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小的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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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空灵(4)

我要它们。挑骨朵儿最密的、枝干儿最翠的、叶儿最绿的———轻轻一折,它就断了,嫩得叫人心软。我明白过来,它们还未经世事,还在自由而逍遥地做着欢乐的梦。不曾想过有一天会有谁来突然打破它们这甜美,割断它们姊妹间这无拘束的嬉闹。它们浪漫的阳光浴还未结束,刚开始的约会还来不及告别,花间的理想还没能绽放,就被这么掐断了。带走了。

在我的桌面上,星星草落英纷纷,谢了厚厚一层又小又黄的花蕊。

它们还会开完最后一朵的花吗?还会在这不期的异乡坚守自己美丽的愿望、和珍贵的生命吗?

它们根本回答不了。

篱笆墙

心的篱笆你可以刷成玉白色、嫩粉色、水绿色、橙红色———尽可以依你的最爱。当然,顾及一些其他的欣赏的眼目更好。你可以将心的篱笆做成率直的条形、美丽的花形、动感的波浪形———想象的翅膀可以像鸟一样站在篱笆的上面。

你的美梦、向往、期待,你的纂在手里的成果和秘密,老是那么风里成长凉晒吗?不。你把它运回家,运回有着篱笆墙标志的家,收起来,排起来。使它成为一个中心,一个底盘,一个流你、护你、守你人生的港湾。

篱笆内的风景是你的,篱笆外的也是你的。想看的时候,就尽情地放眼。阳光、春风、飞鸟、流云、星辰———大自然的美是公共的,它们可以通过篱笆的头顶、穿越篱笆的缝隙为你所有。你院落的蝉在和篱笆外的蝉对唱情歌。花瓣散下来,青果结上枝头。阳光拖长篱笆的影子,大地的故事风一样地铺陈,不存在篱笆的限制。

心的篱笆墙,越稀疏、越通透、越空灵,越美。你知道吗?那篱笆可以是一排梧桐、可以是枝腊梅、可以是朝起的雾。是一种可以逾越、可以聚散的存在———但绝不能是门。———密实的、阔边阔脚的门,你档你自己做什么?

隔着篱笆眺望你的院落:高墙壁垒、门扉紧闭。我望着风景中你们的沉睡,听着外面的春天在议论。

去里口山

这样的一个午后,天碧蓝,树翠绿。洁净在假日的后面,隐隐约约,又深深刻刻。

五一多么的风尘仆仆。其实所有的日子都是这么微尘飞扬的。好象是一张网。网的后面,就是清洗过的,里口山。

里口山,睡着我的梦。我是在梦中被放逐到山下的?隔世的记忆,恍惚又清晰,恍惚又清晰。

在大石磨上坐着,背后是山,是开着花朵的树。一条小溪浅浅地洇在石缝儿里,但还是在偶尔的小积水潭里游动着天真的蝌蚪。蛙鸣和虫声比任何音乐都悠扬神秘,响在溪底、丛林和山间。光和影带着暖意。这美的不真的天地,人世的画框?能不走就好了。就好了。

树荫爽朗地闪了闪,露出青砖的房檐。我找过去,看到了开着的木门,和有回廊的院子。白玉兰开着,护着明净的窗。窗里面没有人。那人在屋子外有些记不起地望窗?

有些好奇,有些爱,有些倦怠。能不走该多好。

生活是一场夜宴。人偶尔会离座去外面数星星。但那华灯下的喧笑和召唤,叫人又不得不返身进去。

手心痣

去中医院看病。老中医把完我右手的脉,又示意我左手放过来。

就把左手搭在桌上的绵垫子上。五指细白,衬出手掌心一颗圆圆的黑痣,好象岔道择路的动物的眼,或者圆的餐桌中央滚站的一颗黑皮儿西瓜,由不得人地屏息心沉。

老中医就沉思地看着黑痣,然后抬头看看我,再低头看痣。可见他并没有专心数脉。

我就说:是痣。去年开始长,您看,它的旁边还有一颗红痣呢。

老中医就得到许可一般地用右手小指头的指甲,轻轻地去抠我手掌中的黑痣。当然抠不掉啦。又低头去用老花眼辨别那颗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红痣,红痣偏在爱情线外,像站在中指下段、爱情线中的黑痣在仰望的一颗星。

两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左手掌的的正中间几乎并列地长出两颗痣,一红一黑,刚开始只有针尖大小。它们是有生命的。因为一直都在悄悄地长。现在,黑痣有米粒大小,红痣要小一些,但红的鲜艳。两颗痣之间有一点距离,也许是为了对峙的需要?但就这么空灵一点却意外地生成种天地。我的诧异和一种说不太清的诡秘感,云一样就飘在那儿。

常常展开手,看不偏不倚掌中心的黑痣和旁边的红痣。

手心的痣,也许并不代表什么。但也许就代表着什么。

我想到家门前的黄河。滚滚黄河东流水的下面,红彤彤的鲤鱼游浪有余,河底的淤泥里,鱼的影子不会沉淀下来,但鲤鱼的一片鳞,带色的鲜活的一片鳞,有可能沉淀下来,给黑暗给存在的今后看。

我的生命,我的敏感的生命,有一部分在我怀想之中走远了,有一部分在我畅想之中走来了。走累的汗,是生命的琥珀,在我洁白的手掌心,结果一样结成抠不掉的痣。

痣不代表什么,它只是一个沉淀。

砂铄里沉淀金子,黑夜里沉淀太阳。手掌心的痣沉淀着,这颗琥珀含有生命的味道和意义,但不知道是给谁藏的。

弃树

我路过一片春天的原野。原野里的庄稼在温暖阳光下葱葱荣荣地抽枝发芽。它们舒展而美丽的枝叶,油亮地,像厚质的绸缎在和风中翻飞。可爱的季节,碧蓝的高空下,这纯真浓郁的绿,如同宁静的海,引逗得朵朵白云和飞鸟留连徘徊。

紧挨着原野的一块高凸的坡地上,有一株枯死的野槐引起了我的注意。野槐不太大,树里面可以称作小小的青年吧。它向阳地站着,悚目地黑瘦。它的树冠上零星地披挂着焦涩的枯叶,枝干皴裂,那黑皮支棱着,像一张张开启的口,装着未能说的寂寞和伤痛。今年的新绿它没有萌生。它死了。

它的死,让我沉思。我不知道是它的原因还是土地的原因。在这个崭新的春天里,生命像一个万棱镜,晃得我有些恍惚。———是树放弃生命吗?是生命放弃树吗?

我知道,春天里的植物是渴望绿的。但此刻它远远地脱离绿地以外。它朝着绿色的生命伸手了吗?它被拒绝了吗?

春天唯一地知道野槐的故事。但她把故事交给另外一个季节了。

望不到风景以外

站在六楼的阳台,望过去。对面青蓝色的天空下,是一片白墙红瓦的别墅群。群楼之间,点缀着碧绿的草坪和胖大的无花果树、被绒花压弯树冠的合欢树。

有些痴迷地望着阳光下闪光的红瓦,和那一扇一扇黑色的窗户。座落在海天之滨,被夏天的暖雾蒙着,被远远的知了的声音绕着,这片住宅叫我的内心渐渐地变得美丽和宁静。

没有喜悦,没有忧烦。在我望着对面这片风景的时候,心中无原由的一片空白。有那么一会儿,感觉自己非常高,非常散,非常苍茫,就飘在这风景的上面,路过的感觉。

几只蜻蜓窗前飞着。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它们的徘徊突然吸引我,那扇动的翅翼突然打中我,消散的便逐渐聚拢,远离的便慢慢回归。我站在窗前,收回目光。因为它穿不过前面的风景。

进贡

我和妈妈、阿瞳玩扑克牌。威海人爱打的手把一。

对子、五以上的串联、三带一、四带二也可以单四炸弹压大小,手里剩一张牌,最后的出牌无人能压。你就是赢家。输家在第二轮需要给赢家进贡。挑最大的王,其次是小王,然后2、1、K———而赢家只随意回输家一张牌。

我输给阿瞳了。但给她进贡的大王她不稀罕,她嘟起小嘴,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朝我转着,说:妈妈,就给一个10吧,我不要王。

我的妈妈不依,在一边急了:不行,按章程来。

玩中的阿瞳眼睛放亮,她可能就缺一个10,串子或者炸弹可以胜券在握。我就毫不犹豫地抽出我9连串中的10给了她。并安慰我的妈妈:我就缺王。赚拉。

当然是我输了。害的我的妈妈也输啦。妈妈就取笑我:不听生你的,就听你生的。你对我也能不按章程吗?

老不按章程就不好玩了。我这么说。

但我真是这样能严格执行章程的?我就转着眼睛想:如果我是赢了妈妈呢?赢了阿瞳呢?赢了牌场上陌生的人呢?我有什么方法叫对方心生怜悯,随应我的要求,成全我的胜利,进贡给我需要的牌。

给与不给,“对方”决定。

但我们拿什么感动“对方”呢?我们进贡给生活的“牌”,生活可以严词拒绝,但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匹胜利马。关键是:你有什么资本,叫生活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