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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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公车上书(3)

见众疆臣大多反对新政,光绪帝即与朝中主张新政的大臣商议。军机大臣孙家鼐便奏请从教育入手,开办京师大学堂,倡导学习西学,着眼于长远来变法,光绪帝对此表示赞许。于是孙家鼐不久即进《遵议开办京师大学堂折》,他在折中云:“今中国创立京师大学堂,自应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罗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光绪帝览折后甚喜,便交朝议。朝议时,众多大臣亦纷纷表示同意兴办学堂。光绪帝立即准议,颁旨着孙家鼐等筹办京师大学堂事。

被钦点工部主事后康有为并不到任,

而在南海会馆拟折、读《天演论》,

又与友人创强学会,办《万国公报》

康有为的第三次上书上达光绪帝后,当天即由户部引见钦点工部虞衡主事。但他并不满足,拒不到署上任,而是和梁启超等弟子一起继续在南海会馆草拟上光绪帝第四书。后又代御史王鹏运拟弹劾军机大臣孙毓汶、徐用仪折。康有为的弹劾折虽然使徐用仪离开军机处和总理衙门,亦使已被免职的孙毓汶叠加处罚,但他向光绪帝的第四次上书却被格阻未上达。这使他感到宦途进登颇难,辅清帝行中兴之治的路无望,于是想南归粤城继续讲学著书。

军机章京陈炽、好友沈曾植得知他的打算后,往南海会馆极力挽留,说时有可为,此非仅讲学著书之时,劝他在京城创学会、办报纸。沈增植还特地相告:“北洋水师学堂堂长严又陵,在天津《直报》上发表《论世变之亟》、《原强》、《辟韩》、《救亡语论》四文,影响颇巨。尤其《辟韩》一文所见皆新,言‘国者,斯民之公产也,王侯将相者,通国之公仆隶也。西洋之民,其尊且贵也,过于王候将相;而我中国之民,其卑且贱,皆奴产子也。’《救亡语论》更是大倡鼓民力、开民智、新民德,疾呼废八股、兴西学,设议院。”

康有为听了忙问:“此公是何地人氏?”

沈曾植说:“乃福州侯官人,曾留学英国皇家海军学院。不惟通格致之学,更精西方学术政制。此人颇有复兴中国之抱负,故又改名严复。据传,严公正在译述《天演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其书主旨。”

康有为这时两目放光,说:“经年来,我眼中未见此等人。若如此,严又陵是为中国西学第一者。”

说罢,他即要梁启超去天津造访,并借其译作《天演论》以备读。就这样,康有为欣然在京城留了下来。

梁启超奉师命后,即去天津拜访严复。不久,他借了《天演论》译稿返京,呈交给康有为。康有为见之大喜,他用一昼夜时间即将该书读完。读完《天演论》后,康有为觉得自己眼界更开,便想在京城以传播新知为事业,于是与梁启超、麦孟华等商议,创办一份双日刊的报纸,拟由梁启超做主笔,自己出纸墨银。

梁启超早就想办报,听康有为这样说,便一口承应下来,他当即提议报纸取名《万国公报》。康有为听了,称此报名好,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麦孟华对办报也很喜欢,他自告奋勇承担报纸印发之事,并于当天即去《京报》报房联系代印报纸及代送报纸等事。报房见有些钱可赚,便把这两宗事都承应下来。

经过半月的紧张准备,《万国公报》于1895年8月17日在京城面世。京城的官僚大夫初见这份随《京报》送来的报纸时,见其上多是介绍西法之良和强国富民的新政措施,不少人骇然。但两个月后,不少朝士已渐知新法之良,识议为之一变,报纸需求量因而猛增,其印刷量由开始时的一千份增加至三千份。报纸办得成功,康氏弟子心中欢喜。可是康有为却喜中有忧,他忧的是私人难以承付每期报纸的印刷银二两,至中秋节边只得典当衣物以维持出报费用了。幸好有陈炽及张之洞之子、刑部主事张仁权等人解囊资助,出报事才得以维持。

在开办报纸的同时,康有为又与陈炽、沈曾植、张仁权等人筹议组织强学会。参与其事的有沈曾植的弟弟翰林院编修沈曾桐,翰林院侍读学士文廷式,内阁中书杨锐、王鹏运等人。经过运动,光绪帝的两位师傅翁同龢、孙家鼐也答应给学会的筹建以暗中支持。稍后,军机大臣李鸿藻的得意门生张孝谦,奔走李鸿藻之门的观察袁世凯,翰林院编修徐世昌,张之洞的亲信丁立钧等人亦参加了学会筹组活动。至9月中旬,陈炽与康有为等人召集强学会筹备会,落实组织。会议选举陈炽为提调,张孝谦为助理,梁启超为书记员,并推举康有为起草强学会序和章程。筹集经费时,与会诸人都踊跃捐款,袁世凯当即捐银五百两,十分热情。

三日后,康有为将强学会序写成,交与陈炽过目。陈炽览毕,以敬重的口吻说道:“兄真谓才高八斗,寥寥数语,将中国万分危迫的图景勾画出来了:‘俄北瞰,英西睒,法南瞵,日东眈,处四强邻之中而为中国,岌岌哉!况磨牙涎舌,思分其余者,尚十余国。辽台茫茫,回变扰扰,人心皇皇,事势儳儳,不可终日。’我国确处于此境此况中。若再守旧制而不变法自强,国家将亡。”

康有为矜重地说:“故我特地明言中国之危迫在守旧。举地球守旧之国,盖已无一瓦全者。印度、土耳其诸大国皆因守旧不变而亡,亚非各国纷纷消亡都因守旧不变。我中国孱卧于群雄之间,鼾寝于火薪之上,却仍守旧不知变法,若不早图,将成为亡国奴。”

陈炽再次表示赞同,说:“兄在序中亦点明拯救中国之道,在于开学会,讲求变法自强。这正道出了强学会根本。我看这序甚是圆满,无须改动一字,赶紧印发吧。”

康有为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强学会序印出后,张孝谦即送一份给孙家鼐。孙家鼐阅罢激动不已,联想起对日战争的失败和赔款割地的耻辱,他止不住热泪横流。为了唤起京中官绅的救危意识,变法新政,他决意尽心扶持强学会,并将后孙公园安徽会馆的一部分腾给强学会作会所。

强学会有了会所,活动便利多了。康有为与陈炽相商在会所开办书藏,设立强学书局。为筹到大量经费,康有为在京城多方活动,又致函各省督抚以求支持。翁同龢得知强学会要设立书局,立刻答应从户部拨给一些银两以添置印书机器。新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王文韶,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及继任者刘坤一等疆臣,在接到康有为的求助信后,迅即捐银各五千两。提督宋庆、聂士成等接信后也都捐银五千两。

屈居在家的李鸿章闻知朝臣疆吏纷纷捐款强学会,亦差门人前去捐银二千两。提调陈炽因他赴日本签约后名声狼藉,故拒收捐银,还对他的门人说:“李鸿章虽身存而名已丧,极不愿他与学会有染。”在场的康有为本想劝阻陈炽,但来不及了。

李鸿章得知自己的捐款被拒绝,又羞又恼,愤愤地说:“老夫有意资助学会,小子陈炽却不识深浅。康有为亦不知好歹,去年朝廷着查《新学伪经考》一案,我有意袒护,奏告康氏之书乃辩刘歆之增窜圣经,以尊孔子,并非离经,只请饬其自行抽毁而未加罪,不意这小子忘恩负义,竟与陈炽一道,拒我美意。这般也好,我就看强学会强到几时。”

当门人禀告拒捐之事主要是陈炽所为时,李鸿章心中火气渐消了一些。

这时,强学会已有会员五十余人,前去参加活动的人益众。为了光大强学会,康有为又以松筠庵对面的嵩云草堂为集会场所,每十日集会一次,每次集会都率先发表演说,鼓动爱国自强。一时间,京城士大夫云从,都以参与集会为荣事。

美国传教士李提摩太、英国传教士李佳白闻知,也来参加集会,同陈炽、康有为等人讨论改革中国之事,并受邀演说。

一日集会,康有为特邀李提摩太演说。李提摩太的讲题是甲午战争后的中国和日本。这位传教士的演说数据准确,材料丰富,颇能打动人心。

在讲到日本时,他以布道般的语调说:

日本仅用八个月的时间同中国打仗,一下子成为亚洲的暴发户。它向中国索赔款库平银二亿两,加上赎辽费三千万两和威海卫日军守备费一百五十万两,共二亿三千一百五十万两,约合三亿四千七百五十万日元。

说到这里,李提摩太顿了顿,提高了声调: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这笔款额相当大清国三年的岁入,日本国家财政四年半收入的总和。日本靠战争发财,用中国的话说,叫做为富不仁。日本还从中国掠夺了包括舰艇、轮船、汽船、军港设备、机器、枪炮弹药、金银、粮食等大量战利品,这些总价值亦愈亿元。据日本报纸云,日本前外务相井上馨这样说过:‘在未得中国赔款前,日本财政部门全部收入只有八千万日元,根本料想不到会有好几亿的日元。现在有三亿五千万日元滚滚而来,无论政府或私人都顿觉无比地富裕。’日本的这种不义之财掠之于中国,使中国更加贫穷。甲午战争前三十余年间,清廷曾向英、德等国商人借债二十五次,总额为四千一百余万两,战前已基本偿清。而去年战争期间,清廷向英商和德商银行的四笔借款就达四千三百多万两。战后为偿付日本赔款,清廷先后向俄、法、英、德四国三次大借款,总计三亿两,连本带利共六亿多两。清国的这些借款,只能以海关税收、苏州、淞沪、九江、浙江厘金及宜昌、鄂岸、皖岸盐厘为担保,偿还期为四十五年。如此之重的债务,中国日后在经济上很难发展。相反日本经济发展迅速。1892年,日本有工厂二千七百余家,其中使用动力的工厂不足千家,共有三万余马力。至今年,工厂增至六千余家,使用动力的工厂增至二千家,共有六万余马力。1893年,日本有七百零三家银行,资本约一亿一千万日元。现银行增至千余家,资本为两亿多日元,差不多翻了一番。日本还拿出偿金五十七万九千元发展钢铁,建立八幡制铁所。值得你等警惕的是,日本用赔款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五即三亿零五百万日元为军费,以进一步扩军备战。不出数年,日本可能要再次对中国用兵。我作为上帝的和平使者,极不愿意看到可悲战争的重演。

李摩提太的这番演说,像是对日本的控诉,也像是为中国抱打不平,搏得了在场人士的一致喝采,也激起了人们对日本过分贪婪的憎恨,因而李摩提太本人也获得了人们的普遍好感。

强学会的活动引起了徐桐的嫉恨,他想整治一下却又无从下手。一日,他在家中闲坐,送报人又将《万国公报》送上家门,他即怒之以目,吓得送报人丢下报纸后慌忙离去,从此不敢再上门。徐桐看了看《万国公报》,见其上的言论激越叛经,便断定报纸必定是康有为等辈所办。经打听,《万国公报》果然是康有为暗中操持,于是徐桐顿时有了主意,准备上奏折对康有为进行弹劾。

陈炽、沈曾植闻知此情况后,便要康有为离京暂避风头,并停办《万国公报》。康有为只得避走上海。

《万国公报》停刊后,梁启超在京无事,也准备离去。刚好强学会设立译书局,又要出会刊《中外纪闻》,聘他和汪大燮任主笔,染启超就留了下来。而《中外纪闻》在梁启超、汪大燮主持下,办得仍像《万国公报》一样,鼓吹新政。它除赠阅外,还发售于京师,寄销外地。

李鸿章因捐款被拒,担心强学会对自己日后不利,便想对强学会诸人兴狱问罪。他趁李鸿藻赴陵差之机,授意他的亲家、御史杨崇伊上折弹劾强学会私立会党,植党营私,请饬严禁。光绪帝见折后,受迫于慈禧太后,只得着都察院查明封禁。

光绪帝的旨意下达时,强学会助理张孝谦即赶紧往李鸿章处献好,丁立钧等人吓得马上将学会的书籍缴还同文馆。而陈炽则让沈曾植出面邀梁启超、杨锐、汪大燮、王鹏运等人相商,准备具呈力争;同时他自己去拜晤强学会的另一后台翁同龢,请他挽回事态。翁同龢受托,便向光绪帝密奏说:“教育人才,自强之本,未可阻遏,使天下寒心。”待李鸿藻回京后,翁同龢又前往其寓所,与他商议善后事。孙家鼐说:“事已至此,看来较好办法,只有将强学会收编为官书局了。”于是二人授意侍读学士文廷式上折请编洋务书,将强学会改设官书局。文廷式上折后,光绪帝即准奏,令强学会改为官书局,差孙家鼐管理。

康有为离京南下抵上海后,又想在上海办强学会,故往南京游说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张之洞见到他,待若上宾,留他住了二十余日,还隔日一谈,每至夜深。

为扶持开学会,张之洞除私人捐银款五百两外,还拨公款一千两,以充办会费用。他还令幕僚梁鼎芬、黄绍箕与康有为一同至上海,与黄遵宪等人着手成立强学会。

上海强学会在张之洞资助下成立后,康有为又打算办《强学报》。为此,他把弟子徐勤从广州召来担任主笔。

《强学报》出版后,康有为将它寄往南京送张之洞阅。张之洞阅过首期后,觉得它打的是孔子改制的招牌,所传的却是康有为自己的变法理论,有背文尺,便电劝康有为勿言此学。他怕康有为不从所劝,又让梁鼎芬前去陈说利害,说只要放弃孔子改制说,定供养强学会的费用。然而梁鼎芬劝说时,康有为却语气决绝地说:“孔子改制,大道也,岂为一两总督供养而放弃?”他仍我行我素,竟在《强学报》的封面上特书“孔子卒后二千三百七十三年”字样,冠于“光绪二十一年”之前。同时他还在报上发表“孔子纪年说”,又违反清廷规定,擅自公布光绪帝未曾发出的议行十四项新政的上谕。

张之洞见了,认定康有为自改正朔,必有异志,恐祸及自己,于是趁康有为回粤为母祝寿之机,让梁鼎芬劝其独自在广州办一强学会,不再干涉上海强学会事。当康有为去广州后,刚好京师强学会被查封,张之洞便趁势致电上海各报馆,宣布解散强学会,停办《强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