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补足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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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下雪

一场早来的大雪——台历上的日子12月才刚过半——照例不少人耽误了时间,错失了约会,上班迟到。也许有几个一时情急,脚下生风,摔了一跤或两跤,雪天路太滑,“真是晦气,冬天里摔跤特别痛”。可是这能怪雪么?冬天的雪,像一个纯情女郎,或者一对校园情侣,单纯只想为了那动人的白色和那一季的美,并不成心要让远行的人受阻。好比别人随意的一句话,和他平日里说“天气真好”一样,没有特别的含义,你听了却只觉得含沙射影,另有所指,心里憋屈的荒,那能怨谁呢。“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有多少事不是在那无意间发生的,有多少人不是在那无意时深交的,有多少美不是在那不经意间待发见的。曾几何时,你整理旧衣服,摸到几块零钱,照例喜出望外,虽是自己名下的东西,但依然如同得了意外收获般窃喜。曾几何时,你回家探亲,一眼瞥见儿时的老屋墙壁,那些斑驳陆离,突然间让你感动,心暖。有时候对着电脑工作久了,一抬头休息,撞到另一道眼神正凝视着你,空中立即发生了一起眼神的交通事故。也许是在燃烧,你浑身滚烫,她脸颊通红。这个无意的抬头瞥目,你才猛然发现,那个天天相见了好几年的同事心里,埋藏的不是别人,正是直到现在才发觉的自己。你该感激那无意插柳的抬头了。当然,无心之举也会见了不该见的,大煞风景。一个不小心,听了别人背地里议论你的坏话,一个不留神见了那背着门都做不得的事情,等等这许多,仿佛是半夜的恶鬼,茅厕的污秽,或者*社会里的大同思想,见之不得,碰之不允,言之不能。这时候的你只能叹息还是“难得糊涂”的好,朦胧不是据说能产生美么?何必要看的那般仔细明白。以后要多加小心,切忌一不留神。不过,在这样的多加小心下,恐怕也要错过无意插柳的美,仿佛是拒绝贿赂,也能耽误仕途。

下雪的时候是安静的。这天地间,自然万象,下雨哗哗啦啦,刮风呼呼啸啸,电闪雷鸣,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更不必说,当是声响嘈杂,唯独下雪是静悄无声的,就像是自家养的猫,你坐在家里围火炉,它悄无声响的趴在你脚下,你一起身不留神差点踩了它,轻轻一笑,想刚才还在四下张望猫在哪儿呢。雪就是这样的安静,甚至安静的似乎不成心要让人看见,总喜欢在半夜里来到人世——这时候的雪就不像是夜里的猫了,夜猫的叫声不仅吵闹,而且听得人害怕——很多时候,冬天早上人们起床掀开窗帘,“呵,好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雪安静的不忍心让人知道,不忍心打扰人的生活工作,就像是一个爱你的女人,不忍心你受着痛苦,熬着孤独,担着重压,奋不顾身的劝慰你,要来分担,尽管她知道自己也许无力分担——上街购物的大包小袋,不都是男人提着的么——但你不仅知足,而且感激,只觉得是莫大的幸福。肩头上的重量并不见得有所减轻,但心上的压力显然像氢气球那样轻的漂浮起来了。下雪不仅安静,下雪天里的人事似乎都变得安静许多,仿佛那满眼的白色不只装点了世界,也吸收了声响,一下子耳根清净了。人事变得明丽轻快,仿佛是皎洁的月亮穿透了云层。人们做事的动作居然那般的柔和轻巧,远远看去,像是一幕无声的浪漫爱情剧,让人觉得温馨。说话的声音也轻细不少,嗓门大的自觉放低了声调,刚还在吵嘴的情侣居然静默无声了。就连走在雪地里“咔嚓”的声音,我们听着,也只成倍的增加了那份安静,仿佛是诗人王籍笔下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入若耶溪》)。正如下雪天光线特别敞亮一样,下雪也是声音的空明,音符好比是挂在圣诞树上的铃铛,静止在空气中,不向四周传播扩散。

下雪天的风景独有别致的美,虽然都是些日常所见的熟悉事物,但罩了一层天然白色,一切都有了不同的风趣,仿佛是倒着看平常的事物,就有另一种美。在这样好的风趣里,人是欢快的,心里是温暖的,温馨的。难怪老人们要说“雪前冷、雪后寒”,下雪时是不冷的。城市大街,乡村小路都覆着同样的皑皑白雪,你忍不住要走出去亲近。捧起一把雪来放在手心里,稍微有点冰凉,但你并不丢开。有人往你衣领里放了一团雪,你一缩紧脖子,冲着她笑,顺势抓起一把雪,要她也和这雪来个肌肤相亲。哪怕就只是出去在雪地里走走也好。你和你心爱的人在雪地里漫步。头顶着的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脚踏着的也是厚厚的白雪,或牵着,或挽着,你只觉得幸福美满,别人看在眼里,羡慕,同时也替你幸福。下雪很美,雪天里人很美,雪天里人的心很美。

房子阳台上还有一片雪,那般地洁白,那般地完整,你却不忍心捧一把,踩一脚,虽然你喜欢堆雪人、打雪仗,喜欢听踩雪“咔嚓”声。你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忧伤,一股美好将要失去的忧伤。刺眼的太阳就要普照到这儿了。雪总是要化的。

附记:今年杭城的第一场雪有点早,下在12月15日,农历十一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