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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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孙黄结盟(3)

今者中国以千年专制之毒而不解,异种残之,外邦逼之,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殆不可须臾缓,而民生主义,欧美所虑,积重难返者,中国独受病未深,而去之易。是故或于人为既往之陈迹,或于我为方来之大患,要为缮吾群所有事,则不可不并时而驰张之。吾国治民生主义者,发达最先,睹其祸害于未萌,诚可举政治革命、社会革命,毕其功于一役。还视欧美,彼且瞠乎后也。——

汪兆铭亦是善文少年,且有极佳文笔。他十八岁时中秀才后,曾被广东水师提督李淮慕名延聘为家庭教师。他阅毕发刊词,对胡衍鸿夸赞说:“此文精妙无比,非我等能写出。总理亦曾口授《革命不致召瓜分说》,由我笔录整理。此文立论恢宏,说理精到,亦是上好文章。保皇党人‘革命召致瓜分’的谬论,被总理驳斥得体无完肤。”说着,汪兆铭将发刊词转递给朱执信,并拿出自己的一篇文章,对胡衍鸿说:“我也作成了一篇小文,准备以精卫之笔名刊布,还请兄过目。”说罢他将文章交给胡衍鸿。

胡衍鸿接过文章,见其题目为《驳新民丛报最近之非革命论》,便说:“季辛兄此文题目至好,取精卫为笔名亦好。”

汪兆铭却说:“文章虽是滥竽充数,但借古之精卫填海神话,以精卫衔石填海之决心,献身革命还是作得到的。”

胡衍鸿高兴地说:“我亦做了《关于最近日清之谈判》等两篇时评,亦准备以笔名发表,笔名为汉民。”

精兆铭即笑言道:“汉民,意为汉族之民,以示耻为满族之臣民,此兄之意么?”

胡衍鸿亦笑而答道:“正是此意!”

此后,胡衍鸿、汪兆铭竟以胡汉民、汪精卫之名闻世。

陈天华、朱执信、宋教仁等人为《民报》撰稿时,也都是用笔名。

1905年11月26日,《民报》在东京正式创刊发行。由于有胡汉民、汪精卫等众多善于属文的青年志士执笔撰文,其所刊发的文章不仅说理精辟,且文彩斐然。这些文章极力宣传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不仅有探精掘微之妙,更带有炽烈的革命感情。《民报》所载的文章,多是同梁启超的《新民丛报》进行论战。胡汉民的《民报六大主义》,朱执信的《论满政府欲立宪而不能》、《就论理学驳新民丛报论革命之谬》,陈天华的《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等文,锋芒所向,皆是针对《新民丛报》宣扬的改良学说。在与宪政改良派的论战中,革命派的民主、共和政治思想步步深入人心。故《民报》一出世,便使革命思潮弥漫东南亚,中国国内的革命青年,及北美欧洲留学生界,无不受其影响。国内的诸多报刊,在内容上也改为唯《民报》是瞻。

陈天华蹈海

自同盟会在日本成立后,革命气象大开。不少在东京学习陆军的留学生如李烈钧、唐继尧、阎锡山、赵恒惕、程潜等人,也都踊跃入了同盟会。受其影响,学习陆军的入会留学生后来竟多达百余人。

清廷驻日公使杨枢眼见留日学生日益向往革命,急忙向日本外务省交涉,要求制订限制留日学生的各种规则。几经商谈后,日本文部省即颁发《关于令清国人入学公私立学校之规程》。规程颁发后,日本各学校即发出布告,限中国留学生在三日之内将本人是否参加了同盟会的情况具报。日本政府之限制规程在各大学的执行,引起中国留学生的群起反对,他们言规程是对中国留学生的取缔规则,要求中国留学生总会干事立即请驻日公使杨枢向日本政府交涉,取消规程中的有关条文。然而杨枢对此毫不理会,从而引起留学生的愤怒。于是,三百多名来自各校的留学生到富士见楼集会,以示抗议,他们指斥规程有辱国体,应完全废止。

同盟会外务程家柽见群情激愤,便连夜撰出《反对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之理由》一文,刊登于东京《朝日新闻》。他在文中提倡集体罢课,说如果罢课仍不能达到目的,则不惜返国。各校的中国留学生读到此文后,情绪更烈,纷纷罢课抗议。

罢课开始后,陈天华、宋教仁、田桐、秋瑾等同盟会员提出,索性全体罢学回国,不再在日本忍辱求学。尤其是秋谨,她在浙江同乡会的集会上慷慨陈词,不仅要求罢学回国,更主张回国后用武力推翻清廷统治。讲着讲着,她从靴筒里取出一把刀子插在讲台上,说:“如有人回到祖国,投降满奴,卖友求荣,欺压汉人,吃我一刀。”浙江留学生受她的影响,不少人真的作好了回国的准备。

正当在日留学生准备大举回国之时,已往南洋的孙中山闻讯后,特致电汪精卫、胡汉民,表示不赞成留学生全体归国,认为同盟会员回国后会被清廷一网打尽,他示意在政法大学就读的汪精卫、胡汉民加以劝阻。

汪精卫、胡汉民接信后,便在东京组织维持会。他们发表意见书,劝告留日学生不可过于激奋,如不满意日本政府的规程,愿意回国的,可以回国;不愿意回国的,可仍留在日本,忍辱负重,继续留学。汪精卫、胡汉民等人组织维持会的行动,给一些性急的学生当头浇了盆冷水。多数学生不知底细,见突然冒出个维持会来,异常气愤,便聚集在留学生俱乐部商议对付之策,并宣布汪精卫、胡汉民的死罪。留学生内部出现分裂和混乱,使一些人颇为悲观。秋谨更是失望地对人说:“中国人办事总是虎头蛇尾,从此后,不和留学生共事了!”于是她打点行装,率先动身回国去了。

陈天华见汪精卫、胡汉民不同意回国,致使留学生内部分裂,感到气愤。这时,日本文部省官员又在《朝日新闻》上载文,嘲讽谩骂中国留学生,谓此次风潮是清国学生过于狭隘理解令文的结果,是由清国人特有之放纵卑劣意志而发,留学生的团结亦颇为薄弱。陈天华读到此文后,更为日本报纸的诋毁悲愤不已,于是决心以异常之举来激励中国留学生有所警动。12月上旬的一天,他用整天的时间来写作一份万言《绝命书》。《绝命书》写成后,时已过午夜。陈天华这时心情释然,如卸重负。他上床就寝不到两小时,次日清晨即起床。临出门时,他向同寝室人借了两元钱,说以乘车之用。

不料陈天华此去后,至深夜一直未归。正当他同室人及湖南同乡感到事情不妙时,中国留学生会馆的门房慌忙来报:“驻日公使署来电称,大森海湾的警吏在海面上发现了陈天华的尸体!”宋教仁等人听说后即连夜赶往大森,把陈天华的遗体运回。待清理陈天华的遗物时,人们发现了他日前所作的《绝命书》,以及《狮子吼》和译著《孙逸仙传》。绝命书云:“我同胞应力除放纵卑劣四字,坚忍奉公,力学为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或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

陈天华蹈海而死后,在南洋的孙中山得知消息哀痛不已,特示胡汉民在《民报》上著文悼念,以祭死者,以醒国人。胡汉民奉意,特在《民报》刊登了陈天华的绝命书、遗照和小传,张扬他的事迹。陈天华壮死的噩耗传至香港后,香港的革命志士在杏花楼为他举行了追悼大会,参加吊唁者不下千人。

章炳麟出狱

孙中山在新加坡活动半年后,于1906年春夏间乘船经香港返回日本,住入东京《民报》社。胡汉民见他到达,甚是高兴,即向他报告《民报》与《新民丛报》论争之事,并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伪称先生曾谓大革命后,四万万人必残其半,主张以大流血以达此目的,梁氏之谬在何处?还请先生见教。”

孙中山摇摇头说:“梁氏之言甚伪。革命之目的,以保国而存种,至仁之事,何嗜于杀?彼书生之见,以为革命必以屠杀人民为第一要着,故以其所梦想者而相诬。以余之意,则中国民族主义日明,人心之反正者日多,昔为我敌,今为我友,革命军之兴,必无极强之抵力。吾所主张,始终一贯,惟以梁氏反复无恒,故不告以约法。若民生主义,梁氏至今梦如数年前,更难语以实行方法,彼乃向壁虚造,乌足诬我。”

胡汉民听了说:“先生之言,使我又增智识。我这里有当日出版的《民报》号外,请先生一阅。”

孙中山接过报纸,即行翻看,见其上登有《〈民报〉与〈新民丛报〉辨别之纲领》,共十二条:(一)民报主共和,新民丛报主专制。(二)民报望国民以民权立宪;新民丛报望政府经开明专制。(三)民报以政府恶劣,故望国民以革命;新民丛报以国民恶劣,故望政府以专制。——孙中山阅毕此辨别纲领,称赞道:“写得好,简明了当,揭晓了我同盟会之宗旨。望《民报》能多出好文章,宣传革命。”

胡汉民却告诉他说:“《民报》之撰稿人多是在校学生,时间不继。前些日子,主笔张继去了一趟新加坡,先生想必是见过了。时至今日,《民报》尚无实际主笔。若要它负起重任,得有主笔时时在场。”

孙中山说:“展堂见任主笔不行么?要么让季辛来做主笔?”

胡汉民却说:“据有人从上海带来消息,还有两月,章炳麟将刑满出狱。我等派人前去迎来充任主笔,如何?”

孙中山高兴地“啊”了一声,说:“可别忘了接来那位革命军中马前卒邹容。”

胡汉民见孙中山提到邹容,转而忧郁地说:“可惜邹容已在本月初不幸去世了。大家怀疑邹容之死是遭暗算,故特要张继去沪调查。张继回来后说,邹容在入狱时即遭狱卒殴打致伤,后不堪黑狱折磨,在离出狱仅七十余日时病死。病重时,章炳麟多次向监狱长交涉,求为邹容保外就医,但总是不允。至4月2日,邹容服用了工部局医生开的药后,竟口吐鲜血而死。”

孙中山即关切地问道:“邹容的后事是如何办理的?”

胡汉民说:“邹容死后,遗体幸有《中外日报》馆收敛暂厝。4月5日,中国教育会为他开了追悼会。后有革命志士、上海县华径乡的刘三、刘东海,冒险将他的灵柩运至自家的地里安葬,这使他可以安眠地下了。”

孙中山听了,沉吟道:“看来倡导革命者总会得到民众拥戴。”说罢,他当即给庶务科一笔活动经费,要他们安排人赴上海专程迎接章炳麟渡日。

庶务科奉命后,即派时功玖、仇式匡前去上海准备迎接事宜。章炳麟刑满出狱的时间是6月29日。这天,上海革命党人候门欢迎,时功玖、仇式匡则早为他买好了船票。章炳麟出狱的当晚,即随时、仇等人登上了去日本的轮船。

章炳麟到东京后,立刻去晤见孙中山。孙中山对他百般慰藉,并问及狱中情形。章炳麟相告说:“案子实际拖至去年5月,才由汪懋琨与英国副领事德为门等复审,改判我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罚作苦工,自到案之日起算,限满释放,驱逐出租界。然邹容见我监禁三年,也陪监不出狱,不幸病死狱中,令人痛绝。”

孙中山见邹容死得太冤,内心颇觉沉痛,但反而慰勉说:“太炎兄不必过忧。今日既已东渡,当可大干一番事业。同盟会现已是一大革命组织,兄既来东瀛,望充当起革命排满之大任。”

章炳麟感激地说:“甚谢孙先生差人前来接应我,我现已决意入盟,先生欢迎么?”

孙中山说:“欢迎之至!我党又添宿将了。”于是,他亲自主持章炳麟入盟的仪式。

章炳麟因发表反清言论与清廷诉讼而被下狱,名声远播,至东京后,留日学生都想一睹他的风采。经过同盟会的暗中安排,留学生会馆负责人不久即组织在富士见楼为章炳麟召开欢迎会,并请他发表演说。

开欢迎会的这天,到会者竟逾两千;由于楼内座满,许多人立在门外不得入。当时天正下雨,门外者就立在雨中听章炳麟的演说。章炳麟在演说中,先述说自己反满思想的由来,进而展望革命进程。他感慨地说:“壬寅春天,来到日本,见着中山。那时留学诸公,在中山那边往来,可称志同道合的,不过一二个人;其余偶然来往的,总是觉得中山奇怪,要来看看古董,并没有热心救汉的心思。暗想我这疯颠的希望,毕竟是难遂的了,就想披起袈裟,做个和尚。不料监禁三年以后,再到此地,留学界中助我张目的人,较从前增加百倍,才晓得人心进化,是实有的。到了今日,诸君所说民族主义的学理,圆满精致,真是后来居上,兄弟岂敢自居先辈么?”

章炳麟的演说历时近一上午,听众对他不时报以热烈掌声。当有学生问到在狱中的情况时,他说:“狱中除了作苦工外,还可以读书。有时,我与邹容诗歌互答,苦中求乐。前年,西太后七十寿辰时,正逢日本为俄国交收东三省事开战,满虏竟宣称中立,辟东北为战区。闻讯后,我在狱中特撰联一副,以讽这个靠着玩弄宫廷阴谋登台的咸丰皇帝的遗妃,现不妨献与各位,共与玩赏。”言毕,他即将此联念出:

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

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与会者听了,都为对联的巧妙嘲讽与痛快淋漓的揭露叫好。此后,此联竟传诵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