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初期非洲将被贩卖的“黑奴”,如果见到那种“快乐机器”,不要说免费供给使用,就算价格高得让他们倾家荡产,他们也将愿意倾尽所有,购买一台赶快钻进去,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惨烈行程和没完没了的、暗无天日的被奴役的痛苦生活。
古代奴隶社会里有的奴隶,可能也不会与现代发明“快乐机器”的心理学家们一样地,对“快乐机器”有同样避而远之的想法。因为与他的苦海无边的处境相比,“快乐机器”中的状态似乎就是“福海”。
有的宗教的教义认为人生就是痛苦的经历,寻求脱离人间苦海、“出世”才是金光大道。古时候在东方,不少受到这种思想深刻影响的人苦苦寻觅人迹罕至、偏僻隐秘的密林深处、幽静山洞等角落,经过刻骨铭心的躯体煎熬和苦思冥想,力图修炼得一心无挂、无欲无求,“成仙”、“升天”、“寂灭为乐”……进入“大自在”的“极乐世界”。因为先前没有现代如此优越的物质条件和先进的科学技术,可能就流传下了那种适应大自然的朴质、无耐的脱离苦难的方式。
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古代东方那些寻求隐遁起来修炼者们昔时苦苦寻找的境界,与现世那些学者们所琢磨出来的“快乐机器”很相像:其一,“快乐机器”提供的恰巧是“极乐世界”、“大自在”等要求达到的纯真极品的异型幸福感;其二,进入“快乐机器”不能再出来,正满足了一心无挂、无欲无求、“寂灭为乐”的“出世”目标的要求。还能省去刻骨铭心的躯体与精神上的煎熬过程,何乐而不为乎?
中国诗仙李白在他著名诗篇《将进酒》中有这样的诗句: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
“诗言志。”这两句诗形象鲜明地代表了受抑郁情绪困扰中的一些中国古代文人,也一定有得到“快乐机器”式的解脱的愿望。
不管是钻进大机器还是躲避大机器,追求幸福感才是每一个人的终极、最高的目标。
深刻地了解了幸福感的精神本质,即幸福感的生理—心理机制,对于体悟人们为什么时时处处都在追求幸福感这一观点的深意,是会有很大帮助的。
五、幸福与痛苦的关系
幸福和痛苦,从本质上看,是人的情绪或情感上的既相互对立、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相互包含、相互转化的对称的两种状态。
研究幸福而不同时研究痛苦,就像研究温度只研究热而不研究冷、研究亮度只研究明而不研究暗一样,不只是在理论上犯了孤立、片面的错误,而且是不可思义的和在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办法真正做得到的。
什么是痛苦?联系着什么是幸福和痛苦与幸福在现实中表现出来的辩证关系,深入比较下去——
主观感觉不好就是痛苦,即痛苦=不好的感觉。用俗话说,痛苦就是“不好受”的感觉。
这种不好的感觉包括:不舒适、不快乐、不安全、疼、痛、痒、渴、饿、失意、懊悔、抑郁、悲伤、忐忑、愤怒、恐惧、厌恶、羞愧……很多类型或种类的负面感觉。
一般地说,痛苦感与不良的生存状态相联系。
幸福=好感觉;痛苦=不好的感觉。都不需要加任何“意义”。
归纳起来幸福与痛苦的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具体包括:
(一)、幸福和痛苦是情绪或情感这一个事物互相依存的两个部分。也可以把幸福和痛苦理解成阳和阴的关系:
譬如幸福为阳,痛苦为阴;或幸福=—痛苦,痛苦=—幸福。幸福的反面就是痛苦;痛苦的反面就是幸福。
英国心理学家德里蒙德·莫里斯在他所著《幸福之源》一书中引用托马斯·杰弗逊(ThomasJeffersoni)的话说:
“幸福就是身无伤痛或心无所患。”莫里斯的意思换一句话说,幸福就是无痛苦。可以引申为无痛苦就是幸福;无幸福就是痛苦。没有幸福感觉,同时也没有痛苦感觉的状态,即没有任何感觉的状态,那只能是无意识的状态。
虽然幸福不是痛苦;同时,痛苦也不是幸福。但是,幸福与痛苦二者相比较而存在,互相依存。人如果根本就不存在幸福的感觉,那么人也就不存在所谓痛苦的感觉;同样,没有痛苦的感觉就无所谓幸福的感觉。正像没有高,就没有所谓矮;没有矮,就无所谓高一样。
中国有句俗语:“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有了饥饿的痛苦感觉在先,之后才会有吃糠充饥而得到“甜如蜜”的幸福感。也就是有了痛苦,才出现了幸福。针对对食物的体验这一件事来说,没有了痛苦,幸福也就随着没有了。
换句话说:没有痛苦作比较,就感觉不出幸福;没有幸福作比较,就感觉不出痛苦。
对于一个人来说,减少幸福就等于增加痛苦;减少痛苦就等于增加幸福。正像在地球上望月亮:光亮部分多了,阴暗部分必得减少;阴暗部分多了,光亮部分则必减少。
又如刑事罪犯,无期徒刑改有期了。尽管还得长时间蹲在监狱里,比起无期来说,罪就减少了。痛苦少了,也就是增加幸福了。
有人问中国著名收藏家马未都先生:“把部分价值不菲的藏品无偿地捐献出去,有什么感受?”
马先生说:“我很痛苦。但如果不捐,我更痛苦。”
马先生也没有违背人生追求幸福的总目标,他选择了通过减少痛苦,达到追求幸福的目的——“痛苦”与“更痛苦”相比,痛苦减少了,就得到了幸福。
也可以如此说:不幸福就是痛苦;不痛苦就是幸福。
(二)、幸福和痛苦还可以互相转化。
早晨赶着上班坐公交车,车中站着的与坐着的相比,坐着的幸福,站着的痛苦;可是,站着的与很着急、但遗憾地没能够挤上这趟车的相比,站着的就是幸福的了。这里可以看出,幸福和痛苦是相对的、是相比较而存在的、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玩蹦极、坐过山车、参观恐怖山洞和小孩放爆竹等,属于花钱买恐怖、买“吓一跳”等痛苦感。然后,花钱买来的这些痛苦感有的同时就能转化成幸福感,有的经过回味、回忆等过程再转化为幸福感。
纹身或通过手术美容的,也等于是花钱先买痛苦来追求由这种痛苦转化来的幸福感。
经历坎坷、多灾多难的人,老了以后对生活条件容易满足,对幸福刺激的敏感程度高;反之,“蜜罐里泡大的”人,正像现时中国的“80后”和“90后”,对生活条件不容易满足,对幸福刺激的敏感程度就低。其深层原因就是幸福与痛苦互相依存,相比较而存在和互相转化。
所谓“乐极生悲”、“喜极而泣”的现象并不稀罕。
站在领奖台上,奏起祖国国歌,这时受奖运动员却潸然而泣的现象常有;
亲人多年未见,很不容易见面了,不是笑逐言开,往往反而是抱头痛哭。这是南、北朝鲜之间组织失散亲属会见时屡见不鲜的镜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不能迷信地理解成,有神灵在保证,遇到大难没有丢命之后的人就一定会遇上很幸运的事。应该这样理解这句话才是合理的:经历大难之后,一般都会提高对幸福刺激的敏感程度,就是主观上最容易体验到幸福。比如,亲身遭遇到矿难事件而得以侥幸逃生的人,在矿井外沐浴到一般的阳光和呼吸到平常的空气就会感到是莫大的欣慰。那么,这“后福”还少得了么?
老子说:“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讲的就是以上道理吧。
幸福和痛苦相互转化,分别有两种类型:观念主导的和生理主导的。
昔日受过苦,现在就容易感受到幸福,或经过对激烈刺激的情境回味得来的幸福感,此类由痛苦向幸福的转化属于观念主导的;通过追求强烈的,甚至使感官感觉到不适的刺激,如震耳欲聋、但有节奏感的音乐,而得到即时的属于猎奇的幸福感,或因疼痛消失感受到幸福感,此类的相互转化属于生理机制主导的。
但是生理机制主导与观念主导,只是相对而言。二者也存在着相互交叉、相互渗透的关系。
既然幸福与痛苦是一个事物相互依存的两个方面,所以痛苦感的生理—心理机制也与幸福感的生理—心机理制相同或类似。不同之处仅仅在于体内所释放出的生化物的性质及这些生化物之间相互匹配的结果有所不同。
幸福和痛苦可以互相直接转化,即上述由生理主导的相互转化的生理机制是:幸福和痛苦的程度和类型都是复杂的。人体内为实现幸福或痛苦的感觉所释放出的生物活化物的成分也很庞杂。有的生物活化物在受到幸福或痛苦的刺激时都被释放出来。比如吃辣椒,辣得痛苦不堪时,除大量唾液、汗液之外,体内其他相关生物活化物也同时被释放出来,其中就有大量的多巴胺之类。多巴胺等生化物同时也正是能使人体验到轻松感、愉悦感等幸福感的主要神经递质。
形成人的情绪的心理和生理机制十分复杂。其实上述吃辣椒的例子里,唾液、汗液有时也都是减少不适、增加轻松感、舒适感的重要因素。
所以在实际生活中,虽然人人都不同程度地怕辣,许多人还要追求被辣的滋味。那是被追求幸福感的人的本性操弄的结果,因为这些人的经历或经验告诉他们,被辣的痛苦能转换来他们熟悉并且期望得到的幸福的好感觉。
美联社2006年10月30日发自华盛顿的电讯。大意是说心理学家们认为之所以西方国家儿童们喜爱经受万圣节的恐怖,其原因是:“当我们感到害怕时,大脑会给予我们生理上的化学奖励,减轻我们所预期的威胁造成的影响。恐惧催生的激素,例如肾上腺素,有时给我们带来快感。”
这一说法也从心理和生理机制的运转方面佐证了痛苦可以转化为幸福的观点。
更多印证幸福与痛苦互相转化的参考资料:
(1)西班牙《趣味》杂志2007年9月号一篇题为《揭开幸福面纱》的文章,其中写道:
美国北卡来罗纳大学心理学家里奇·泰代斯基经过研究发现,遭受过战争、重病或虐待的人超过90%的比例在过后6年里可以逐渐痊愈。留给他们的经验是,艰难时期使他们更能体验现在的幸福。他们对现实感知改变了,“色彩似乎更加明快,日常的事物也变得特别美好”。
这些也类似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道理。
(2)2007年10月10日《参考消息》第10版刊登报道:英国人贾森·刘易斯经过13年两个月零24天的时间,1994年7月12日开始用步行、骑自行车、划脚踏船和游泳等方式,艰苦卓绝地从伦敦出发历经46500英里,仅靠人力完成环球旅行又回到伦敦。
在完成壮举之后,贾森·刘易斯对采访他的记者说:“我很高兴完成环球旅行。这次旅行所用的时间比原来设想的要长很多。但与此同时,我也很难过这次旅行要结束了。”
贾森·刘易斯对艰苦的历程恋恋不舍的原因是,旅行时所得到的艰苦体验是他转变成幸福感的原材料。
(3)俄国家喻户晓的文学家契可夫说过:“长夏之后一定是严寒,青春逝去便是老年,幸福后面定有不幸,反过来也是如此。”(4)美国《新闻周刊》在2008年5月26日登了一篇题为《花钱在寂静中受罪》的文章,作者是一位叫马克·马戈利斯的记者。文章介绍:
现在世界上兴起这样一个潮流:花钱买罪受。一天500美元可以在经营销售罪罚的“身心体验公司”的老板艾丹·博伊尔那里买到:
“在一阵敲门后,身心体验活动在早晨6点半准时开始。不要指望有时间赖床;7点钟,会员们已经在垫子上挥汗如雨,摆出各种深受逼供者喜爱的扭曲造型。接着是早饭——一丁点儿麦片粥,几颗梅子加一杯不含咖啡的茶水(不加糖也不加奶)。再去山上进行半天的急行军,休息一下,吃一顿迷你午餐。随后开展其他累人的活动,比如划船和骑山地自行车,直至傍晚。在第二天早晨来临之前,会员们身上那些原本不存在知觉的部位都会疼痛起来……”
每一天3000美元可以在俄罗斯“达人”谢尔盖·克尼亚泽夫那里买到高档的受罪的旅游“产品”——“乞丐之旅”:
“穿着破烂衣服,去莫斯科最破败的街道上乞讨。”
而且据谢尔盖·克尼亚泽夫说,每周末都有8~12名俄罗斯富翁要求参加活动!
文章还介绍了此类运动的发烧友,瑞士信贷银行纽约分部的经理莉莉,莉莉说:“这儿有意思吗?有人说这儿听起来更像监狱。但我觉得很棒。”
曾有一个下午,莉莉划着小艇在一场猛烈的风暴中对抗着逆风和大浪。她使出双倍力量,“战胜痛苦”,坚持挥桨划到岸边。她说:“我整个身体都在疼,筋疲力尽,但也特别兴奋……”
关键是,有钱人花大钱买来的罪罚,可以转化成难得的幸福感,这些精英们才乐此不疲。
美国趣味科学网站报道,由发起人俄亥俄州立大学传播学副教授西尔维亚·克诺布洛赫—韦斯特威克和普拉布·戴维的一个研究小组通过对美国数场体育比赛的观察和研究,得出结论——观看体育比赛正面和负面情绪各自发挥着作用,二者共同给人带来愉悦的感受。
“研究结果表明,负面情绪对于观看比赛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要想让自己感到既兴奋又紧张,就需要有担心自己支持的球队会输的负面情绪。如果自己支持的球队最终赢得了比赛,所有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转变成了正面的能量,会让人感到极度兴奋。”
相反,如果一项体育比赛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预期其中一方必胜无疑,那将很使观众扫兴。
没有紧张或期盼等可转化成幸福感的负面情绪,幸福感则无由产生。这些都可以说是典型的痛苦转化为幸福的现实版。
美联社在2009年2月11日报道,美国科学家研究成果显示,“浪漫的爱情是一种瘾;爱情甜蜜时这种瘾就是美好的,爱情逝去时就是恐怖的。有人情杀,也有人殉情。”
没有前面的浪漫与甜蜜,就没有后面的恐怖与情杀、殉情之类。这一点也证明幸福与痛苦是同一种事物的两个不同的方面,并且可以相互转化的道理。
幸福感与痛苦感对于所有生命体生命活动之间的关系,就像交叉路口用以指挥交通的红绿信号灯跟公路上行驶着的车辆之间的关系一样,幸福感与痛苦感是自然界赋予所有生命体用以保持他们生存良好状态,和得以进行生殖延续的一对指导信号。
曾经执著地研究幸福现象的哲学家边沁说:
“人类受痛苦和快乐的支配……只有它们能指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也只有它们决定了事情应该怎么做。”(见边沁所著《道德与立法原则》第一章)
只有洞察了幸福与痛苦之间的关系,才能真正地彻底理解幸福感的真意。
本文对幸福的新定义和对幸福感与痛苦感之间的关系所持观点,是破解人性和人究竟是为什么活着等重大问题的钥匙,在本文第三章中将进行详细深入的论述。
六、幸福感的相对性
研究幸福现象,首当其冲的是搞清什么是幸福、幸福的生理—心理机制等问题,但是,研究并了解幸福与痛苦的关系、幸福感的相对性,并以其成果服务于社会实践才是研究幸福现象的重心所在;也是破解人性及人究竟是为什么活着等难题所必须经过的路程。西方人在幸福定义和人生意义等问题的研究方面,一直没有能够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和共识——对幸福相对性没有达到应有的全面、深刻的认识,可能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为了更好地理解本文所谓的幸福感相对性的含义,我们先来看一些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