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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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五大臣谏死(3)

奉命从西面马家口向租界进攻的张德成,所率的拳民亦有近万人。但洋兵在马家口一带布有地雷。为了破地雷,张德成学战国时齐国的田单,摆起了火牛阵。他命人在几十条牛的尾巴上捆上油絮,点燃后将牛往租界猛赶。等牛踏响地雷后,拳民便趁势进攻。从南面攻打的聂士成军,则置炮在天津城南围墙上轰击租界,还挑选兵勇百名,潜至跑马场,用手雷袭敌。聂军炮轰租界后,随即向租界发起了猛烈冲锋,打得联军几乎支撑不住。

然而就在紫竹林租界快要被攻下时,各国援军已大批到达,并已在大沽登陆结集了一万四千人。各国的入侵驰援军结集完毕后,迅即开往天津,向清军和义和团大举进攻,以解租界之危。一支六千人组成的英法联军直扑马场道一带的聂士成军,迅速将聂军击溃。聂军溃退至八里台后,联军又架炮对其猛轰,使之溃不成军。这时,一支日军从天津城西南方向包围纪家庄,惨杀千余名被围的拳民和百姓后,又迂回至聂军背后,实行前后夹击。五百名日军马队突入八里台后,横冲直撞,使被困该地的数百名聂军官兵几乎无一生还。

俄军见英法联军和日军击灭了聂士成军,于是向老龙头火车站发起了猛烈反攻。曹福田所率的义和团在遭反攻后,竟一哄而散,两千余名拳民当场惨烈牺牲。与之一齐作战的马玉崐军,在受到俄军猛烈攻击后只得败退城中。

聂士成率领清军在战斗失利后,并不气馁,他把部队重新调配后又开始向联军展开了冲锋。一连几日,聂军与联军处于激烈的混战中,打得十分英勇。

可是受命配合作战的张德成的天下第一团,此时却不去支援聂军,反而四处焚掠。有一队拳民还乘机图报旧仇,在聂士成与联军拼死作战时,拥入其家将其老母妻女捆绑而去。

聂士成闻讯后,只好分兵去追。可是他的部下新练军多系直隶人,暗与拳民相通,见聂军追击拳民,便大呼“聂军反了”,并开枪横击,使得聂军遭内外夹击,进退无据。聂士成居此危境,自愤身为提督,拥兵十余载,身被创伤数十处而不见谅于朝廷,反受奸臣匪党所谤;外复受侮于拳民,家室妻小尽为残害,遂欲亡身殉国,以杜绝谗言、清白自身。于是他跨上战马,准备向敌阵冲去。

正当聂士成要策马向前时,护兵却拼力挽住缰绳以护卫他,可是聂士成却挥刀直砍护兵的手。护兵倒地后,他策马前奔,如疯了一般向联军阵地冲锋过去,欲以求死。未几,聂士成腹部中弹。接着,他双腿又中弹,但他仍然奋臂驱马率军向前冲锋。后又有一弹穿入他口中出后脑而过,一弹穿太阳穴,然而他仍忍死力战。最后一弹穿胸腹,肠子裂出后他才坠马倒地。

聂士成烈死后,其部下将士冒死夺回他的尸体,以备奠葬。不意这时突然冒出许多拳民,一哄而上,要砍其尸体。只是洋兵追了过来,才免遭砍成肉泥。

直隶总督裕禄本对聂士成怀有偏见,在同西摩作战获胜后,他赏赐义和团万金而不予聂军分文,这时闻知聂士成壮死,也不禁落泪,遂将聂士成阵亡事上报朝廷为之请赐恤。可是,朝议赐恤时,载漪、刚毅竟力阻不恤,慈禧太后竟从其言,下诏遣责聂士成误国丧身。

聂士成阵亡后,其部属宋庆深恨义和团,便召张德成、曹福田等首领商议,令拳民为先锋攻租界,否则杀无赦。张、曹二人只得拨出两千拳民前往,而拳民这时也早被洋兵打怕了。当洋兵开枪轰击时,他们就跪地乞天护佑,但在前面的还是一排排倒了下去。后面的拳民见势胆寒,不敢上前而想逃命。宋军见之大怒,即用枪逼住他们重新冲锋。就这样不到几个时辰,两千拳民全都倒在洋兵的枪口之下。

英军使用毒气炮,天津陷落

联军打败聂、马二军及义和团后,便向天津城围攻过来。尽管清军劲旅聂士成军被歼过半,使清军元气大伤,但裕禄手下仍有万余名军队,他想倚以守住天津城,以与联军对垒。联军见天津城墙坚固,难以攻下,决定用英军新运来的两尊氯气炮作战。

这氯气炮炮弹落处,百米之内所有的人都会中毒气倒地立毙。此种炮为万国公法所禁用,自研制以来,英国人仅在非洲使用过一次。但联军为减少自身的伤亡,竟不顾万国公法,准备再次使用。

为了制造使用氯气炮的理由,各国军队司令官于7月14日让各国领事致信总督裕禄,警告清军如再以大炮轰击租界,联军必当以无比利害之大炮轰击津城。裕禄不知底细,对此警告全然不予理会。他回信时更是言辞决绝,誓与联军决战。收到裕禄回信的当日晚,英军在盖斯里将军指挥下即架起氯气炮向城中猛轰,使城中军民毒死者不计其数。接着,英、日、美、法、俄等国联军一万人分两路大规模攻城。总督裕禄见状大骇,眼看清军力不能支,便同宋庆、马玉崐率军仓惶往北仓、杨村逃去,只留下少量练军和水师营与义和团一起守城。

大部清军撤走后,留守津城的清军与义和团用麻袋装土补墙,准备与敌拚死一战。这时,英、美、日三国洋兵已至南门城下。南门外本来是沼泽之地,水师营见英美军涉沼泽来攻,便在上游决河水淹灌。决河后城南顿成一片汪洋,使攻城的洋兵进退两难。水师营趁机向他们开火,当场击毙美军指挥官斯库姆上校。联军在此遭到打击后,便绕道西门进攻。至傍晚,城内一名叫郑殿芳的汉奸出来向日军密告城内兵力空虚,日军头目闻讯大喜,即想夺取攻城的首功。次日凌晨,他让一队日军扮作拳民模样赚开城门,用炸药炸开城墙,首先攻入了天津城。日军入城后,各国军队蜂涌跟进,清军和义和团只得与他们进行巷战。练军守备宋春华率众舍死相拚,全部战死在城垣上。张德成、曹福田、杨寿臣等拳首在与敌格斗中,身负重伤,不久气绝而死。他们死后,城内拳民在追歼中四散逃命,红灯照首领黄莲圣母林黑儿及三仙姑在奔逃中被俘。

联军攻陷天津后,即在市中心鼓楼架起大炮,对准拥向北门的逃难市民轰击,肆意屠杀。接着,他们沿街搜掠,官署、钱庄、商店内的银钱珠宝、古玩文物,工厂和官府仓库内的所有存货,民宅内的粮食及猪羊鸡鸭,全被他们抢劫一空。日军入城后抢先在长芦盐务署抢走了二百多万两纹银,俄军则在造币厂抢走了几百吨存银,英、美、法各军也从官署抢走了好几百吨银子。联军抢劫时还随意杀人,强奸妇女,抢劫后则纵火烧城。一连数日的大火,使天津所有官署全被焚毁,多数繁华街道化为平地,众多民房亦夷为废墟。一座原有百万人的天津城,三天之内只剩下十万人不到。

联军在天津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即着手恢复秩序,策划由他们调派官员组成天津都统衙门。同时他们把天津城划为八段,由各国分管。分管后,各国军队即加紧在其管区内搜捕义和团和红灯照,并委任华人巡捕协助搜捕。凡可疑者或脸上有愤懑表情者,巡捕一律指他们为义和团;凡身穿红色衣裤的妇女皆被当作红灯照,全都被锁拿或就地杀害。都统衙门还发布告示:凡天津居民,居住在哪国管辖的地段内,必须在门前插挂该国国旗,市民出外必须持有该国“顺民”的白布小旗才能通行。凡天津市民,必须及时到都统衙门交税,无偿提供劳役。在占领区内,各国军队还纷纷扩大租界,俄军竟占取租界近六千亩,意大利、比利时、奥地利军队也乘机各占了一块租界。

五大臣上疏请和,反遭杀身之祸

天津失陷的次日,早朝时荣禄即上奏慈禧太后,谓洋人要慈禧太后归政的照会出自伪纂。此事由端王主谋,由军机章京连文仲起草。慈禧太后听了,甚是震怒,即对载漪说:“以假文书而言,尤为上负国恩,下辜众望。你包藏祸心,凯觎非望,反复狡诈不一其端。若洋人果然直扑京师,定当明正罪你。犬字之称,颇为适当,我生一月,万无归政之意。如斯擅拟诏旨,驱策百僚,实有不轨之心!”

载漪受到到斥责,吓得不敢吭声,赶紧退值。

这时,总理衙门大臣袁昶与许景澄联名又上一疏,向慈禧太后力谏剿拳民、诛纵匪祸首以退洋兵。其疏云:

窃自拳匪肇乱,甫经月余,神京震动,四海响应,兵连祸结,牵动全球,于千古之奇事,必酿成千古之奇灾。而今之拳匪,竟有身为大员,谬视为义民,不肯以匪目之。无识至此,不特为各国所仇,且为各国所笑。查拳乱之始,非有枪炮之坚利,战阵之训练,徒以“扶清灭洋”四字,号召不逞之徒,乌合肇事,若得一牧令将弁之能者,荡平之而有余。今朝廷方与各国讲信修睦,忽创灭洋之说,是为横挑边衅,以天下为戏。且所灭之洋,指在中国之洋人而言,抑括五洲各国之洋人而言?仅灭在中国之洋人,不能禁其续至;若尽灭五洲各国,则洋人之多于华人奚啻十倍,其能尽与否,不待智者而知之。不料毓贤裕禄,为封疆大员,识不及此!裕禄且招揽拳匪头目,待如上宾,乡里无赖棍徒,聚众千百人,持“义和团”三字名帖,即可入衙署,与该督分庭抗礼,不亦轻朝廷而羞当世之士耶!大学士徐桐,素性糊涂,罔识利害。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刚毅,比奸阿匪,顽固成性。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启秀,谬执己见,愚而自用。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居心狡猾,工于逢迎。近日天津被陷,洋兵节节内逼,曾无拳匪能以邪术阻令前进,诚恐旬月之间,势将直扑京师。万一九庙震惊,兆民涂炭,尔时作何景象,臣等设想及之,悲来填膺。而徐桐刚毅等谈笑漏舟之中,晏然自得,一若匪仍以可作长城之恃。拳匪愚矣,更以愚徐桐刚毅等;徐桐刚毅等愚矣,更以愚王公。是徐桐刚毅等实为酿祸之枢纽!若非皇太后皇上,立将首先袒护拳匪大臣,明正其罪,上伸国法,恐朝臣佥为拳匪所惑,外臣之希合者接踵而起。国家三百年宗社,鼗任谬妄诸臣,轻信拳匪,为孤注之一掷,何以仰答列祖在天之灵!应请旨将徐桐、刚毅、启秀、赵舒翘、裕禄、毓贤、董福祥先治以重典,其余袒护拳匪者一律治以应得之罪。然后诛臣等以谢徐桐、刚毅诸臣。臣等虽死,当含笑入地。无任流涕具陈,不胜痛愤惶惶之至。

袁昶、许景澄联名上疏入奏后,刚毅即将此告知载漪,载漪听了大怒,即延请刚毅入府中议计,愤愤地说:“这二人在废帝立储时,就与徐用仪、立山、联元三人一起,力言其非,意谓不然。今皇太后宣抚义民、对列强宣战,他们又与徐用仪、立山、联元相结,一致反对。四次廷对,他们都在皇帝一边,结成朋党。今又上疏,恶词相加,竟敢明言指斥刚相及诸大臣,实是可恶。”

刚毅则借机献谗:“袁、许二逆明为指斥刚某人,实则指斥端王。狂言我等皆祸首,谬妄之极!此等奸小,不杀何以平愤!”

适在这时,李秉衡派亲信向载漪呈交来两封诋毁信及自己的奏折。这信是李秉衡奉朝命自南京北上入卫时,载漪令他沿途搜捕奸谍时搜得的。他带数百拳民在清江北四十里处抓获两人,从一人身上搜出许景澄致江督刘坤一信一封,从另一人身上搜出袁昶致上海铁路督办盛宣怀信一封。李秉衡见两信皆力诋刚毅、载漪,言太后受愚,语极愤痛,遂令拳民将二人捆获北上,而将信呈端王府。

载漪得信后,更加怀恨,便想请旨逮捕袁、许二人,但又有些胆怯。正好董福祥又差人送来查获的使馆送往天津的洋信九封,信中提到袁昶、许景澄有密信通驻京公使。见了这些信件,载漪又高兴起来,即让刚毅与李秉衡一起向慈禧太后参劾许、袁二人。慈禧太后见天津已失,京城混乱,生怕此时主和大臣与洋人勾结,迫使自己归政;见刚毅、李秉衡奏请诛捕许、袁二人,闻知“许景澄、袁昶二大臣违背廷意,擅改电谕,致南北异局,非斩之不足以震惕疆臣,尽其罪戾”,便立即下令将许景澄、袁昶捉拿入狱。

次日,慈禧太后又降旨将二大臣即日处斩。其旨言:“许、袁二人其罪在声名恶劣,平日输洋务,各存私心。每遇召见时,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故著刑部立即处以斩刑。”

旨下后,许景澄、袁昶被解押往菜市口行刑,由刑部侍郎徐承煜监斩。他见二人衣冠齐楚,便令手下人将其脱去。许景澄斥之说:“某等虽奉旨处斩,然尚未奉旨革职。你作官多年,此例尚不知耶?”一句话说得徐承煜面红耳赤,久而无言。见徐承煜幸灾乐祸的样子,许景澄又说:“我于朝廷可谓尽忠矣,无如朝有奸臣,莫可奈何。我二人虽死,留得清名于后世,他日自有公论。但洋兵不久必来,你父子恐亦万无生理。”徐承煜听到此言,顿时面如死灰。袁昶见状,亦说:“我忠于朝廷而死,较你等异日死于洋人手者,终胜一筹。”说罢,袁昶仰天大笑,直笑得徐承煜心惊胆战,久久回不过神来。这时袁昶又说:“今年正值慧星出现之际,尚盼乾坤之再造,明之重光!”徐承煜这才回过神来,斥责说:“你敢胡说?忘清尊汉,背君媚贼,你有何面目见人?”袁昶听了泰然道:“我等本无罪,年后于你等罪魁祸首已正典刑之后,我等齐名并称。你等执迷不悟,以小忿之故,遂成叛逆之举,内患滋大。”

许景澄、袁昶死后,载漪、刚毅等人犹有余怒,想进一步加害其家室,使得许、袁的家人不敢收殓。尚书徐用仪见了,不觉潜然泪下,遂叫人以棺木殓了。载漪、刚毅得知徐用仪殡葬了许、袁二人,立即派出一伙拳民闯入徐家,将徐用仪及全家人紧紧捆住后乱刀捅死,横尸一地。徐用仪时年79岁。被杀前叹惜道:“端某不过为洋人缚羽翼而已,我心志久如百炼之钢。端某所谋之事,百臣子所敢言。将来必有歼厥渠魁之日。死者,人之终境也。神京失守之后,当有何项景象,难以预料。杀我一事,非太后之意,其终无如愿相偿之日。”

除掉徐用仪后,载漪、刚毅又指使拳民趁机去联元家中捕杀了联元。

杀了联元后,载漪亲率一队拳民去收拾立山。他对众拳民说:“立山在廷议时,竟说义和团神术多不验,必是二毛子无疑。他的宅邸在西什库教堂附近,你等围攻教堂久而不下,必定是立山挖了地道接济洋人粮食。”到立山的邸宅后,载漪先是让拳民在其邸宅门口设坛,进而命众拳民入其宅第寻找潜通西什库教堂的暗道。但四处搜索,也找不出地道的痕迹,拳民就把立山推拥至门口坛前焚表查验。尽管查验时纸灰上升,证明立山不是二毛子,但拳民还是不由分说将他捕送至监狱。立山见自己自为朝廷极品大员,竟致屈膝于乱民,亏体辱国,气愤不已,竟一恸气绝。幸好因赞成戊戍新政的李端棻同监在押,他粗知医术而将他救醒。

载漪、刚毅谋杀徐用仪、联元并将立山捕解入狱,慈禧太后开初并不知晓;然而当二人请旨诛杀三人时,慈禧太后即以光绪帝名义宣谕将三人典刑。上谕宣布三人的罪名是:兵部尚书徐用仪,屡次被人参奏,声名恶劣,办理洋务贻患甚深;内阁学士联元,召见时任意妄奏,语涉离间,与许景澄等劂罪惟均;已革户部尚书立山,平日语多暧昧,动辄离间。慈禧太后降旨后,载漪即令监斩官将立山押往菜市口行刑。立山被典刑后,其家人亦不敢为他治葬事,直到后来联军打进京城,各国公使怜立山无辜遭戮,特派兵保护,葬事方得以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