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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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沪宁独立(3)

驻上海的英、美、德、法、俄、日六国领事极愿和议成功,他们联合发出照会,要求南北和谈代表立即再开第二次和谈,以求双方早日达成停战协议,不再冲突,免使外人的利益和安全遭受危险。接到照会的当日,南方全权代表伍廷芳与北方总代表唐绍仪即又开谈,在协议各战场继续停战七天后,双方先就国体一事进行议商。伍廷芳直截了当地重申:“若非承认共和,别无议和之法。若能承认共和,清帝退位,则可公举项城为总统。”唐绍仪亦开诚布公地说:“我私人固主张共和政体,但此事关系重大,须请示内阁。况且袁氏不愿为总统,总统由党人中有威望者担任最宜。”伍廷芳听了忙说:“想必唐君已知,各省代表均已同意推袁公为临时总统。”唐绍仪却回告:“伍君想毕知道,黄兴有电致袁内阁云:若能赞成共和,必可举为总统。此电由汪君转杨度代达袁氏,袁氏谓此事我不能为,应让黄兴为之。”伍廷芳以为是袁世凯有意谦让,便说:“克强君曾致电袁总理,奉劝袁公早日反正,作中国的华盛顿。克强君自己决不会做总统,南方代表举他为大元帅他都辞去了。故请唐君设法劝说袁公出任总统,不致延误国事。”在谦让和友好的气氛中,双方代表结束了这天的会谈。

北军代表廖宇春与南军代表顾忠琛暗中协议。

唐绍仪白天与伍廷芳谈毕,晚上又与张謇等江浙绅商聚议

就在唐绍仪与伍廷芳会谈的同一天,北军代表廖宇春与南军代表顾忠琛已达成秘密协议条款五项:一、确定共和政体;二、优待清皇室;三、先推覆满清者为大总统;四、南北汉满军出力将士各享其应得之优待,并不负战时害敌之责任;五、同时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之秩序。

北军与南军的这次秘密和谈是袁克定安排的,他先取得第一军总统段祺瑞同意后,即委托第一军参议靳云鹏具体策划,派出直隶陆军学堂总办廖宇春和北京红十字会员夏清贻,携带这五项条款的底稿代表北军去上海,寻求南军对其父袁世凯的支持。廖宇春与夏清贻至上海后,找到自己的门生、当时在联军先锋队任职的朱葆诚,通过他与联军参谋长顾忠琛秘密接上了关系。为避人耳目,顾忠琛安排在友人俞复在上海开办的文明书局内与廖、夏二人相晤,并约俞复一同参加商谈。

商谈开始时,廖宇春即说:“吾辈宜捐除南北成见,弥兵息民,幸无悖人道主义!”

俞复对此言反诘道:“冯国璋火烧汉口,何悖人道之甚!”

廖宇春听了,即进辩解:“汉口之焚,论者胥归狱冯公,然汉口克复,电奏者是荫昌,其时冯公实未代将。而吴禄贞奏请严行治罪者,为首者是荫昌,而不及冯公一辞,是其证明。”

俞复与顾忠琛对此说法表示赞同。

进而,顾忠琛带着钦佩的口气说:“今段军统祺瑞又代冯公将,闻军统有儒将风,惜未识颜色。而冯公则于太湖秋操见过,尝结杯酒之欢。”

俞复却说:“冯段二公,一世之雄。今清廷如此腐朽不道,二公果足以身殉之么?”

廖宇春笑着说:“君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国之军人,只知有主将,而不知有国,何君之与有!今北军诸将,所以喋血与民军战者,非为清廷效死,为项城耳!然袁项城不是不知民心趋向共和,只是按照各国政治进化,大抵是先君宪而共和;中国教育未普及,一旦跳入共和,恐难以适应,以至于扰乱治安,破坏秩序。”

顾忠琛则反驳道:“法国推翻路易而创共和,美国独立而建共和,不是都未曾经过君宪这一阶梯么?二君固渴望和平,安得项城亦同此心。总之,项城赞成共和,则兵弭而中国可以不亡。项城若效忠清廷,则祸结而中国必无幸存。中国之存亡,实惟项城一手操之。倘天牖其衷,项城能倾复清廷,即可以大总统相属。”

廖宇春见顾忠琛吐了衷言,高兴地说:“南军宗旨在于实现共和,北军并不反对,唯忠于袁世凯才与南军为敌。如南军能推袁为总统,则共和可望,北军亦易从。”

顾忠琛闻言甚喜,对二人说:“吾党欲公举项城,正苦无阶。项城果能颠覆清廷,为民造福,则大总统一席,南军愿以相属。”

廖宇春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他趁势说:“我等几人密室私议,何以取信天下?如果顾参谋长能得黄兴元帅、程德全都督正式委托书,我辈订立条约,回去方可让北方诸将相信。”

顾忠琛即满口答应,说这个容易。往下,双方屈膝相谈,愈谈愈投机,最后廖宇春取出事先定好的五项条款让顾忠琛过目,顾忠琛说此五条甚好,便抄录一份以备带回交黄兴过目。谈至中午时分,顾忠琛令人去饭店叫来一桌酒席宴客,以庆贺南北军方议和成功。

廖、夏二人宴罢告别后,顾忠琛即将会谈结果告与黄兴,黄兴听了尤感高兴,即说:“前次各省推举我为大元帅行临时总统之职,我所以坚辞不受,正是虚此席以待项城。”他马上拟好委托书交给顾忠琛。次日,顾忠琛携带委托书与廖宇春正式订立了密约。

廖宇春与顾忠琛秘密达成和议协议后,立刻致电汉口第一军司令部靳云鹏,告知“事有成议,请如约”。靳云鹏将事情禀告段祺瑞后,段祺瑞甚感满意,便命靳云鹏乘车北上谒见袁世凯,请赞成共和。前些时候,段祺瑞曾命内弟、统领吴光新赴京,已摸清袁世凯有共和之意,但一因宫中顽固之亲贵难以应付,二因南方也有事情未落实。故当南北两军密议和约后,段祺瑞感到南方事情已有眉目,即再次遣他北上晋见。

袁世凯听了靳云鹏的陈述后,却佯装大怒:“我为大清总理大臣,岂能赞成共和,以负付托!”

靳云鹏劝谏说:“如总理不赞成共和,南北兵力相当,长此战争下去,不是造成南北分裂,就是永无了期。”

袁世凯这时啊了一声,说:“南人希望共和则有之,北人恐未必然。”继而他又问道:“不知段军统之意若何?”

靳云鹏答道:“第一军全体一致,主张共和,并议推举总理为临时大总统。”

袁世凯又佯装吃惊:“军心怎么一变至此,将置我于何地!若要使我欺侮孤儿寡妇,为万世所唾骂,我办不到。你等握兵权者,亦复如此,我尚何言,但使我得有面目与世人相见就满足了。”

奉袁世凯意旨行事的唐绍仪白天与伍廷芳和谈时,因是公开场合,有些话不宜出口。故白天谈毕,晚上他又到赵凤昌的私宅惜阴堂与张謇等江浙绅商聚议。赵凤昌原籍江苏武进,曾在张之洞幕中任过文案,因涉案革职回籍后一直索居在上海。沪宁独立后,他极力推崇民主共和,其私宅顿时成了革命派和民主派的聚会之所。

在孙中山致电上海同盟会党人的前一天晚上,唐绍仪又应约去赵宅,其时张謇、黄兴等人都在座。他对张、黄等人说:“袁世凯尝言世受国恩,而南方党人坚持非共和不能开议,他颇感为难,不知诸公对此有何妙计?”

张謇这时持重地说:“我故知项城目下正处于两难境地,不愿背清室而称王。”

唐绍仪即问:“愿请教张季老,此难难在何处?如何克服?”

未等张謇答话,黄兴不紧不慢地说:“依我看,项城所难者不过有五。项城世受国恩,却从孤儿寡母手中取得天下,恐将为后世诟病,此为一。满廷旧臣尚多,两江总督张人骏、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云贵总督李经羲、陕西总督升允均有相当势力。称王过早,他日必定混战,此为二。北洋旧部握军权者未必尽行拥他称王,如姜桂题、冯国璋诸人,尚未灌输此种共和思想,此为三。北洋军力未达到江南,即令称王,亦是半壁江山,南方尚用兵,此为四。南方民气发达程度,项城尚看不透。人心向背,尚未可知,此为五。不过,后两难处不算难。南方民军心向共和,只要项城敢背清室,就会一致拥护他。”

“黄大元帅所言极是,项城最怕落下王莽、曹操的骂名,故不愿为总统。”唐绍仪听了黄兴这一番话,即表赞同,他进而说:“不过,若是南方代表提出请开国会,公决国体,袁公可免负恩之忧,大事可以期成。”

张謇对此主意极表赞成,便说:“好!请开国民大会,公决民主、君主,项城恶名自消。你速去电奉袁公,说南方代表提议公决就是了。”唐绍仪即喜孜孜起身告辞而去。

次日,唐绍仪电告袁世凯,说南方代表拟请召开国会公决民主君主,请内阁代奏隆裕太后召开国民大会。

隆裕太后不许逊位,要袁世凯整军再战,

并拿出内帑黄金八万两劳军

袁世凯接电后,即召徐世昌密商。徐世昌亦认为由国民大会提出共和事后,便可公开讨论,是缓脉急受之法。二人议定后,又分头去找庆亲王奕劻密议,决定由内阁奏请隆裕太后召集王公大臣会议讨论。

当庆亲王奕劻表示同意后,袁世凯于次日与众国务大臣一齐上奏折。折称:“唐绍仪计无所出,苦心焦思,以为速开国民大会,征集各省代表,将君主共和问题付之公决之一法。其最近来电,略谓:‘彼党坚持共和,不认则罢议,罢议则决裂,决裂则大局必糜烂。试思战祸再起,度支如何?军械如何?岂能必操胜算。万一挫衄,敌临城下,君位贵族岂能保全,外人生命财产岂能保护,不幸分崩离析,全国沦胥,上何以对君父,下何以对国民。如召集国会,采取舆论,果能议决仍用君主国体,岂非至幸之事。就令议决共和,而皇室之待遇必极优隆,中国前途之幸福尚可希望。孰得孰失,情事较然。若再延缓,祸害立至’等语。臣等接阅之下,忧心如焚。内察民情,外观大势,实逼处此,无可转圜。言和则词说已穷,言战则饷械两绌。即俯如唐绍仪国会公决之请,而用正当选举之法,选合格代表之人,其手续与时期均非旦夕所能蒇事。革党迫不及待,尚不知能否听从?而决定如何政体亦难预料。事关存亡,解决非阁臣所敢擅专。惟有吁恳召集宗室王公,速行会议,请旨裁夺,以定大计。”

奏折上后,隆裕太后不知所措,清宗室王公一片哗然。袁世凯见状,急命秘书长梁士诒唆使驻俄公使陆征祥等电请清廷逊位。陆电到京后,袁世凯立即代为上奏。在对隆裕太后进行恐吓后,袁世凯又故意指责陆征祥,说:“查陆电语意趋重共和,以出使大员立论亦复如此,臣窃痛之。拟请留中,毋庸降旨。”

隆裕太后见南方民军要实行共和,驻外公使则电请逊位,在惊骇中缓过神来后,即怒气冲冲地要袁世凯整军再战。袁世凯见隆裕太后复又言战,即奏请解决军饷之急。他见清室王公也在叫喊与民军一战到底,便指使姜桂题电奏清廷饬各亲贵大臣将所存款项提回接济军用。隆裕太后接奏后无法,只好令宗人府传知各王公毁家纾难。可是旨下后,除奕劻拿出十万两银款外,其他所有主战的王公总共只拿出几万两来。袁世凯见了,装作十分愤慨的样子说:“既促我战,又吝我饷,是置我于死地。”他再次面奏隆裕太后,说军饷无着,哗变堪虞,逼得隆裕太后无法,只得拿出内帑黄金八万两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