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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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你介意了?

或者说,除了没有行周公之礼,他什么“礼”都行过了。现在竟说我对别人“献媚”?

他看我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眼中蒙上了些微薄怒,说:“我这样对待你,不是也成全了你和行云?追问原因又有何意义?”

我霍地站起来,“是啊,为什么要向我解释?我竟然忘记了你要娶的王妃是岑慧儿而不是我!”

他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这有什么不好?我娶了岑慧儿,以后别说你想淋她朱漆扔她鸡蛋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你想在她脸上纹字我也不会反对的。”

“梅继尧,你当真要娶岑慧儿?”我冷着脸,寒声问。他在开玩笑吗?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幽默。

“你介意了?师妹你不是早已给我一纸退婚书了吗?”他上前一步,附在我耳边说:“又或者,师妹已经后悔了?”

我一把推开他,狼狈地大声说:“我没有!”心却猛地一阵跳动,莫名的难受。

一瞬间梅继尧的眸光冷凝成冰,我似是感应到了一般,也无端的心寒如雪。可是他马上又换上了风流不羁的笑容,我真怀疑自己刚才看见他眼内一闪而过的痛楚是一种幻觉,只听得他说:“没有就好。行云之于你,岑慧儿之于我,大概是各自的命数吧,既然逃不掉那只有接受了,我们又何必扰乱了彼此?”

何必扰乱了彼此?我的心,早在他随我坠崖之时已经乱了,到了现在才说这样的风凉话……

“是啊,各自的命数……”我轻轻地笑起来,心越痛,笑得越开怀,抬头看看那浓密的菩提叶子,人说菩提树下悟道,今天,我也如醍醐灌顶,悟了。

“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承认那张退婚书……既然如此,”我微笑着看着他说:“师兄,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好不好?”我提起手中的灯,“你送我的这份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是不应再扰乱彼此的,因为本来我们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眶微微发红,心里的酸楚一阵阵汹涌,我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地向着灯火阑珊处走去。

元宵之夜,花市如昼,云开见月,处处喁喁细语绵绵情意;而唯独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才知道已然错过。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才回到云宅的,手上那盏灯的光亮越来越弱,在我险些以为灯就要熄灭的时候,我就看见云宅的大门前立着一个人,身上仅穿一件薄薄的棉袍,长长的身影投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无声寂寂。

寒夜中唯一让人感到温暖的,不是我手上的灯,而是行云那期待、忧虑的眼神。他在等我,我感动,可是没有流泪,我的泪水滴落在心头,温热温热的似乎想要融化心内的坚冰。

我走到他面前,哽咽着说:“行云,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行云没有问什么,握住我冰凉的手,轻轻地把我拢入怀中。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半夜忽觉寒风吹至,一下子清醒过来,披衣起座,撩开帐子本想看看窗外月色,不料一眼就看见了挂在窗棂上的那盏已经熄灭的灯,怕是小菊那丫头挂上去的。

我低下头,不想去想那个人,可是睡意已经全无。下了床,坐到窗前取下那盏灯,点了半截蜡烛放进灯里,这灯瞬间又亮了起来,“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想起梅继尧说这句诗时脸上融融的笑意,我心里又暗自恼恨了起来。

就这样一夜无眠,直到东方既白。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百无聊赖地躲在竹里馆,不想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恹恹闷闷有如四月的梅雨天。行云很忙,常常都是到了更深人静时候才出现,他的话也不多;有时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他坐在床沿望着我发怔的样子,眯着眼睛喊他一声:“行云。”

他温和地笑笑,伸手抚过我落在枕上的秀发,“睡吧……”

我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我似乎很爱睡觉,因为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用想,更没有回忆。

唯独那盏灯,每次看见它都想着要把它扔了,可是它孤伶伶地挂在窗棂,像一个找不到归宿的游魂,我实在不忍把它赶走,只能听之任之,一如心里裂开的那道伤口。

闲来无事,我把竹里馆的藏书都翻出来看了,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只是一些游记和前人写的古诗。我让小菊给我找来一大沓宣纸作誊写用,每天就是抄抄文章,练练我那早已经荒废的书法。

烦闷时竟放下笔,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菊一进来时见到我只穿着一件单衣,吓了一跳,马上给我披上厚厚的棉袍,一边说:“姑娘,春寒料峭,切勿伤了自己身体。”

我迷糊地应了一声,问:“小菊,现在是几月了?”

“三月了。”行云温厚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近来还是嗜睡吗?看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要不要让大夫来给你诊诊脉?”

他抱起我,一无例外地把我放到床上,拉好被子,我说:“我就是大夫,好端端的诊什么脉?行云,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今夜我要参加一个宴会,所以早些回来准备。你成天闷在这里,要不要让小菊陪你出去走走?”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又睡着了。其实我挺喜欢这样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关于那个人,清醒的时候少了,回忆和思念便更少,只是看见那盏灯时,心底还是会隐隐作痛。

一觉睡醒竟已经是中午时分,吃过午饭我就拉了小菊陪我到朱雀大街上走走,小菊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她被街上新奇好玩的东西吸引着,不停地说这说那,我微微地笑着,眼中热闹一片,心底却是寂寥荒芜的。忽然身后有个声音叫住我:“庭姑娘。”

我转身一看,竟然是成阅。他脸上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半是惊喜半是担忧的神色,对我说道:“真的是庭姑娘,在下还以为看错了。”他看了看我身边的小菊,“庭姑娘,不知方不方便容在下讲几句话呢?”

“小菊,你到前面的赏云楼等我,我饿了,想吃点东西。”看着小菊向着赏云楼走去的身影,我淡淡地问:“成总管,有什么是庆庭能帮得上忙的?”

“庭姑娘能否疑玉步到王府看看我们王爷?”成阅叹了口气,“王爷他……”

“成总管,这恐怕不方便。你们王爷有大好前程,更有锦绣良缘,庆庭何许人也?不过是一市井小民,与王爷再无瓜葛。成总管的一片苦心恐怕是白费了,庆庭还有事,就此别过。”我苦涩一笑,转身欲走。

“王爷他病了……”成阅急急地开口,“庭姑娘明知道的,王爷他性子倔说不吃药就不吃药;宫里派来的御医他一个都不见,更别说喝汤药了。有些事恐怕是姑娘误会了,而我们王爷心性高傲不肯明言,只希望姑娘能体谅……”

我心下有些不忍,可是嘴上仍是冷硬,“我和他之间,已经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他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知爱惜身体,恕庆庭有心无力……”说罢我还是硬着心肠离去。成阅在我身后叹息一声:“姑娘,相知不易,相守更难,我们王爷的心意,姑娘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心里蓦地一阵难受,可是并没有停下脚步,一直往赏云楼走去,忽然身后一阵喧响,马蹄声、车轮声、人们吃惊的叫声,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向我疾驰而来。我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车上一人探身出来,长臂一伸我竟被他揽住,身子一轻便稳稳坐到了车内,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脸倨傲冷漠的司马承中,努力平定着心内的恐慌,尽管脸色有点苍白我还是尽力挤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说:“大公子近来无恙否?能否稍稍高抬一下贵手?”

他的手臂还缠在我的腰上,搂紧了我,我被动地依偎在他怀里,暧昧之极。闻言,他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放开我,说:“庭儿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我们小别数日,庭儿可有想我?”

想你?唯恐避之不及吧!我愤怒地紧咬银牙,用力地推开他,他看见我一脸的怒意,忽然得意地笑了,松开我,淡淡地说:“本侯爷还真忘了,庭儿刚刚才另结新欢,不管是宣阳王还是我,都成旧人了。不过,庭儿这次攀上的云先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大公子!”我怒道,“好像我从未高攀过大公子你,更何况大公子又怎会看上左右逢源人尽可夫的女子?上回在天香楼大公子没有心情要庆庭的命,难不成这一回心情大好了?”

他手一伸勾住我的下巴,冷着一张酷酷的脸,黑色的眸子凝视着我说道:“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是闪过一丝爱怜,我怔了怔,想再看清楚的时候他的眼中除了冷漠萧杀便再没有其他表情了。

“宣阳王把你扔在东盛大街,所以你就对他死心了,转投他人怀抱?”司马承中冷冷地笑着,“痛苦吗?难受吗?我的庭儿还没受够苦,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我的心一阵阵刺痛,他不提那个人还好,一提我的心里又酸又涩。我瞪着他说:“既然大公子还想猫捉老鼠一般戏弄庆庭,那就请大公子停车,让庆庭回去,一边好好地活着,”我自嘲地一笑,“一边好好地痛苦着,好报答大公子的不杀之恩。”

“今天,我不打算放你回去。”他看着我诡异阴狠地一笑,“因为,本侯爷打算让庭儿看一幕戏,一幕精彩至极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