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烈却狂妄一笑,一脚踢了旁边砸坏了的机弩,也不管满院子护卫黑成锅底的脸色,仰头大笑道:“这些个儿戏的东西也敢拿来护卫本王,邱统领还是重新布置吧!待布置好了,记得跟本王说一声,再让本王来检阅一番!哪天本王破不了,邱统领才算是过关了。”
邱继闻言眼皮子狠狠一抽——什么意思?他还打算继续破坏?这些陷阱杀机目的并非杀了来人,而是利于抓捕。抓捕的特点就在隐蔽,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他这么一折腾,院子需要重新修葺,暗阱需要重新布置,庄子里免不了人来人往,傻子都看得出来府中有异,谁还会跑来自投罗网?!
邱继眯了眯眼,终于觉得小看这位一直以来被皇族视为耻辱的皇子了。这般缜密灵透的心思,现在,他多少明白皇上为何一定要阻止他得到火鸾丹了。
此人一旦崛起,当是当世之雄!
他这边垂眸沉思,赤子烈却忽然抬手一拍,立在院中坑里的战锤嗡地呼啸旋起,再被他抬臂一扫!
战锤呼啸旋空,空中一道烈焰弧度,带着烈风,直接砸进身后房顶!房顶上,金瓦层层掀开,一道灵网扑出,被战锤带着狠狠砸进屋里。
“轰!”
地面都仿佛颤了颤,屋顶穿了一个大洞,屋里地上一个大坑。
院子里最后一处暗阱被毁,邱继眼底充血。这回连屋子都要一起修了,而且还不是一两天能完事的……陛下会杀了他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一定会追究他办事不利的罪的!
邱继眼前一黑,赤子烈大笑着往屋外走,步子迈得大马金刀,墨发张狂飞舞,霸烈大喝:“进宫!”
宫人披头散发地从角落里滚出来,连哭带求,“殿下!殿下!您、您这、这……还是先去后头屋里沐浴更衣一番,再进宫吧。”
这一身的汗,怎能面见太后?
还有,他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也需要重新梳理啊!
赤子烈黑眉一轩,霍地转身,“方才不是你催促本王进宫的么!不知所谓的狗奴才!你敢让太后久等?”
宫人被他一瞪,瞪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吓得心都快碎了,郁闷得快要吐血,却偏偏吐不出来,连带着哭都哭不出来。
一抬眼,赤子烈已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停也不停,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废物!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跟上去!”邱继一声大骂,回头冲着几个护卫怒喝,“还有你们!一群没用的废物!重新布置,动静都给我放小点!今日之内修置妥当了,否则,都跟本统领去御前领罪!”
一群护卫看着他走出去,纷纷收了刀剑,对着满院子的狼藉开始抱怨。
“这他娘的一日之内哪能修葺妥当?统领当咱们是泥瓦匠人呢!”
“上头一个命令,咱们就得要死要活,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就是给人出气的呢?唉!干活干活!”
一群人摇头晃脑,蔫蔫地上前收拾,院中却传来一声嗤笑。
众护卫一回首,见一人倚在廊柱上,嘴里叼着跟树枝,吊儿郎当道:“要不说你们没出息呢!”
立刻有人怒了,“翔子,你此话何意!”
“何意?”那叫翔子的护卫不屑一笑,“统领去了宫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回来时院子修整好了不就得了?但不见得要咱们兄弟亲自动手。西街市上不是有匠人做活么?绑几个来不就成了?”
“你说的好听,那些个人,谁知道嘴严实不严实?将府里的情况说了出去如何是好?”
“说你是猪脑你就是猪脑!咱们近卫营的人,还找不到法子堵上那些人的嘴?况且,这院子本就有总管小厮,找几个匠人来,叫他们看着就是,何必咱们动手?”
众护卫听了,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那咱们做什么?”
翔子一笑,精瘦的护卫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我听说,南街仙奴坊里新来了几个女奴,都是不错的,咱们这些日子早晚守着这庄子,好久没出去乐呵乐呵了,不如就今儿个?”
众人立刻眼睛亮了,互相看一眼,看似相互征求意见,实则眼中早已露出雀跃之意。
有人上去捣了翔子一拳,笑骂:“行啊!你小子,果真是咱们营里最蔫坏的一个!”
“就这么干了!叫那些匠人手脚麻利点,咱们快去快回,等统领回来的时候,咱们只叫他看见咱们在院子里铺暗阱机关就成了。”另一人道。
“行啊,你小子也开窍了。”众人哈哈笑着,遂勾肩搭背出了院子。
那叫翔子的护卫走在最后,迈出院子的最后一刻,他目光似往院墙上扫了扫——谁都不知道,殿下毁去院中机关陷阱的时候,那些箭矢砸毁的不止是机簧机弩,那些擦着院墙而过的箭矢,巧妙地在墙上留下了一些暗号。
那些暗号,隐在狼藉一片的院中,只有他们王骑才看得懂。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轻看了殿下,唯独炎皇,他觉得他一直不曾小看了殿下,但事实上,他终究还是小看了他。
翔子露出讥诮的笑意,吐了嘴里咬着的树枝,下一刻笑着与众护卫勾肩搭背出了院子。
他们出了院子的时候,一顶华轿正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轿子里,厚重的轿帘落下,轿中漆黑一片,有人的眉眼的漆黑里锋芒毕露,端坐其中,韬光染了一方天地。
赤子烈转头,目光似隔着轿帘望向城门的方向。
阿然,帝京消息真真假假,我不知哪句与你有关的是真的,王骑间的消息传递,朝廷有所防范,我断了大部分的暗号传递,为了保有各地暗线的王骑安危,但万赤城中的暗线从未中断过,我在这步步杀机的皇城为你传递消息。
我希望你看到。
我也希望,你看不到。
你不来,就不会有危险。
你要敢来自投罗网,本王就打晕你,把你丢出城去!
赤子烈的轿子进了宫门的时候,城门口,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进。
要进万赤城,比其他大城多一道手续,除了要出示身份文牒之外,还要有官凭路引,上面官府盖章,因何事进京,允许逗留多长时间,都一一写明。
弄到这些东西对王骑们来说不是难事,在经过上一座大城时,小鲁就将事情办妥,还弄了辆马车。
按照小鲁的说法,万赤城乃是皇城,皇城外不可能还铺黄泥,一个一个对着灵镜盘查进城人员,总要顾及皇城的颜面。再者,万赤城是冷霜凝的最终目的地,她来了,不找到赤子烈轻易不会走,因而这最后一道城防,势必不会有前面的严,让她顺利进城,那些布置在赤子烈府邸周围的暗哨才能动起来。即是说,放她进城,才能有机会抓住她。
冷霜凝对此推测表示同意,却不想小鲁除了弄了马车回来,还带了一套女装。
那套女装非冷霜凝平时穿的裙子,而是妖族女子特别喜爱穿的短衣长裙,露出一截腰身的那种。
对此,小鲁笑嘻嘻道:“姑娘,都知道您平日爱扮男人,上回在鸾凤岛中的幻地中,您那一身少年装扮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说不定城门处会对少年装扮的人多一分盘查呢?嘿嘿,所以,咱们就来个反其道而行,您就女装进城,咱们大摇大摆进去!”
冷霜凝盯着那女装看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接了过来。穿就穿吧,露腰身而已,她就当做穿舞台装了。其实,前世她因为身体不太好的原因,这种露肚脐的像是舞姬般的衣裙确实没机会穿过。
女孩子没有不爱美的,纵然是冷霜凝这种性子清淡些的,内心深处对这些也有着几分向往。
她回来墨玉谷中自己的院子,在屋里穿戴好,先去铜镜前自己瞧了瞧,确定能见人才开门出了屋。
一开门,便有浅浅的绿溢出,竹影摇曳的院中都漫了生机,那浅草般的粉绿,似三月枝头发出的嫩芽儿,阳光下发着柔润,越发衬得少女玉般通透的肌肤吹弹可破。她静静伫立,墨缎般的发丝简单以一支翠叶簪子盘了,马尾似的垂在身后,玲珑清新。短衣领口压着银丝雪锦,胸前浅浅的雪线似挺秀的玉山,令人心跳的优美下是惊人的收束,雪白的腰身流畅而美好,阳光下少女特有的粉嫩润泽,衬着腰下长裙上围着的一串彩色玉珠儿,顿时就让人看见了暖春百花初绽,争春的鲜妍。
那鲜妍半遮半掩,掩在蜜白的锦袍之下,少女盈盈立在门口,带着三分忐忑,三分羞涩,还有一些逼迫自己的冷静自持,让人不由想起晨早玉兰上的露珠儿,微颤,惊心的美妙。
门口站着的众人,不由看呆了。
离婴自旁边院子过来,脚步还未迈进来,便停了。
凤天眼神亮了亮。
一时无人说话。
冷霜凝尴尬一笑,转身又回了屋,“算了,我有点不习惯,还是穿男装吧。”
一句话,惊醒了一群人。
小鲁顿时叫道:“别介啊姑娘!这裙子挺好,见殿下的时候……”他边说边一步窜出去,窜了一步,才发现自己窜过去也没用,又不能闯姑娘房间。而此时,他身后已被人拉了一把,一回头见是铁洛。
铁洛拉住小鲁的一瞬,两人只觉一抹月色在眼前飘过,明明站在院中,一步已到了房门外,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依稀还能看见那似笑非笑散漫不经的眼神。
凤天很主人翁地进了屋,留下屋外怔愣的王骑们,和呐呐盯着紧闭的房门的离婴。
小鲁气得跺脚,“洛哥,你看见了没?这人也不知到底什么身份,跟了咱们姑娘一路了,他怎么还不走!”
铁洛立刻皱眉,低声道:“胡扯什么!君前辈救过我们,这一路顺利得到凤凰石和火鸾丹,他功劳匪浅,你小子不许无礼!”
小鲁郁闷,“我当然知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恩归恩。要是要我鲁七还,我二话不说任他差遣!就是要我的命,咱也绝对不带眨一下眼皮子的。但是、但是……我这不是替殿下着急么。”他盯着房门咕哝,“你没看出来姑娘好像对他也有点意思么?要不我挑这么件裙子干嘛?我这不是想着要进城了,要是姑娘穿着这么一身见到咱们殿下,说不定能给他俩制造点机会么……”
“你小子!能制造啥机会,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进了城又不是玩的!”铁洛笑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
“怎么不能制造机会了?你想啊,咱殿下看见姑娘,一定得欣喜若狂吧?要是知道姑娘帮他带回了凤凰石,一偿他百年夙愿,他一定得狂喜吧?得万分感激吧?以咱们殿下的性子,肯定一把抱住姑娘,然后再看见姑娘穿得这么美,嘿嘿……啊!谁揍我!”
“我揍你!”铁洛抡着刚从他脑袋上招呼完的拳头。
“我们也揍你!”其他人也上去一人踢一脚,却是全都嘻嘻哈哈。
“行啊,你小子。主意不错嘛!”
“那是,我鲁七是什么人,要不是没遇上看得上眼的女人,小爷早娶了媳妇生了娃了。”
“你得了吧!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咱们殿下堂堂男儿,争女人怎么能用这种手段。”
“这种手段怎么了,没下药,又没威逼利诱,全凭会不会干柴烈火。我说你这人就是太死心眼,你看人家君前辈,不是都进了姑娘屋子了么?你们也不想想,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姑娘房间的门关着的时候,咱们殿下啥时候敢不打招呼就推门进去的?”
“行了行了!都闭嘴!”铁洛低声喝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争这些!都给老子消停点!如今办正事要紧,等殿下脱险了,咱们再帮殿下抱得美人归也不迟。”
一群人这才不情不愿住了口,这时,房门也开了。
冷霜凝和凤天走出来,脸颊微微粉红,衣裙倒是没换,只是容貌普通了些,一看便知是服了易容丹。
一国皇城的城门处自然不能拿着灵镜一一查看进城之人有无易容,能进皇城的,十个人有九个非富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