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少年派: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作品精选(B卷)
4995400000032

第32章 下一站(2)

她说那是她父亲用刺槐条抽出来的。我想象不到尖利的小刺割伤皮肤的感觉,何况又是那么的密麻,可莫从却说的轻描淡写。

我父母希望我有个如花似锦的前程。

从小学到高中,我总是在重点学校的重点班。我父亲的人际关系很广,不管我的成绩如何,都能受到学校的优待,我却始终对此嗤之以鼻。

我叫李梦阳。我父母希望我成为一个耀眼的太阳,做梦都想。但或许是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吧,我对他们的期望总是不屑一顾。一直都热衷于我自己想要的那种肆无忌惮的自由。

他叫路,很精神挺拔的男生。我们在一起已经快一年,家里人也知道他。因为他成绩好,人也那么优秀,所以父母同意让他和我在一起。我承认,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有些开明的。

高三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我的成绩一塌糊涂。路的成绩却呈现平稳上升的趋势。路看到我的成绩之后有些激动,很用力地抓着我的胳膊说:

“阳阳,你到底想不想考大学了,你到底想怎样?”我低着头沉默,路继续说:“你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你还要怎么折腾?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说完后他就转过头用侧脸对着我。我还是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看着路。我记得当初他说“我喜欢你,就喜欢你想一出是一出的折腾,你身上有我没有的那种青春”。

我甩了甩肩膀上的包,转身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我妈不断地给我夹菜,然后不停地说要努力学习,为你付出这么多不容易之类的话。之后又说,路这孩子不错,多向人家学习学习。突然之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摔掉筷子,吼道:“我从开始也没想让你们为我付出这么多啊,你们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吗。还有,以后别提路,你们喜欢他就认他做儿子好了,我没他优秀,也做不到他的优秀。”然后我爸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很滑稽地定格住。我看着他剩下的那半碗米饭,哭了。我爸放下了筷子,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我妈默默地将那半碗米饭倒进了垃圾桶。

之后我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一声叹息。清晰而沉重。

我走回卧室里面反锁上门,在包里掏出日记本。写道: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个空掉的城池,尸横遍野。就连天空都涂着残忍的血红色,热烈却苍凉。可怕的现实轻而易举地推翻了想象。日子回旋成强大的旋涡,如此反复。巨大的悲伤泛起暗涌,铺天盖地。

之后我打开画夹,乱七八糟的色彩在调色盘里绽开,之后再沾染到水彩纸上,让我有种莫名的快感。我明白,在现实和梦想的接轨处,始终有条沟壑,很难跨越。我现在不能依靠我喜欢做的事情来养活自己,真可悲。

那天早晨我很早就出了家门。拖着行李箱,背着我的旅行包。包很大,里面只装了我的一本日记,还有一个存着很多五角硬币的玻璃罐。我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又买了一个很小的画夹子,把它塞进了行李箱里。

踏上火车的时候,心里像藏了只兔子,激动得不能自已。然后抠出手机卡扔到了窗外。我不知道手里的车票是到哪里的,只是想逃离得很远,很远。

不再面对。

莫从听着我说的这些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微笑,不说话。

她带我去田间,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大自然。麦子闪着金色的光,大片大片的,真的如同波浪。我坐在地边儿,手指不断地捏着脚边的土坷垃。莫从顺手摘了根草放在嘴里,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叼了根草咀嚼着,有种酸涩却陌生的香气。这一刻,我几乎快忘了我是谁。

明村的一切于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莫从指着前面那条河,她说:“那是安河,老一辈的人说这河里有河神,很灵的。”之后她又说:“不过现在,倒没什么人信了。只是逢年过节会有人拜一拜。”我看着莫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让我想起一个词语—沧桑。或许还有些不恰当,但这却是这时候的她给我的感觉。

晚上我和莫从坐在她的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月亮的光照进来,这种亮和城市中霓虹的亮全然不是一个概念。几天来,我第一次感觉有点儿想家,还有路。

我始终都不是个合群的孩子。

成绩平平,性格有些偏激。路说:“你不要太尖锐,一直像个刺猬一样怎么行。”

他不懂,我的脆弱总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他不明白,我真的不喜欢被其他女生孤立,却无可奈何。我不会迎合,我的梦想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很多人在乎的,只是将来会考哪所大学,成绩有没有进步,又排了第几名。仅此而已。

道不同,不相为谋。

放学之后,我习惯性地在校门口旁边第四个小超市买一包三五烟,然后拐进了一个二楼的网吧,找个靠窗的角落位置,玩游戏打磨时间。

那次我爸找到我的时候,我在看一个很小的短视频,片名叫《刺爱》。

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还夹了一支烟。我爸就站在我旁边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愣了一秒钟,掐灭了烟,有些心慌,站起来看着他。然后发现他眼睛有些红。心里像被什么堵上了一样,当时我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可顿了顿,却只是平静地说了句“爸,回家”。我爸点点头,转身下楼。

我跟莫从说这些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左心房的震颤。他们的纵容,让我难过,如同濒死的鱼,即将窒息。爱与恨,都成了疲惫。

莫从与我商量,村里小学的老师请假了,需要一个临时代课的人,问我可不可以帮忙。我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我教三年级孩子的语文和数学,一共两个班。第一堂课,我很紧张,很多双眼睛都一直看着我,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睡觉。眼神清亮。他们在下课的时候会在我身边给我唱歌。都是他们本地的歌曲,我没听过。稚嫩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天真,忽然就让我感动。他们有很旺盛的求知欲,笑的时候特单纯。那种单纯,绝对是我从未接触过的,纤尘不染。

那晚我躺在床上,背对着莫从,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起身翻出日记本,伏在窗台上,借着月光写下几句话,“现在的我和很多人就是城内城外的位置,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明村的一切,和我之前所生活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我和明村这些孩子们的梦想,却也是背道而驰的。

之后的几天,我用了很多时间给孩子们讲北京。一派繁华,霓虹满目。

看着他们亮的闪光的眸子,我就觉得心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每天都要为家里分担一些工作。烧饭、喂猪、割麦。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熟练。

我失眠了,想家,想和路之间的问题,想我之前的生活。放电影一样地闪过一段段画面。眼睛酸的发涩,眨一眨,竟然很轻易地流出了泪。我转过身用胳膊环住莫从,问她:“你有梦想吗?”她“嗯”了一声,之后说:“我想要离开这里,这个村子留不住我。它太落后,我要去大城市,最起码不要有重男轻女那种封建观念的地方。”我没有再说话,莫从口气里的坚定让我觉得自卑。

离开家的十三天后,我用公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然后听见我爸的声音,瞬间就有什么东西塞住了喉咙,努力地吐出几个字“爸,对不起”。泪水喷薄,听着电话那面他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闺女,玩够了就回来吧。”我说不出话,就拼命地点头。明知他看不到,却还是重重地点头。

莫从送我到火车站,我把我的画板留给了她,那里面记录了很多很多关于明村的美好与单纯。

车窗外的风景在眼前都成了模糊的图像,渐行渐远的青春如同那些倒退过去的画面,我把握不住,只好被时间推着向前走。

无能为力。

下火车的时候,看到爸妈守在出站口。我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挽起我爸的胳膊,这么简单的幸福,之前却一直不以为意。其实,很多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它的珍贵,比如亲情。

我给路打电话,不等他说话,我说出了分手,然后干脆地挂掉。这就是我想的我们之间的结果,他缺少的是我身上那种放肆的青春,他也只是想在我身上找到他的渴望。可他,却始终不愿逃开某些束缚。我想,我们的梦想仍然不同。

我还是那么固执。在明村的这段日子,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莫从的梦想,看着孩子们的梦想,那种坚定,让我再也不忍心放弃我自己的梦想。

爸妈已经同意我学画画这个专业,我也答应他们要乖乖把高三读完,然后接着以画画的专业考学,未来呢,就以这个专业谋生。很两全齐美的方案。

不知道莫从会不会有一天去她向往的大城市,但是,只要我们都在路上,梦想就不远。我们的倔强是追逐梦想的资本,无论如何,我知道,我们都不会有放弃的一天。这很足够。

枯萎的枯萎

文/DS

1

死亡并不新鲜。

2

这是一种平静。当你看着急躁的风卷挟着那些你不曾见过、熟稔而来不及告别的物什如同尘埃一般扑面,你抓不住它。当你看着黄昏被空阔的海水湮没且漫及你的脚踝一点点将你沦陷,你甚至想欢呼雀跃。

你是否记得你五年前、十年前的模样都已不重要,因为那个你已死。即使你向我掏出你那时影印于纸间的图像,那又如何?

开往春天的地铁现在停在了秋天。南方小城的秋天永远是游荡着薄凉的风,阴郁郁的云以及挂满叶子的树,还有行人。这风从海边吹来,它不像你会在每一处经途留下影子,它安静得甚至不去呼吸,因为它比你怯懦得多。

我想和那些不愿受人尊敬的人同行。

不过,那么好的人可不愿与我为伍。

第一次被太宰治吸引住恐怕是由于这段流俗于众的话。在反复阅读人间失格以及斜阳后我恍惚看到,那个在春风沉醉的夜晚忽而起了自杀念头的零余者竟真的死去。我拾起莫大的勇气才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在逆光的世界兀自游走。这大概是梦。

3

眼、耳、口、鼻心这五感以外的第六感是梦魇。

你可以在梦里恣意而为,赤身裸体在人群中穿梭,窥看别人不愿袒露的阴暗处。同你欢喜的人告白。大笑或哭,杀别人或杀自己。

然而你须记住,醒后的一切便形如废墟一般弹指陨灭。

很难想象一个无梦之人如何走过弥散着大雾的人生小径。他要将虚妄、欲念、仇恨、悲苦弃置何处。

三崽说他亲人被疾驰的卡车碾过身体截成两半,血如挤破的球一般绽开,灰尘迅速从风中挨近,粘连住每一寸稠湿的液体。他只是听闻,却如同目睹一般。这话语仿佛穿透过我的耳膜在我的梦中重现,紧闭的双眸前隐约映照着闪烁的图景。

三崽说他又一个亲人年衰而逝。在随风起舞的燃尽的纸灰下人们先是哭,然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

说不动容是假。即使是个无关紧要、不曾相识的人如融冰一般消失,内心也会颤抖。

然而岁月沉淤后,自己甚至忘记了这些曾经鲜活的人。那些死去的人恐怕连名字也不曾留下。

一个月后三崽已经没有伤心的知觉。他迷恋上吉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弹奏。嘶哑、音调模糊的声音在城市的顶端流动,是怒吼一般热烈地狂欢。是快乐吗,还是对自由的向往?自由是活的还是早已死去?

几年前在书上看到王朔谈及一个只是点头之交,但每年总会聚于一处闲聊的朋友忽然死去,然后是他尤为动情地戏谑,这些存在人大脑中的记忆恐怕也会孤独吧,因为同你拥有一致记忆的一方已经不存在。等所有人都死去,这些记忆又会漂浮到哪里。无人知晓。

同我拥有一致记忆的人。细数之下,仿佛凑成了半个生命的历程。然后这些人一一死去,我也死去。这记忆就该凭空消失了吧。

4

梦里我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老张说他已不再混日子。他把手上的金链卖掉,购置了一架二手摩托车。他在同车子一样破旧的小城里穿梭自如,送些小货,赚点小钱,要彻底告别从前那些偷偷摸摸的日子。

红毛跟家里拿了几万块在原先高中的街道旁开起了一家不大的奶茶店。

我看见他围着方格围裙笑迎客人的模样,然后已经想不出他从前拿着砍刀在街上同人对峙是什么场景。

光头亮帮人剪起了头发,卑躬屈膝地用粗糙的手抚摸别人的头发,一刀一刀剪下去的是一切过往。

而我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青春这道列车从我身上碾过。然后我已知道,此刻我被截成两半。大家簇拥而来哭一阵,然后在一月来之前忘掉我。那血泊之中其实还有三崽缥缈的歌声,不能说是缥缈,因为我听得难受。

5

再过几年这情形又不一样了。

不是说这世道一直在变吗?好人变坏人,活人变死人。

你说二十年后的你还记得现在的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吗?是在算计着你身边的这群人什么时候散场,还是一点点数着过往?

从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带着记忆往下活着的。这记忆我们是剪不断的。它只会越发的长,长到怎么也理不顺。而时间又总不会停下来让你好好看看。

梦魇是一秒一百六十八帧地闪过。你可以模糊地看看你自己是怎么走过这些路的,只是被水蒸过的模糊。

当你已不再想继续活下去的时候,转念想想,你是否有勇气去死。

“天气啦,季节啦,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直在变。”

如果累了的话,把那些苦闷都扔到梦的匣子里吧。

直到连梦也枯萎了,再也开不出娇艳的花。到那时,你再一动不动地立于此处吧。

一路高速

文/张恒立

1.5倍行距,五号字体。我要好好写一写关于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理想。

我,小离,老魏,三个人。同样爱文字、同样爱摇滚、同样狂妄不羁。

老魏现今十九岁,我们之中最为年长的。在2012年年初已经拿到驾照。

小离现今十六岁,我们之中最年轻的。在2011年年底出了一本书,名为《我的青春》。

我现今十七岁,三人中我显得极其普通,没有老魏的睿智淡定,亦没有小离的年轻有为。至今毫无成就。

老魏打来电话,约我们一起去看海,在电话中反复提及起关于他考到驾照的事情。我和小离欣然答应。大体计划是从高速一路猛踩油门,看到湛江的指示牌就打方向盘下高速,剩下的一切交由GPS导航仪。听天由命。

三人挤上了老魏的皇冠,车里收拾得极其简洁,地毯上没有一丝污渍。

“我们还是回家吧,太干净了,没地儿下脚啊。”小离笑了笑。

“没事,都是哥们儿,看哪儿干净就往哪儿踩,不要介意。”老魏看了看倒车镜,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汽车发动了。引擎声很淡,如同蜜蜂飘过。

小离和老魏在前排谈论着关于汽车的话题,插不上半句话。一个人呆呆望着窗外,高速公路的隔音板仿若连成一线,飞驰过去。汽车越开越快,计速器上的指针在120以上反复晃动。

中考失利。学校的档次如同往上跳楼梯一样,脚不小心一滑,坠入了最底层。迈入宿舍的那一瞬间,脸上一度是中考失利后的黯然神伤。同一宿舍的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九个放下了行李后便去校园里一探究竟。看看哪个班级有美女,哪个角落适合谈恋爱,哪个老师样貌怪异。诸如此类的话题,他们竟撰写成了一本不小的册子,在宿舍里轮流翻阅。传到我的手里的时候,我只是冷眼望了过去,他们也便识趣地拿着本子离开了。每每在中午,他们双手托着下巴,发出狰狞的笑声。我用被子捂住头,直到笑声断了,也就睡了过去。久而久之,我才发现我并非是这十二个里最为特立独行的一个,我只能算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