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小的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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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空灵(3)

而生命是有长度的,早被丈量好了交给你。春夏秋冬,花和人一样,并不知最初的掂量。肆意地张放,猛一醒事,或许就已经是夏末的清晨了。微风里花瓣开始散落。谢尽花颜去坐果,绽放是远远的从前,你一半怀念,一半向前,剩多少季节就多少,你不能逾越半寸。

人和花卉一样,都这么生长。

时光掌管着最后的胜利。所以她笑着放手,看你独自在生命的旅途中行进。

看着你慢慢积攒感悟,看你慢慢明了生的意义。

命运

怒放的鲜花需要营养。这营养来自阳光和泥土。阳光在鲜花奉献的春光里,而泥土,我当请教薰黑的园丁:我不知道一株株的玫瑰树,由园丁之手,会各自拥有一块怎样肥沃或贫瘠的土地。

当然,园丁看不懂玫瑰的沉思,听不懂它们的祈祷,园丁按照自己的意愿栽植玫瑰,有的在高原,有的在平地。

玫瑰有刺或者根本原因是在于它心中有憾,它欲刺欲恨使它有撼的事物。然而,这种花的手势是不为人所知所解的。玫瑰面对春天,和春天里的人,唯一的状态是开放。

花卉的世界里,我不知道玫瑰们的命运都是怎样的不同。但我相信,花卉和人一样,没有相同的两朵。

缘树上的果,熟得太过,就落下去了

她真想拉起他的手,那感觉应该是温馨的。

她真想依在他的胸前,那种沉醉应该是甜美的。

她真想吻一吻他的唇,那种情深应该是甘醇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想的时候,是坐在他的身旁。而她想的,往往是上一辈子的经历。

放手

溪水因为旱的原因,渐渐地瘦下去,离我有一些距离了。我不能如愿以偿地做个依水而居的植物。———这是不知足的话。按我的想法,依水而居,就是离水特别近,而又不被水淹没,垂直的叶正好能撒娇地撩拨水面。

因为依恋,因为渴,我的根需要那么辛苦地朝小溪的方向伸展。这需要坚持不断。曾经养尊处优的根不再水嫩细致了,我是眼看着它们皲涩、粗壮、嶙峋起来。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生活。但是,生活,就这么正式开始了。

一日比一日粗糙而强壮。枝叶婆娑间,冥想的露珠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我是慢慢成为大树,并伞一样撑荫遮阳。沉思的时候,能记起一些曾经的难———但,这难的财富,我将珍藏。

仅仅放开小溪牵引的手———仅此一点,单薄幼稚如我,才被赋予和赐给。

宿命论

人平静地度过童年,然后迈出青春的门槛,在生命的轨道间被抡得圆圆的、抛出去旋转。不停地旋转。不能停止下来,因为有惯性在里面。

这个过程你不要提成熟。眼里的感觉和心中的感叹,都远远不能接近事物的本质。

慢慢静止下来。有的人已经安于脚下这块位置;有的人,张开眼睛打量,随后朝前走了。

被抛到哪里,哪里就是归宿吗?朝前走的人不相信这些。

一块路旁的石头

多少次路过这块青白的石头,它都不曾注意过我。真忙啊,和小草说话,和野稚菊说话,和雪和安静的福气说话。

像看一个美丽的陌生人一样看它,却不记挂它。石头有时浑圆,有时在连阴雨之后翡翠一样地绿,有时月光下残缺着。但每次匆匆路过它,就那么匆匆的一瞬瞥过它,不探就,用心情定型它,再用心遗忘它。

多少年后,我有了家。有一天清晨出门,走出小巷,却一眼看见了它。石头的右角轻轻地缺了一块儿,像笑豁了牙。

我俯身,用丛生的怜悯和泪,终于同它对话。

石头,有时就这样:如你一样把心等到豁牙,像我一样不能不百感地停身和你会话。

炉中煤

你这黑俏的热恋中的姑娘啊,让火焰的霓裳,裹住你羞红的身体。将生命放出去,以唯一的方式、火的方式,窜出炉膛去。你终于看见了坐在炉边的恋人。他用手在接受你。他用手不敢接受你。

你羞得更红了。勇敢的姑娘,鲁莽的姑娘,你最终将会知道自己爱错了。而那个时候,整个生命你都烧完了。

你是灰白着死去的。这时,烤火的人,你遗世的恋人,虔诚而沉默地垂着头颅。他收拾你的遗体,温暖的感觉,他知道那是你感动的灵魂。

令剑

令剑,你站在案头的细瓷砂盆中,没有眼睛的脸庞上,一副就要说话的神情。

我告诉你,我真的是从你母亲生活的庭院走来的。那庭院的葡萄,一串一串在秋末的阳光里发酵。彩色的蜘蛛,在你母亲的身上结网。她披着秋天的老衣,她不像你,风华年少,连思念也是美丽的葱绿。

那儿有常年绿的盆柏;有娇贵的淋雨而病变的君子兰;有丰美的月季娘娘,现在它也渐渐地苍老了;有不用人播撒的开红花的草;有明净的月色总在某一时刻临照小院。令剑,你的母亲在磕破盆沿的屋子中居住,她松驰发黄的脸庞上一副倾听沉默的神情。

令剑,我为你写的诗句,有时在那座庭院中念给你母亲听。它很老了,但昨天我发现,它的鬓角含苞着一朵很娇红的蓓蕾。在秋末,令剑,你苍老的母亲就要开放美丽的花朵了。

那却是它要说给你的叮嘱。

路旁的老人

路旁的老人,双手保护衰瘦的胸脯,孩子一样望着人流。这一刻,他不相信自己的年龄。如果有神,掌管岁月钥匙的神,老人宁愿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路边的老人,只有在很少的时候,才从胸中炊烟一样升起苍老的怀疑。

路边的老人在傍晚时分站起身,他的眼睛很混浊了,里面全是泡得涨软的往事。老人勾着头抄近路往家走,驼着背啊,牛一样驮着圆大的夕阳。

一个画家和一朵花

我站在湖边往下看:这么绿的湖水啊。它流的是夏天的颜色、青草的颜色。我假想自己是朵花,还得刚绽、或者开的刚刚烈的一朵花,红色、蓝色、或者白色,那么,在如此稠、如此长,如此如梦如幻的湖面,我能否一直清丽又悠然地流下去。炙烈的阳光在湖面的上空撒着金色的太阳花,就在碧空万顷的凝眸中,在美湖的浓绿淡黛中,清丽又悠然地,我一直这么流向无言的诗境。

当你作为岸边的一个画家,在胜景中支起画架,想把美像水一样地掬起来,想把韵律和爱长存并远播,这时,请截留我吧,并把我空灵的期待,渲染到你画纸上面。

浪漫就在春天里永存了。

花的一生

一朵夏末的玫瑰,正是开到最盛的时刻。这一天,它站在正午的阳光里沉思。

想起花蕾初生,萼片儿手掌一样地捂着,那花蕊里是一生的设想。渐渐地怒放,蕊儿向天,半是含娇半是炫耀。一经绽放,花期也就如同掀开的扉页,一天一天一页一页,就渐揭渐少了。

所有的玫瑰都是这么遗憾地开,也开心地开。

玫瑰最后把花瓣全褪给季节。安详雍容的,它选择结果。

浪漫一站

你忘了许多双注视的眼。在列车上你依着自己的姿态沉睡。海滨公园的霞光透过柏林丛快速地追你、拍你,都被无视地挡回去了。沉在年轻的梦里也许你忘记了窗外林丛中曾经的约会。可是身旁扶栏站立的姑娘,她入迷地望着你闪烁的白发,想着过去的那一站,你的月上柏林梢,约伊黄昏后的初恋。

电车稳稳地前进。再过一站,老人就到家了。老人不知道,她美丽的往事,被那姑娘采花一般地一朵一朵地攒,攒得和她向往中的自己的爱情一个样子了。

当车停稳,姑娘要去叫醒老人时,老人非常安详地睁开眼,她慈爱地微笑着,整洁而馨香地下了车。

一块远离闹市的荒野,茂美地生长着一片可亲可爱的星星草。那柳叶型的绿叶儿零星地护在枝干上放哨,又密又娇的花骨朵儿嘟着粉唇紧紧地结在枝上,摇在风中。

我发现它们,使它们劫数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