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啁啾,桃李满枝头,转眼冬去春来,再一场春雨过后,帝都的叶子绿了起来,又一年春夏,迅速得令人惊愕。
小半个月过去,帝都中暂未发生甚么大事,只是新的长公主入住,总叫有些不适应。
但对于长公主府邸中的仆人们,日子依旧没什么大变化。与锦衣相似,这位新的长公主并不打扰下人们规律的生活,依旧由一位姑姑前后打点,只是偶尔有些习惯不与前人不同。
面对突然奢侈起来的生活,姜堇澜还是多多的不习惯,她每日猫儿一般走过同样的路径,在小小的激动中迅速适应下这样的生活,先是在自己的小府,而后是周边的小路,她新奇地关注过四面八方的人来人往,所有人面对她都是谦卑的模样,也都不敢抬起头来,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令她心中失去姜晚的空缺被暂时填补,但她终究不敢放肆,时常在屋里对着镜子练习宫中礼仪。
她可是长公主,她不能给她的皇兄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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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雪山,连绵不绝,犹如白色江流,在狂风呼啸中站稳脚跟。雪山顶上连城如线,庞大的冰雪宫殿堪称一绝。
此处乃【浮生阁】北方分堂,极北祁连山核心组织天网所在地,负责为主阁以及东南西四大分堂的核心组织提供精确情报。覆盖整个中陆乃至其他各国,虽然人数不过两百人,但个个身怀一门绝技,身法上并不比东堂杀手差很远。
“那就是极北祁连山了。”卢小渊抬手指着,跟着手中的地图对比。岳锦袖裹着皮袄冻的不行,凑过来:“哎,你还得看地图,没来过呀?”卢小渊耸耸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个,还真没来过,我才入天网不久,这也是借着你们前来的机会,跟着一起来的。”
夏锦衣遥望远方,黛眉微蹙:“还有大概半日的路程。”她转向卢小渊:“画亡,你是否猜出我的身份了?”
卢小渊脸颊微红,支支吾吾:“这个……这几日都与你们呆在一起,也没机会去查……”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茫茫雪山,声音很轻:“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久闻极北祁连山天地一色,气息苍茫,行走其中,颇有浩瀚芥子之差,令人倍感心胸宽广,甚有天人合一之美妙。”
岳锦袖眼巴巴看着她,嘴角上扬:“说得正是小爷的心声!”
胡钦一直沉默不语——卢小渊毕竟是外人,一来她不会让外人知道她还有言语能力,二来……那样沙哑难听的嗓音,她自己也怕吓到别人。
“走。”夏锦衣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她看向雪山的神情亦是如此,猛烈的风声吹奏在耳畔,鹅毛大雪飞洒,她策马扬鞭,大喝一声,向极北祁连山冲下去——
卢小渊亮出抹额之上的宝石,守门人以药水抹过他的眉心,观察显现出的诡异火云痕迹,几息之后,目光简单扫过岳锦袖的面纹,又看了胡钦出示的剑格刻字“清”,最后谦卑地目送众人进入浩大冰城,竟是未曾怀疑锦衣的身份。
抹额的宝石以及眉心的印记,就是【浮生阁】极北祁连山成员的标志。
冰冷的宫殿里,来往不过几人,城台之中火把林林,四周温度却始终令人感不到丝毫暖意。
岳锦袖往皮袄中缩了缩,转眼去瞪胡钦:“哎,清姐,你好歹是女孩子,怎的不会怕冷啊?”胡钦耸耸肩,微笑着比划:我可是东堂出来的,身子好得很。岳锦袖吐吐舌头,又看向夏锦衣,对方皱着眉头,仿佛寒气已经侵入肌体,但依旧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径直往前走,目光深邃无比,仿佛洞穿整座宫殿,到达最极端的冰阁。
冰阁之中,埙声阵阵,如痴如醉。
几人停在冰阁门前,冰雕门板相隔,门内传来镇魂夺魄的埙曲,柔肠百结,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闻着心碎肠断,不能自己……岳锦袖、卢小渊二人黯然神伤,胡钦不由潸然泪下,只有夏锦衣一人黛眉微蹙,双眸轻阖,嘴角挂着一丝不明以为的微笑。她仿佛透过这陶埙之音,追溯到许久许久之前的美好回忆,那时的喜乐哀愁,那时的悲欢离合……她不愿醒来,但脑中执着地记得,自己追寻多年的问题,就在门后!
叮——
弹剑一声打断了埙曲的镇魂效应,令在场其他几人如梦方醒,却没有人出言。
以带有浓重背景的曲子,引以各种乐器奏响,能够引发听者心魂荡漾,加以内力辅助,将音韵直击人心,即能取得扰乱心弦乃至取人性命的效果。
如这样一曲醉梦萧楼别,将闻着带入【浮生阁】创立前夕,两位阁主之间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勾起闻着心头阻塞的纷纷愁绪,将那种悲壮与凄美放大开来,逐渐占领整个感官,如若对方稍加杀意,己方几人在未加准备的状态下,将会付出惨痛代价。
夏锦衣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只是面色无偿地高赞了一句:“醉梦萧楼别,无情埙动有情人,此曲妙哉,锦衣钦佩万分。”
屋内埙调依旧,只是没了内力支持,一时的婉转动听,悠扬恬淡,最终了结,脚步声渐近,冰门被内力震开,寒凉的气息从门内扩散开来,一时间水汽缭绕,影影绰绰见得一人身穿干净白衣,隐约在水雾之中,那人容貌未详,音却如高山流水,干净纯洁得令人心旷神怡:
“久闻长公主英姿飒爽,傲然气淡如梅,又闻长公主惊才绝艳,武艺高强,今日在下亲眼目睹,更觉名副其实,实在三生有幸。又感祁连山蓬荜生辉,不胜欢喜。”
岳锦袖第一反应:这人,文绉绉,可不好沟通吧?
卢小渊慌忙施礼:“堂主”
北山堂主的声音谦和有礼,倒像个文弱的书生:“长公主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气雾散去,北山堂主瘦高的身材已经显露出来。此人看来三十有余,面容并不俊逸,但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清秀,三千青丝随意系于脑后,露出谦和的微笑。他周身运转强大内力,但夏锦衣却清楚地觉察到他经络各处的滞怠,锦衣心想,此人定是受过严重内伤,因而内力无法再多动用,只能简单驱使,最多借助埙声制敌。
“堂主过赞了,我已经不是长公主了。”
北山堂主不置可否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摇铃传唤来几名成员,命他们带领众人前去偏阁歇息,稍后便可商议有关临对【桃花坞】一事,另请夏锦衣移步冰阁之内,美其名曰“要事相商”。
夏锦衣提请:“堂主,可否让卢小渊一同进入?”
北山堂主略显惊讶,但仍是不假思索地应允下来。
冰阁之中,寒气凝重,但夏锦衣却没有半分不适,北山堂主带二人再入了一间小室,为锦衣让座暖台,自上主宾,令卢小渊站立一旁。
“作为姜夏第一消息网络的汇集处,祁连山自是能够最快地得到各种讯息。”北山堂主稍顿片刻,微笑道:“事实上,姜夏皇族还未将您除名,您依然是长公主。对于姜堇澜,只是另行加封。”
夏锦衣蹙眉,心下疑惑,姜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公主切莫疑惑,还听在下细细道来。”北山堂主压低声音,“在得到小筱的书信后,我为信纸背后的‘问湮’二字感到颇为意外,几经探寻之后终于得到些可贵的线索,并因此派遣天网人员前去迎接,又上书姜夏皇,建议他保留您在宫廷中的身份,以保姜夏稳固,前几日得到确切情报,姜夏皇得以应允。”
夏锦衣点头,却突然说:“如若将当日书信给画亡观看,你猜他会否品出端倪?”
北山堂主莞尔一笑。
半个时辰后。
“得出什么结论?”北山堂主仿佛也是极其好奇,他或许也期盼着这位新成员的思维成果。
卢小渊艰难地说:“这……若我所想为真,那真是有些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