大米饭红烧茄子炸鸡腿,顿顿盖浇饭不锈钢的盘中餐,不免就吃得倒了胃口,很想吃碗面条调剂一下,就要我找家做面条的饭馆改改胃口。我虽然多次来北京,但是毕竟不是很熟悉驻地周围情况,这块地盘哪家面馆对兰州人胃口,我还真不知道。灵机一动就让司机来源兄弟开着车找一家面馆,吃碗炸酱面就好。来源当然是北京通,三绕两绕就进了一个胡同,把车停好,就带着我们进了一家饭馆。饭馆老板与来源十分稔熟,进门之后领着我们轻车熟路直奔楼上雅座。没说几句话,老板这就招呼大师傅“多搁炸酱,菜码添足”,亲自端上正宗的北京炸酱面,又从后堂里拿出几根顶花带刺的新鲜黄瓜,洗净切好端上桌。一碗普普通通的北京炸酱面,黄部长吃得满意极了。吃完了这餐饭,我刚要掏钱,来源老弟却抢着掏出钱包付了账。我谦让一番,也就免了埋单。黄部长看我和司机过去虽然不认识,可是几天下来,关系就不一般了,比我小两岁的来源老弟不但让我指挥得团团转,还自己掏腰包请客埋单,部长对我的协调能力也就了然于心。

现在想来,当时黄部长大概是在考察我。他还让我替他抄写誊清他亲自起草的一篇新闻通讯稿子,我不但抄写得工工整整字迹清楚格式规范,还顺手修改了稿子中的几处笔误,并且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地改动了几处语句段落。部长是甘肃新闻界的元老之一,作文章很谨慎,不想在这种新闻通迅稿子上署真名,就让我替他想一个笔名,我当时脱口而出就说“甘兰宣”,顺手写在稿纸上请他看,“甘澜萱——甘肃兰州宣传部”的谐音不是很好吗,部长很满意。这就写好引见的条子让我将稿子送到《光明日报》,交给他的熟人发表了。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布置了一次誊录生的任务,部长却又一次验证了我的文字功力。

当时我绝想不到部长这是在暗中考察我,也想不到部长已经“动了杀机”,要改变一个青年人的命运了。我当时的一切言谈举止行为动作都是凭着本性办事,丝毫没有想到故意表现博得上司好感要干点啥。倘若我知道了部长的意图,很可能刻意表现曲意奉承故意作秀,那就不免举足失措露了马脚弄巧成拙最终鸡飞蛋打。所幸我个性品德使然,本无马脚,想露也露不出来。古时候,“揣摩圣意”曾经是臣子们的罪名。现在,自作聪明揣摩猜测上级意图依然是做人的大忌。而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办事,才是亘古不变的行为准则,老实人不吃大亏确实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宣传部文教处长即将离任,安排到基层升职任县级干部,部里确实是在考察接替人选,据说当时有几位候选人列入名单,最后,由于我各个方面的条件相对而言更加合适一些,便选定了我担任文教处长这个职务。毋庸讳言,宣传部选调干部,决策用人问题,肯定是部长最后一锤定音,我到宣传部工作,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不能不感念老部长。我当然不能说是一碗炸酱面和抄了一篇稿子就收买了老部长,其实多年以来他就是我的顶头上司的上级领导,我与他的接触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其实早就对我很有好感,而北京之行无疑促使他最终下了决心,将这个看上去精明强干、文笔不错、品德淳朴、很能干活的青年人调到自己身边,负责全市文教系统日常具体事务的协调工作,想必是一个正确的抉择。我后来在宣传部文教处长的岗位上磨刀霍霍、舞枪弄棒、上窜下跳、长袖善舞,自认为的确没有令老部长失望。

市委大楼坐落在黄河南岸滨河路上,黄河岸边垂柳依依风景如画。这条滨河路多年后命名为百里黄河风情线,投资上亿元打扮得花团锦簇令人流连忘返。市委大院作为一个城市的神经中枢这里曾经门禁森严,我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我会在这座大楼里上班。八十年代初期我奉文化局长之命到这里送一份整党总结材料,门房老头审查过我手提包里装着的文件后,趾高气扬,颐指气使,居然不许我将自行车放在传达室门前,我与老头争辩了几句却差点让保卫科的红袖章给抓起来,很是伤了人的自尊让我很没有面子。绝对没想到七年后一纸调令星移斗转,在这座大楼第五层的一个房间里居然也有了我的一个位置,这就令人心情舒畅精神焕发兴高采烈踌躇满志,对未来的日子和将来的生活充满热切的向往。却根本没有想过文教处长这个职位不可能干一辈子,干完之后的人生之路该怎样走,这样的问题在那时候也不可能想到,只知道一门心思完成好领导交给的各项工作任务,表现要好。一个当年的“戏娃子”能被调到市委工作一步登天,瞌睡遇到枕头,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更多的奢望。假如我那时候还没进门就想着怎样离开,居然就能够给自己的命运画出一幅远景蓝图,那可真就成了旷世天才、后知五百年的刘伯温。俗话说早知三天事你就成了神仙。我当然不是神仙,不可能知道命运将带我走向何方。

但我确实是带着一幅蓝图走进这座大楼的。

这幅蓝图的创意动机萌发于在北京的一次宴会。

太平鼓在北京打得声震九城,演出活动接近尾声的时候,亚组委文展部为答谢各地进京的表演队伍,那天在虎坊桥东方饭店设宴款待鼓队代表,兰州方面决定请专程进京观光亚运会的皋兰县长杨祖铭先生出席,大概也是为了奖励我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领导上就派我当联络员随行,招呼县长乘车一同前往东方饭店赴宴。

司机来源开着那辆银色皇冠送我们到地方后,就跟我商量,说他就不在东方饭店等候我们了,我们吃一顿饭他要等几个钟头,不免有点像傻老婆等汉子,白费了时间。这就给我一张10元钞票,说宴会结束后让我们自己打车回驻地,车费由他出,他乘这个机会拉点零活再挣几个车钱。虽说这辆车我们已经包了下来,每天包车的车钱是280块,本应随叫随到,不许他离开,可是我一向认为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放着河水不洗船那就太不近人情了,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他的要求。我对杨县长说,司机家里有点事情让他先回去,宴会结束吃完了饭咱们自己走,县长还有点不大高兴,架不住我说没事一切都有我呢,宴会结束了我送你回招待所,就让人家走吧。

宴会上宾主频频举杯,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按照官职大小,县长自然坐在主宾席上。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宴会上礼节太多,县长只好左顾右盼六神无主地应酬席面。我坐在随从席上随随便便,乐得自在。主宾席上全是各地表演团领队级别的宏观领导大多都六品七品官,我这一桌几乎全是各地文化部门做具体工作的群众文化处长和文化馆长,大约不过九品班头衙役们,官职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小科长,相互介绍交换名片之后大家立刻心心相印,有道是和尚不亲僧帽儿亲,我们这些科长馆长们当时就成了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亚组委文展部部长贾小源先生过来给这帮“下苦”做具体工作的基层干将们敬酒,端着酒杯抑制不住激情地对我说:“兰州太平鼓堪称中国第一鼓,没有参加开幕式不但是你们的遗憾,更是我们文展部的遗憾。”这便是兰州太平鼓被称为“天下第一鼓”美誉的由来之一。

当然他还说了河南开封盘鼓、河北常山战鼓、山西威风锣鼓同样激动人心,欢迎下次再到北京来。“天下第一鼓”美誉的另一个出处,如前《总结》当中所述,是崇文区文化馆张凤和先生在现场解说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即兴评价,那是在龙潭湖公园表演现场,我亲耳所闻并写入了工作总结,后来,“天下第一鼓”这个说法才流传开来。那天,酒酣耳热之后我口出狂言,邀请各地鼓队明年到兰州来交流,虽然是虚应故事说了一番客气话,兰州太平鼓在北京的出色表现却让大家刮目相看,便纷纷赞成在兰州举办一次“中国鼓舞邀请赛”的动议。宴会进入高潮之后我也不免喝得兴高采烈得意忘形,就亮开嗓子来了一曲京剧选段,“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慷慨激昂字正腔圆非同一般。我的专业演唱水平当即成为宴会焦点,岳处长的干练潇洒也让大家刮目相看,兰州太平鼓的“老大哥”地位就此奠定,一种向心力也就此形成。各地的群文处长社文科长文化馆长们纷纷以我的提议为中心话题高谈阔论,都为明年的群文战线有了活动课题新创意而兴高采烈,分手时便相约明年兰州见。

返回兰州之后梁新副局长让我考虑1991年群文活动项目。我和群文处几个人在处务会上一商量,就趁热打铁提出在兰州举办中国鼓舞邀请赛的设想。1990年春季我们曾经成功举办了“西北五市民歌邀请赛”,邀请了陕甘宁青新西安银川西宁乌鲁木齐四个省会城市的四支代表队来兰州以歌会友,推出了二十多位原生态的民歌手,这次活动之后他们脱颖而出成为引人注目的歌星,后来都功成名就。那几年里我们与南京郑州成都武汉广州等地的书画交流活动搞得也十分圆满,梁新副局长热情高涨,也想在与外地的文化交流活动方面更上一层楼。太平鼓在北京演出获得巨大成功,一鸣惊人的轰动效应更使他信心倍增,一听“鼓舞邀请赛”这个建议当即拍案叫绝,吩咐我立即起草请示报告,作出活动的具体方案报市委市政府领导审定。搞这种活动我早已经有了经验成竹在胸,起草文件更是不在话下,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写好了方案报告,等着上局务会讨论研究。

恰在此时,宣传部决心已下,我就接到了市委调令。

公文包里装着这份《关于举办1991·中国鼓舞邀请赛的请示报告》的草稿,我走马上任来到宣传部任职。坐在宣传部文教处长的椅子上,我继续深思熟虑修修补补运筹帷幄,终于将这份草稿弄得狼烟滚滚、大火熊熊、山呼海啸,这粒火种最后于无声处星火燎原演变成了声势浩大的“1992·首届中国丝绸之路节”。

1990年亚运会的成功举办极大地促进了北京的发展,全国人民都懂得了“节会效应”这个概念的内涵,全国各地纷纷举办各种名目的节会活动,同时以文化活动为载体招商引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一时间成为极其时髦的发展口号。虽说兰州曾经在1984年举办了桃花会,1988年举办了民间艺术节,看起来兴师动众热热闹闹却只是文化部门一家的行为,规模太小因而不成气候影响甚微,举办一次高规格大规模的节会活动已是兰州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市委市政府领导同志也在考虑举办一次大型节会活动以促进兰州各个方面的发展进步。黄部长看了我的这个稿子听了汇报之后也是大感兴趣,便以这份文稿的策划思路与书记市长进行沟通,立即得到赞同,这就布置分管副部长申路先生组织班子起草正式文件,准备列入市委常委会议事议题上会讨论研究。有道是开路先锋当仁不让。应该主动请缨,我再一次成为这个活动方案的执笔人。我在原标题“中国鼓舞邀请赛”上增加了“暨西部商品交易会”几个大字之后,便以“市委对外宣传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名义上报市委市政府审议。兰州历史上一次规模宏大前所未有的大型文化活动就此进入酝酿阶段。原来计划1991年八九月份就要拉开大幕,但是时间过于匆忙,也有些来不及准备。这份文件层层传阅讨论来研究去这就到了年底。

然而这一年我并没有闲着,筹划节会活动只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着的一件事情。刚到宣传部屁股还没有坐稳,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跟着部长去了庆阳参加全省文化下乡戏剧观摩调演活动。住在宾馆里天天驴肉龙鞭伺候着,一口气看了十几台秦腔郿户戏,搞得我满脑子秦腔旋律郿户调,说话都变成了陕西腔调陇东味儿。令人叫绝的倒不是那十几台戏,而是庆阳地委书记宴请老朋友黄部长,我作为部长随从当然出席作陪。一上桌子就看见盘子里堆着一些红褐色的香肠,不免暗自嘀咕这庆阳人吃香肠也不切片,真是豪爽粗放,看见大家都在神秘微笑,我却莫名其妙。地委书记当然司空见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热情洋溢地说,来来来,每人先来一个。才知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庆阳酱驴鞭,比较委婉雅致的说法叫“龙鞭”。一般说来这东西都是切成薄片上桌子,于是就称呼为“金钱肉”。而将“龙鞭”整根地囫囵端上来我还真是前所未闻。大快朵颐之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口感过于筋道,肉质坚韧很有个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