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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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赔款结欢(3)

黄绍箕说:“辛亏当时劝阻了,不然祸从天降。不过,这次是皇太后要变法,开人之先,筹划新政,还真是香帅入参中枢之好时机呢。”

于是二人到署向张之洞建言。张之洞延他们入座后,梁鼎芬开口便道:“此番皇太后皇上筹划新政,香帅正好一展宏图。本来戊戍时圣上欲召香帅入京辅政,只是守旧大臣徐桐百般阻尼,竟未能行,实是可惜。若香帅入中枢,凭身望才德,足可制服康梁,早使新政有成。”

黄绍箕亦说:“此言极是。袁世凯率先条陈新政,意在招览朝事,以受重用。他当年亦曾上奏拥戴香帅,言香帅真正明达时务,老成持重。只有香帅赞襄主持维新,方可仰答圣意。日本明治维新功臣伊藤博文来华时,也言于总署,称中国办事大臣,惟张香帅一人耳。香帅不见,众督办政务大臣中,庆亲王奕劻、荣禄、崐冈、王文韶等多不熟新政,鹿传霖顽固保守,李督则年老多病,又忙于与各国议和。虽又增补尚书瞿鸿禨为督办政务大臣,山东巡抚袁世凯为参预政务大臣,但新政筹划之事,舍香帅其谁?由香帅主持,并与江宁勾通,足可一筹新政。”

张之洞听后,却说道:“二位可记得伊藤博文尚还有言:变法不从远大始,内乱外患将至。为筹赔款而办新政,新政何易?好在条议中尚有折衷至当、维系人心之言。本制军戊戍年进呈的《劝学篇》,即从远大始而言变法,以会通中西、权衡新旧为宗旨。守旧党因噎废食,不知通则无应敌制变之术;而康党歧多而亡羊,不知本则有非薄名教之心。故《劝学篇》之《内篇》务本,以正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今之务本,以育才兴学为要;今之开风气,宜广派游历,博采西法。如筹划新政,此两者当为重,二位拟留心此二者。不过,本制军研习开办条议后,感觉戊戍年间皇上主维新,图中国之强耳;今日皇太后皇上之新政,不过为筹划赔巨款罢了。二位尤不可言宫内政事,新政政治改革只限于督抚州府道县,并以君权之说抗民权之邪说。”

张之洞这一番话,说得梁、黄二人佩服之至。末了,张之洞即要他们拟发一电致刘坤一商磋新政,二人即受命办理去了。

两江总督刘坤一见朝中颁旨行新政,又见张之洞致电商磋新政之事,亦为之跃跃欲试。他身处两江,为阻外侮之要冲;每见洋人凭船坚炮利颐指气使,自己只能虚与委蛇,就极感中国力弱而渴望办新政得以强盛。

江、楚两督经两个月的往返电商切磋,草拟了一《变通政治人才为先遵旨筹议折》。经最后修定,他们于7月中旬将此折联衔会奏,提出保邦致治,应以育才兴学为四端:

(一)设文武学堂。州县设初、高两级小学,府设中学校,省城设高等中学及农、工、商、矿、武备等专门学校,京师设文武大学校。

(二)酌改文科。实行三场先后互易,分场发榜。头场取博学,二场取通才,三场取纯正。头场试中国政治史事,二场试各国政治、地理、武备、农工、算法,三场试四书五经经义,即论说考辩。培养实学,使生员、举人、进士皆出于学堂,入股与科举不废自废。

(三)停罢武科。武科硬弓刀石之拙,固无益于征战,亦远逊于火器。不知文字,不懂韬略,以故军兴以来,以军科立功者,概乎其未有闻。

(四)奖劝游学。学业方向为文武两途及农工商各专门之学。学成回国,学业与凭照相符,即按其等第,作为进士举贡。

变通政治人才折上奏后,张之洞又与幕僚梁鼎芬、黄绍箕商议,再行上折言整顿中法之事。梁鼎芬说:“香帅此次与砚帅联手会奏,必为两宫看重。图治以育才兴学为本,是二帅着眼于远大。但不知整顿中法之折将奏何事?愿香帅见教。”

张之洞对整顿中法素有研习,此时已是胸有成竹。他说:“本制军可以相告,整顿图治之奏折已在草拟之中,正要与诸位商议。然整顿之根本即是除弊。官场风气、政治、司法,乃致军事,弊端尤多,尽可除之。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朝廷旨意在节流,可谓圣明。时国家大难,欲挽回天意,激励人习,节俭至关重要。官以俭而廉,官场风气,上行下效,上官奢华,糜烂无度,诱使下属需索骚扰,致使整个官场腐败。而朝廷果有卧薪尝胆之志,力行节俭当始自宫廷,所有宫室舆服,力求朴素,应酬宴会勿得浮糜;上官岁时之供,一概禁绝。”

梁鼎芬听至此,即咐言道:“香帅此言甚善。朝廷当明谕大小臣工,再有营私糜费者,必重惩之。”

张之洞点了点头,接着说:“去敷奏、尚直谏,除官气、戒虚文,破常格、用贤能,此三者,时下致治之要。今日文武官员,官气最重,实为失人心,害政事之根。今之用人,仍困之以例章,计较以资格,则所得者,皆寻常之俗吏。依流平进者多骑墙,精力渐衰者惮改作,资序已深者耻下问,岂能济非常之艰难乎?”

梁鼎芬赞许道:“香帅此言精当之极,破常格方可举贤能。此外,捐官、官禄亦须变法。”

张之洞说:“正是。捐纳有害吏治,有妨正途,有碍自强要政,当永远停罢,而清治源。而职俸微薄,养廉不足;加以银贱物贵,使贪污之风甚行,故须重禄养廉。朝廷每年拨给京官养廉银百万两,使其尽心于国事民事;地方各官,拨给职田,收其租课,以资办公。实施之后,如再有贪墨者,除参革外,仍行追罚充公。再则,部选章程亟待变通。以后州县同通,统归外补,无论正途、保举、捐纳,皆令分发到省,补用试用,令其学习政治,上官亦得以考核其才识之缺长。道府及实缺京官,改为记名简放。”

言毕,张之洞端起茶杯品茶。这时黄绍箕插言道:“蠹吏害政事,香帅可要进一言,还有差役害民事亦可奏言。”

张之洞放下茶杯说:“此二事我正有考虑。蠹吏害政,相沿已二千余年,久已为世所诟。书吏一无所长,但工作弊索贿。不过裁除书吏,应宽给出路,以示体恤。差役之为民害,各省皆同。必乡里无赖,始充此业。传案之株连,过堂之勒索,看管之凌虐,相验之科派,缉捕之滛掳,白役之助虐,其害不可殚述。民见差役,视如虎狼蛇蝎。本制军拟请以五年为限,将差役裁革。”

梁鼎芬赞同地说道:“刑狱之事,香帅素有卓见,在下愿听惶论。”

张之洞得意地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刑狱须有全面变通。拟着手者有九:一是禁讼累。每有诉讼,差役家丁索讼费,视其家道以为多少。不满其欲者,则诡曰案未传齐,致官不能过堂。其中有原告诬攀者,亦有吏役怂恿本官者,最为民害。此害须裁差去吏,方能杜绝。二是省拖累。现命案罕报罕结,则多私和人命,及拖毙证人之事,民冤所以不伸。至于上控之案,往往为讼棍主持,攀累讹索,图告而不图审,以致被告羁系日久,而原告总不到案,甚有诬累害人者。应明定例章,限定呈控,承审时限,严办架讼迟延之人,以省拖累。三是省刑责。公堂问案,敲扑呼号,血肉横飞。外国人见之,疾首蹙额,讥为贱视人类。以后除证据已确而不肯认供者准其刑吓外,凡初次讯供及牵连人证,断不准轻加刑责。其笞杖等罪,酌量改为羁禁数日或数旬,不得凌虐久系。四是重众证。重口供而轻证据,所以酷刑逼供及拖累无辜。故须参酌西法,重众证。以后断案,果系众证确凿,其证人皆系公正可信,即可按律定罪。五是修监羁。监狱羁所,等之于地狱,外国人尤为痛诋。监狱羁所务使地面宽敞,屋宇整洁,严禁凌虐,优给口粮。六是教工艺。监狱羁所设工艺场,教犯人工艺技术,以改善生活,犯人出狱后亦多一谋生门路。七是恤相验。明定命案现场勘察及尸检费用,以杜绝官吏勒索骚扰。八是改罚锾。凡户婚、田土、钱债各案经审断其曲者,凡举贡生监职员犯罪,罪在军遣以下者,可缴纳罚银。凡流徒各犯,除军罪重情外,亦改缴纳罚银并罚禁。九是派专官。即派各府同知通判为监督改良监狱之专官,总司稽察各属改良监狱之事。”

梁、黄二人听了这番言论,连连言妙。

张之洞却问询道:“对变通政治之事,二位可还有高见?不妨在此明说。”

黄绍箕即言:“裁屯卫,裁绿营,既可节省兵费,亦可裁汰官员。八旗生计,似是负担,可允自谋生路。此事香帅可酌情参奏。另外,文法过于繁密,其弊亦可革去。”

张之洞等头赞成,表示将此四者写入折中。

二人告辞后,张之洞即伏案疾书,自初夜直至黎明,经过一整夜的修订,才将整顿中法十二条折拟成。拟成后,张之洞即令梁鼎芬致电两江总督刘坤一征询意见。刘坤一见此条折后,觉得颇得要领,甚是欣喜,他略为作了一些小小修订后,即回电张之洞,说对奏折极表同意,可立即发电上奏。于是,刘、张二疆臣又联手会奏《遵旨筹议变法谨以整顿中法十二条折》。这个条折,即是从官风、政治、司法及裁军等方面提出整顿除弊十二法,包括崇节俭,破常格,停捐纳,重官禄,去书吏,去差役,改选法,简文法,恤刑狱,筹八旗生计,裁屯卫,裁绿营等。

整顿中法十二条折上奏后,刘坤一又致电张之洞,说:“张香帅才伦无双,请再草议采用西法之折。朝廷如能变通政治,力行新政,使各国见中华有发愤为雄之志,则鄙我侮我之念渐消;使天下士民知朝廷有改弦更张之心,则顽固者化其谬,望治者效其忠,而犯上作乱之邪说可以不作。”张之洞见刘坤一推崇,即回电表示:愿与坤帅一道,为效忠朝廷,尽可肝胆涂地。

不久,二疆臣又磋商草拟出了《遵旨筹议变法谨以采用西法十一条折》,并于8月中旬联名上奏。奏折提出拟在十一个方面采用西法:广派游历,练外国操,广军实,修农政,劝工艺,定矿律、路律、商律、交涉刑律,用银元,行印花税,推行邮政,官收洋药,多译东西各国书等。同时,奏折还极言采用西法之必要,说“方今环球各国,日新月盛,大者兼擅富强,次者亦不致贫弱。究其政体学术,大率皆累数百年之研究,经数千百人之修改。此如药有经验之方剂,路有熟游之图经,正可相我病证,以为服药之重轻;度我筋力,以为行程之迟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