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5076000000119

第119章 有天下而不与(2)

记者离去后,孙中山告知唐绍仪,自己将应副总统黎元洪之邀准备动身去武汉一行。唐绍仪热情地说:“大总统尽可自由行事,不受任何阻隔。只是内阁北迁时间紧迫,我有诸多事情要赶紧办,不能陪同大总统赴鄂了。”末了,他又问了一句:“不知大总统何时动身?”

“明日。”孙中山说,“不过先乘火车赴宁,再从水路转鄂。”

“今晚沪南新舞台有新剧,叫《波兰亡国恨》,大总统有时间观赏么?”唐绍仪接着说。

“有新剧总是要看的,再忙也得看。”

新舞台的新剧是特别为孙中山演出的。晚上,当孙中山走进位于中间的包厢时,楼上楼下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戏台上的演员,化了装的和未化完装的,都出来立在舞台上,带头举起帽子高呼欢迎口号,剧场所有的人都应和着,一些人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观过剧后,孙中山回到寓所,心绪难平。沪上各界名流也簇拥着他来到他的寓所。当新剧家、南社社员黄喃喃恳请题词时,孙中山即取墨挥毫,写了“改良新剧”四个大字相赠。接着他又书写“急好公义”四字赠送潘月樵,书写“热心劝导”四字赠送夏月珊。最后,还书就“光复沪江之举动”七字拟送沈缦云。

4月6日上午10时半,孙中山率众党人前往江南制造局视察,受到制造局总理李平书的热烈欢迎。接着,海军总长刘冠雄延请他们至海军事务处饮宴。总理唐绍仪等数十人陪宴。孙中山到海军事务处时,黄浦江中各兵舰均升旗志贺。

离开海军事务处后,已是下午三时许。孙中山一行又到哈同花园出席统一党的欢迎会,除章炳麟外,熊希龄、程德全、赵凤昌、曹亚伯等在沪名流全都到场。欢迎会后,各位党人一起合影留念。至晚6时左右,孙中山一行离开哈同花园,出席日本友人宫崎设在六三亭的欢宴。宴后,孙中山即返回寓所收拾行装,乘小汽车至火车站,登上了赴南京的专列。

专列于次日6时抵达南京后,孙中山一行换乘联鲸号兵舰前往武昌。南京留守黄兴陪同孙中山登舰后,与他谈至8时半才离去。陪孙中山乘舰同行的共有28人,包括胡汉民、汪精卫、景耀月、魏辰组、庞青城、章士钊夫妇,秘书宋霭龄及孙科兄妹等。湖北特派员廖仲恺、吴道南则是专程赴南京来迎接孙中山的。

武昌黄鹤楼演讲,孙中山说民国譬之公司,

人民为大股东,总统至百执事皆为股东服役务

4月9日清晨,武昌平湖门江岸地带已挤满两万余欢迎孙中山的人员。黎元洪在邀请孙中山赴鄂之时,就以副总统身份传知各司转饰各界,各举代表预备欢迎之事。鄂省人民也极想一睹孙中山这位民国首位临时大总统的风采。于是,至9日上午,前来欢迎的人们越聚越多,使平湖门地带显得地窄而不敷周旋,只得改易地点到文昌门迎接。

下午一点钟,孙中山的座舰联鲸舰及随护的建安、湖鹗舰,以及湖北派往下游恭迎的楚有、裕川舰鼓浪而至。这时,汽笛呜呜,青山炮台鸣炮二十一响。江岸军乐齐奏,士民讴歌,鼓号声、举枪声、拍掌声亦相继而起。当各舰陆续在织布局前码头下椗后,黎元洪派往欢迎的代表孙武、蒋诩武等即乘小轮至联鲸舰,迎接孙中山登岸。孙中山偕胡汉民、汪精卫等随员联袂上岸,两旁欢迎者皆举手行礼,孙中山则左右手并举,予以答谢。在织布局前厅小憩后,孙中山登马车入文昌门。军乐声中,都督府传骑队在前引导,军务司的马步队数营紧紧跟行,教导团及消防队为之殿后。孙中山所经长街各地,两旁铺店、民房皆结彩悬旗,有的还燃灯焚香于街前,以表敬忱。一路上,老幼夹道,瞻仰光颜。孙中山见了甚为感动,他命御者缓辔慢行。车队过南楼时,有洋装少年手执快镜摄影。及抵都督府,黎元洪已率各司长、各顾问、参议及中级以上军官排立大堂门前,脱帽站立迎候。孙中山与黎元洪相见握手,气氛热烈,接着一同到会议厅品茗谈话,随来人员,鄂省军政各界上中级官长,均列席陪座。

宾主入座后,黎元洪望着温尔文雅的孙中山,以推崇的口气说:“武昌起义不四月南北统一,不独五千年历史所未有,亦五大洲革命史所罔闻。推其原因,皆系孙公在海外数十年奔走擘画之功,造福民国,实无涯量。此次福曜照临吾鄂中,军政商学界当无一不思仰望颜色。”

孙中山看着一身戎装的黎元洪,也激动地说:“现今革命成功,满清王朝推倒,民国建设,实赖武汉同胞首先起义,其他各省响应,以有今日中华民国出现。”

孙、黎二人虽系初见,但谈话颇为投机,均恨相见之晚。孙中山赞扬黎元洪为中华第一伟人,黎元洪则颂孙中山功成身退,决非当今俊杰所及。他们畅谈民国建设要政,及社会革命之手续。当黎元洪谈及要在武汉建造纪念铁桥一事时,孙中山力表同情,说深盼速成,以志不朽。后来,孙中山敦请黎元洪作同盟会协理,黎元洪却仍然未置可否。

下午三时,黎元洪以主东身份在会客厅举行餐宴会,宴请孙中山一行。筵散后,宾主又在顾问厅前合影志念。黎元洪本拟留孙中山住都督府,只因湖北同盟会中有人力请,孙中山谢绝了黎元洪的好意,往前盐道署同盟会支部办事处住宿。黎元洪见状,即命军务司派步兵两营、马队一排,前后守护。

次日,黎元洪在总督府举行欢迎会欢迎孙中山。然而,武汉各社团的代表因求见孙中山心切,在清晨就已来到都督府门前。黎元洪闻讯,将他们一一请入府中,待以茶水,告之孙大总统昨晚上住宿盐道署,上午会来都督府出席欢迎会。他招待过众代表后,即亲自带人前往盐道街,请孙中山一同坐马车至都督府。二人及其随从进入府门,只见府属各司司长、各镇统领及水师统领、军事学校将官等文武官员130余人,分立在二堂两侧迎候。孙中山微笑着向大家致意,在黎元洪的陪同下与众人一一握手。接着,孙中山应黎元洪之邀发表演说。他演说的题目是《共和与自由之真谛》。在演说中,孙中山盛赞武昌起义的巨大功绩,谈革命成功后如何建设共和,以及何为自由。他在谈及革命与自由时说:“此次革命,乃国民的革命,乃为国民多数造幸福。凡事以人民为重,军人与官吏,不过为国家一种机关,为全国人民办事。在尽力革命诸君,必且发问曰:‘吾辈以血泪购得之自由,军人胡乃不得享受之?’须知军人之数少,人民之数多,吾辈服务之时短,为普通人民之时长。朝作总统,夕可解职,朝为军人,夕可归田。完全自由,吾辈自可随时享之。故人民之自由,即不啻军人之自由。”

孙中山演说毕,掌声雷鸣,欢呼声四起。

这时,黎元洪即席致词,他要求大家深切体会孙中山的训示,在深赞孙中山功绩的同时又鼓励革命党人继续努力:“湖北首义,如果各省不及时响应,武汉孤城,很难坚守,革命大局不堪设想!而全国各省之所以闻风响应,是由于深受中山先生多年奔走呼号秘密运动的影响,目前社会流言‘革命军兴,革命党消’,我和在座的同志,都要提高警惕,互相勉励,谨防违背革命宗旨,加强团结,遵守纪律,不谋私利。不要辜负中山先生的告诫。”

欢迎会后,摄影师为全体与会人员摄影,黎元洪自己也与孙中山并肩合摄一影。

合影过后,盛大的欢迎宴会开始了。宾语相互敬酒,气氛友好而热烈。席间,竟有人作歌,歌唱革命,歌唱孙中山。听见歌声,交通司司长石龙川即席奏乐,使气氛更加显得活跃。

宴会结束,孙中山提出要参观鄂省各标营。黎元洪则说:“鄂中军队太多,大总统非一日所能周游,以先游览楚望台、黄鹤楼等名胜为宜。”原来,黎元洪已先期安排在黄鹤楼欢迎孙中山,还特请演说团在那里表演。孙中山依黎元洪所说,准备参观楚望台等地。小坐之后,他偕胡汉民、景耀月、程明超等人数十人离开了总督府。

经南楼、官钱局出平湖门,面对浩荡奔流的长江,遥望激战劫后的汉阳,烈士们为国葬身之墓依希可见,孙中山一行不禁平添几分吊古伤今之情。这时,城头、江岸早已挤满了人群。见到孙中山后,他们一边争相瞻仰其风采,一边频频鼓掌表示欢迎。孙中山也向大众含笑致意。随后,他循黄鹤矾由汉阳门进城,往黄鹤楼去了。当孙中山拾级徐登时,黄鹤楼上顿时鼓乐齐鸣,彩旗飞扬,群众欢迎的场面颇为盛大。到了黄鹤楼下,演说团代表尹相、社会党代表冯斗已分站在路旁迎迓。孙中山与他们一一握手,并合影于奥略楼前。接着,孙中山应代表们的邀请发表演说。在向在场群众问好后,孙中山充满激情地说:“今天,我能到武昌城头,奥略楼下,与大家一道畅游欢叙,感到莫大的幸福。我流离海外,提倡革命二十余年,从不敢自图安逸。去年武昌起义,各省响应,才造成今天的中华民国。我能得以归国,游此江山胜迹,抚今追昔,怎不感慨万千!”

“现在中华民国既经成立,满清专制时代已经结束,中华民国的国民再不是满清专制统治下的愚民百姓了。从今开始,大家应有主人翁思想,享国民权利,尽国民义务,决不能再循满清专制时代做百姓的习惯,任人奴役、愚弄、宰割。如果将从前的百姓同现在的国民等同看待,那就是大错特错。今后我们要尽国民天职,扫除做愚民百姓的故态。”

孙中山还号召大家要同心协力,以最大的热心和毅力,把中华民国建设成第一等民国,使世界公认我国国民为世界第一等国民。在谈到总统与国民的关系时,他生动地说:“当知民国国家为四万万人之国家,非一人一姓专制之国家。民国譬之公司,人民为大股东,总统至百执事皆为股东服役务,其薪俸则股东之雇工资。执事为股东热心办事,使公司日益发达,不亏资本,不损交际,对内完全,对外巩固,庶民国基础万年不拔。”

孙中山的讲话不时被来自黄鹤楼边、走道回廊、亭间花际的热烈掌声打断。他演说完毕,先后有胡汉民、湖北同盟会会员周之贞女士接着演说。周之贞的演说主要是强调女界要担负起建设的责任。她说:“为民国共和,皆起自男同胞,用铁血购得,俾妇女界享受安宁幸福。之后破坏过去,建设方长,我女同胞尤当体中山先生之意,同讲进行,方不负先生廿载苦心,而中华为世界第一等文明国,女界之责任始尽。”

这时,一群天真烂漫的儿童举着小旗喧唱而过:“打满清,把黄兴,守南京,到湖北,是福星,他说话,我爱听。”孙中山与众人见了,一起鼓起掌来。

待至欢迎集会散后,已是夕阳斜照,黄鹤楼沐浴在金色的晚霞之中。孙中山携公子孙科、女儿孙娫、孙婉登上黄鹤楼,极目眺望,观赏壮丽河山。下楼后,他至抱膝亭、吕祖阁,观看“鹅”字碑等墨刻遗迹。接着,他再次来到黄鹤楼后的奥略楼。这奥略楼是纪念张之洞的祠宇,为鄂省绅学界所修。孙中山对众人说:张之洞造成楚材颠覆满清政权,可谓为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说着,他对张之洞的肖像敬礼,以示崇拜伟人之意。直至黄昏月上,他与众人才乘兴而归。

11日上午,孙中山率随员到刘家庙六大堆凭吊辛亥起义烈士,亲往忠义烈各祠及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烈士祠凭吊。然后,他从大智门乘火车到玉带门,过汉水,登上龟山,眺望革命军与清兵作战的战场。下山以后,他又与随员乘轮渡江到汉阳兵工厂参观。汉阳兵工厂的工人曾在炮火连天的时候坚持生产枪械弹药支援革命军。在清兵占领汉阳前,工人们连夜拆走机器,以免陷入敌手。当兵工厂得到孙中山来厂参观的通知后,早就派了几十位代表在工厂门口迎接。孙中山在工人代表陪同下参观各个车间时,对工人热情支持革命的英勇行动一再表示感谢,并说兵工厂是军国所依,应迅速开工,力图扩充。

参观完毕后,工人们一直把他送到厂外,依依不舍。这时,武汉商会等十五团体组成的欢迎团派员持柬前来,邀请孙中山赴汉口出席欢迎大会。孙中山即告别工人,登轮而去。待至汉口五圣庙码头时,欢迎团代表及夏口公署人员早已肃立在那里迎候。

欢迎会设在沿河街一广东商人开设的熙泰昌茶栈,茶栈厅堂宽敞,与汉口广大的商场被清军烧成一片废墟形成鲜明对照。当孙中山一行来到会场时,武汉各界代表组成的欢迎团早已齐集在那里。欢迎会开始后,先由胡汉民报告孙中山的革命历史,并申述孙中山这次来鄂的三大感情:一是调查战迹,凭吊忠魂;二是伤痛瓦砾,督促建筑;三是哀念流漓,抚恤疮痍。孙中山在欢迎会上又作了演说,他强调社会革命和社会主义的重要,并说自己并非功成身退,其实暂离此职,再与诸同胞共筹此举。

孙中山的演说结束后,顿时掌声大作。陪同出席欢迎会的孙武怕人们不明白孙中山的意思,便解释说:“先生今日所言社会革命,非谓今日再将流血,实谓今日及早预防,莫再令其流血耳!”众人听了,随即又热烈鼓掌。

欢迎会后接着是筵欢宴。筵宴间,孙中山却想起刚才登岸乘马车经存仁巷、出后城至英租界,看到沿途废墟残垣的情景,不禁长叹。当孙武、蔡济民、杨玉如等人提及唐才常、傅慈祥、林圭在汉口发动自立军起事遭张之洞杀害一事时,他更是面露追思之情,恍惚唐才常当年在日本要回国起事、自己为之饯行的情形就在昨日。于是,孙中山指示要早日勘定地点,建立庚子先烈陵园,树立“铁血精神庚子之墓”的石碑。当见到傅慈祥幼小的儿子傅光培被人引来,叫他孙大总统时,孙中山亲切地抚摸着他的头说:“不要叫我什么总统,叫孙伯伯好了。”并嘱咐他好好读书,继承父志。

从汉口返武昌盐道署时,孙中山见有多人持函等候在寓所门口。一打听,原来是北京统一临时政府先后两次派来的特派员范君源、张大昕、唐在礼和王赓。他们是奉袁世凯之命邀请孙中山北上的。孙中山因急于返粤,在接见他们时实言相告:明日就要离鄂赴沪,一时不能北上,只能缓日北行。末了,孙中山还对他们说,会复电袁总统说明情况。

次日,孙中山用过早餐后即往都督府向黎元洪辞行,并与黎元洪一起乘马车赴同盟会湖北支部召开的欢迎会。欢迎会的会场设在武昌湖南会馆,其入口处五色国旗、十八星军旗交叉并列,二十面彩旗分插两旁。欢迎会结束后,黎元洪在都督府举行盛大欢送宴会,宴请孙中山及其随员,同盟会湖北支部的主要成员也应邀出席。

宴会结束后,时近傍晚,孙中山起而告辞。一行人在黎元洪率领的军、学、绅各界及各社会团体的欢送下,于下午五时出文昌门,登联鲸兵轮东驶而去。

福州市民置欢迎联云:

“有天下而不与,微斯人谁与归”

联鲸轮到达上海时已是4月14日下午五时半。当兵轮泊在高昌庙制造局时,制造局有人以上海方面未得消息,未准备接待事宜拟电告陈其美都督,孙中山连忙阻止。他上岸后,自雇马车带随员到三马路客利旅馆入住,接着领子女宿友人宋耀如宅。安顿之后,孙中山即与组阁完毕、准备北上的唐绍仪联系,并于次日设酒为他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