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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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顺其自然

“这不是跟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很像吗?焦仲卿和刘兰芝双双殉情,多凄美的故事啊!”水晴柔婉然叹息道,行云却笑笑说:“上元之夜,何来如此多的伤感论调?我只知道世上万物各有归属,命定是你的,就算放开了也是你的,顺其自然,对于不属于自己的还是莫要强求的好,这一点王爷可是认同?”

梅继尧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仆人端过来两盘热气腾腾的元宵,我这才想起,原来这是我今天做的圆子。行云握过我的手,我稍稍挣了一下,行云越发握得紧了,梅继尧看在眼里,神色越发冷了。行云说道:“这些元宵是庭儿今天做的,正巧遇到两位,不妨尝尝看。”

水晴柔惊讶道:“你会做元宵?”

我微笑着说:“我做了好几种味道的,不晓得刚才他们去热的时候有没有分清楚,郡主且尝尝看,雕虫小技未必能入郡主的口。”

水晴柔吃了一口圆子,张大眼睛看着我,惊叹道:“镛铭居的主厨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味道,你这也叫雕虫小技?”

梅继尧这时忽然放下汤匙,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是喜是忧古怪之极。我自己勺了一个圆子放进口里,是麻茸的,没有问题啊!又转过脸看行云,岂料他的神色也掠过一丝暗沉,深浅难测,我皱皱眉问:“是不是很难吃?我好久没做过了,可能水准下降了。”

行云笑笑,拍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却觉得那笑容带着勉强。迎面又对上梅继尧那若有所思的眼神,我心里一动,想起我做的两个梅花糖浆味道的圆子,不禁问道:“行云,你吃到的是什么味道的?”

他莞尔一笑,又勺起了一个咬了一口,“杏子味道的。”随即又问:“王爷呢?吃到的又是什么味道?”

梅继尧嘴角动了动,说:“不知是什么味道,本王吃不出来!反正这不是做给本王吃的,好不好也不是本王说了算,不是吗?”

“王爷居然也晓得这种小情趣?的确,好不好吃是其次,重在心意。”行云温柔地看我一眼,说道。

我狠狠地盯着梅继尧,心底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怒气,正想发作,舱外传来穆青的声音:“主人,船要靠岸了。”

我们下了船,城南这一带比城北还要热闹许多,行云对水晴柔说:“郡主,我们随处逛逛,你们……”

“随处逛逛也好,反正我平日难得出宫门一趟,今夜就有劳云先生了。”水晴柔笑眯眯地说,向我顽皮地眨眨眼睛,我想不到高贵内敛的郡主也有这样的表情,行云无奈,我笑着说:“求之不得,我们同行赏灯也热闹一番多好!”

水晴柔亦是一笑:“庭儿就是会体贴人。”

这时穆青走过来,在行云耳边说了两句话,灯影下行云的脸色微沉,深浅难测,说:“王爷,郡主,在下家中忽然有急事,恕不能陪二位赏灯了,穆青,你送庭姑娘回……”

“云先生,你有急事先去忙,留下庭儿陪我可好?”水晴柔柔声问道,一边拉过我的手,“我和庭儿还有话要说,呆会儿灯会结束了我自然会派人送庭儿回去。”

“那好吧。”行云看我一眼,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梅继尧,说:“王爷,上次我们的生意没谈成,可是最后我还是如了王爷的愿,希望王爷如外表一般是个谦谦君子,不要旧事重提。”

“你害怕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梅继尧冷冷地笑着。

“我怕什么?怕只怕会伤及无辜,伤了人或是伤了心,都不好吧?”行云转过身来对我说:“要穆青留下来陪你吗?”看我摇摇头,他又说了声“一切小心”,然后跨上穆青牵来的马疾驰而去。

“庭儿,”水晴柔拉拉我的衣袖,俯身在我耳边说:“我要在宫里宵禁前回宫了,你好好地赏灯,还有,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要那么容易就相信人,好像把你捧在手心的云先生,几天前已经向城西谢翁提亲了,是真是假你心里应该有个谱……”

我怔怔地看着水晴柔的身影消失在渐渐远去的游船上,行云向谢芳龄提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行云不是早就告诉过我他本来就想这样做的吗?可是他又表现得对我呵护备至……也许我们早过了那段两小无猜的时光了,他来到我身边,也许只是负疚,也许只是想还清往日的情分?

墨蓝如幕的天空下,灯光花影之中,我和梅继尧立在那里,一时间竟是无语,身边笑语喧天也无法驱走我和他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

我转身便走,他猛然拉住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回头,冷笑着说:“不走,难道等着别人再一次把我扔下吗?”

他嘴角微微抽搐,眸子染上一点悲哀的神色。“夏晴深,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微不足道,就是这样寡情薄义的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你的心去看人而不是用耳朵听用眼睛看?”

他放开我的手,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即转身就走,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梅继尧,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多年前豫南城的灯会也是这样……我受够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身形一住,背对着我说:“豫南城的灯会也好,这一次也好,扔下你的原因根本没有两样,可是,哪怕任何一次你都不能理解也无法谅解……”

他的身影没入人潮的那一瞬,我的泪无法遏止地流了一脸,我转过身去跑到近旁的一株菩提树的阴影下坐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这样痛,我不谅解?一个字都不解释让我如何谅解?

我把头埋在臂内抽噎着,夜已深了,游人陆陆续续地离去,大街上的繁华气息逐渐为初春的寒意冷清所替代,过了没多久,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抬起头一看,梅继尧蹲在我面前,无奈而好笑地看着我,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说:“夏晴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丑。”

“与你无关。”我心中恨极气极,别过头不看他。

“是吗?”他在我身旁坐下,手中举起一盏精美的明灯在我眼前晃过,“那么这灯也与你无关咯……干脆,我把它扔了好了,还枉费我刚才苦苦哀求那个卖灯的老汉把这盏连画都没画好灯卖给我……”

他手一扬,眼看那盏灯就要飞出几丈之外,我瞪他一眼,余光瞟到灯上的字,撇撇嘴说:“鬼画符!”

梅继尧把灯放到我面前,“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刚才卖灯的老汉说即使灯上无画,就凭这句诗都可讨得心上人的欢心,我才买的,谁知道被骗了!”

“谁是你心上人?信口开河!”

“心上人不是心里想的人吗?我心里会想夏泓夫子,会想师娘,当然也会想师妹你,你们都是梅继尧的心上人。”

他侧着身子,笑意融融地看着我被气得煞白的脸,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似是装着陈年浓酒,薄醉熏人。

“还说什么心上人?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我说,恼怒地盯着他,他却抓过我的手,把灯柄轻轻放到我手上,柔声说:“可以生气,可以发脾气,但是不可以哭。”

我怔了怔,想起以前他好像也对我说过那么一句话,不过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于是我板着脸提醒他说:“师兄是不是又想对我说:‘你相貌本来就长得不出众,再这样哭到眼睛又红又肿,样子会变得更难看!’?”

他愣了愣,随即释然地笑了,平静下来后他说:“晴儿,是不是我说的话,我做的事,你都只听一半,只看一半?断章取义地认识和了解我这个人,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你是在说我一直在误会和曲解你的真心好意吗?”我低头看着那灯,如此的朴实无华,上面只有笔划洒脱的两句诗,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朴素的一盏灯却让我感到一阵温暖和贴心。

“也许是因为我对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心好意……”他自嘲地笑了笑,接着便是一阵咳嗽,我疑惑地问:“你的手,到底怎么了?”我抓住他没受伤的左手,把了把脉,有些吃惊:“你风寒入体,可是没理由咳嗽成这样;你告诉我,你喝酒了对不对?”

他收回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又不愿意找大夫诊治,一拖再拖,现在你的咳嗽都成了顽症了!”我生气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不是有很多人告诉过你了吗?任何一个说法都是真实的,没有必要再问我。”

“那天在雪地里,我晕倒的时候看见有一只青鸟,这是怎么回事?”

梅继尧沉默了短短几秒,“那只青鸟,是我养的,我吹了一夜的笛子,就是为了让青鸟找到我们,带人来营救。”

“也就是说,是王府的人把我救回去的?”

他点点头,我还是不死心,又问:“把我扔到东盛大街是迫不得已,对吗?”

他皱眉,半晌后才问了一句:“你是否如以往那般喜欢行云?”

这个问题跟我的问题有何关联?我低头想了想,想起行云对我的好,想起水晴柔刚才的话,心里一阵乱哄哄的,此时,梅继尧却站起来,看着我冷冷地说:“不过这个问题也问得真多余,不是吗?不喜欢行云又怎会耳鬓磨斯温柔献媚?”

耳鬓磨斯?温柔献媚?我忽而想起今夜船头行云的亲近之举,他竟然看见了?可是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对人家轻薄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