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少年派: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作品精选(B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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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下一站(3)

“我不习惯和这帮人在一起,他们写的东西实在太伤风败俗,多读伤肾。”小离放下了米兰·昆德拉的书,愤然地拍了拍大腿。

“他们这群没志向的家伙,以后必定赚不了大钱。”老魏一本正经地说。

“只能说,这些人只是闲来无事,连学校的地理坐标都逐一分析,由此可见,这群人根本不是学生,而是打地道战的游击队队员,但目标是为了泡妞。”我掀开了盖在头上的被子说。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笑了笑。也就这样,宿舍分成了两个帮派。九人对抗我们三人,最后我们三人输了。被子和行李被丢在了外面,老师过来调解,九个人被开除了住宿资格。我们三人充满胜利感地霸占了偌大的空间。

九人走后,那些粗俗的长篇小说和那本封面已经有着一丝裂痕的笔记本丢在了垃圾桶。

青春也就这样开始了。

突然间切了歌,整个车厢里徘徊着林肯公园的歌曲。充斥着重金属气味的音乐,似乎唤醒了我们沉睡已久的摇滚细胞。小离的臀部反复在座椅上扭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响。

“你这个家伙,还是那么喜欢摇滚?”老魏长按了一下喇叭,发出了很长、很长的声响,一响便是两年。

有一次,小离请了很长的一回假。老魏反复按着他的手机号码,却在按拨出键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说“男人给男人打电话太娘们了”。

直到最后,他痛下决心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小离迈进了宿舍门口,颇有“说曹操,曹操到的感觉”。但小离这次回来不仅仅是人回来,肩上扛着一个低音炮,右手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当我们问起他去了哪里的时候。

“我一直在家里。”小离说。

“在家里干什么?你不会哪儿个部位不行了吧?”我问。

“没有,就是写写小说,赚了点稿费。”小离说话的声音变得平静。

也就这样。我们才发现,小离是一个小说家,而且在某些杂志也算德高望重,甚至开起了专栏。简介那里写到,A市最年轻实力派作家。后来小离说他很痛恨“年轻”这个词,因为他总会剥夺你一些荣誉,让你的文章看起来标新立异,而不是真正的文字。然后改了笔名,叫作老离。投稿的地址改为《故事会》和《读者》。我常常嘲笑他说:“你就那么讨厌你的青春?”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低头写稿。

笔记本电脑连接低音炮。整个宿舍散播着林肯公园镀满金属色彩的音乐,小离站在干枯的水泥地面上来回扭着他的臀部。样子滑稽可笑,我们相视而笑。老魏说:“我们三个人,你最年轻,走在了最前面,实在令人佩服。”

着实如此,他很强。而我的生活依旧是一度消沉,甚至越演越烈。认识了几个女生,每天在石椅上暧昧,我提出要接吻,女生起初不大愿意,但是时间久了也就勉强接受了。我摸了摸她的嘴巴。她说:“这或许就是我们的青春。”我突然感到身上有着一股沉重的挫败感,连抬手都变得乏力。相对于小离,我实在连狗屁都不是。

和小离说起关于我的生活。

小离停了下来说:“你和我一起写文章吧。”

也就这样,我被小离收入门下。但是我一直没有叫他师父,直到今天。

两个人一直这样写了下去,我也开始尝试写稿,投稿。

汽车的喇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呜咽。

老魏以极其高超的车技躲开了一只来路不明四下奔逃的小猫。

小离连忙称赞老魏的车技神乎其神。

汽车喇叭的呜咽声突然间在脑海徘徊,变得突然、紧张、担忧。

过年回来,已经是2011年。开学,小离带了笔记本、低音炮和一个整理箱。生活一如既往地走着,但是老魏却离奇失踪了。小离提议在各大论坛发帖找人,但是对于不会上网的老魏来说,这种方法根本就是滑稽之谈。

手机号码打了好多次,但一直是关机状态。

小离说:“他不会死了吧?”

“应该不会。”我挠了挠头皮。

教室的桌椅空空如也,黑板上,他的名字挂了整整一个月。我们有过去找老师,老师反倒问起我们。最后三个人都以不知道的结果,结束了简短的对话。小离拿出手机,继续反复拨打老魏的手机,但还是关机。

我们到过熟知的每一个地方,四处打探,但是没有丝毫线索。心里一度紧张和担忧。

一直到了六月,老魏才回到学校。他回到了宿舍,但是没有带褥子和行李,只是穿着整齐的西装,系着领带。他说:“我退学了。”

我和小离突然慌了。

原来这几个月,老魏在一家公司实习管理工作。因为老魏神乎其神的管理天赋,高层心悦诚服地接受了这个还有一个月便要踏入十八岁的少年。这一切很突然,被录取对于老魏来说是突然,老魏的退学对我和小离来说更加突然。

老魏从西装内袋掏出了一包中华,拆开了包装,一个人递了一支,然后点火。我拼命地往嘴里吸。三个人看着彼此,强颜欢笑,最后还是掉了眼泪。这是我踏入高中的第一次落泪,显得如此矫情。

“咱们是男人,别哭了。”老魏擦了擦泪眼。

小离在老魏走后反复说起他,那个神乎其神的男人。他的能力竟然能够令公司高层心悦诚服。

我们都很佩服他。一度落后的他,打开后备引擎,一路狂飙,并且越过我们一大截,最先抵达了终点,小离和我的引擎却依旧发出那低沉刺耳的咆哮,却依旧一如既往地龟速行驶。

老魏问起我:“言,你现在怎样,在学校还好吗?”

小离说:“是啊,我们也该说说你了。”

“还是一样,活着,却很累。”我摇了摇头。按下了玻璃,风冲了进来,撩拨我的头发。

老魏说:“听说你也开始写小说了?”

“言现在也是小说家了。”小离笑了笑。

“和你们比起来,我不过东施效颦罢了。”我拆开了一包烟,点了火,每吸一口却感到心头有着一股隐隐作痛的感觉,如当年一样。

我和小离住在宿舍里。小离说:“言我想走了,为了梦想,我想走了。”

“去吧,为了梦想,不要犹豫。”我笑了笑,表情很生硬。

小离那天晚上用低音炮放了一首周华健的《朋友》,声音不再摇摆刺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低沉且矫情的悲伤。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小离说:“那些摇滚不过只是为了刺激脑细胞,便于写出小说卖钱罢了,真正喜欢还是这首,真正喜欢的不是狂妄不羁,而是朋友。”

我去阳台抽了一支烟,反复哼唱着这首歌,眼泪刷地一下便落了下来。

小离仍旧哒哒哒地按着电脑键盘,那是他的未来,他的理想,他所最为渴望的事业,一路以八十迈的速度向前飞奔。

高一最后一天轻松度过后,小离走了。这件事情早已约定好了,不像老魏那样突然。告别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空再聚”。没有落泪。

小离哭了。

我看着他,不敢作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这样扛着低音炮,手拿笔记本电脑走了出去,怎样来便怎样走,他却不再茫然。

我站在原地哼唱着那首《朋友》,眼泪再次袭来。

我突然爱上了写作,很莫名其妙的事情,或许我和小离一样,一样爱好写作,慢慢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但却只是宣泄心里的情绪。

不久之后,宿舍便搬进了新的同学,睡在小离和老魏床位上的叫小西和小峰。但是我还是习惯性地叫起他们小离和老魏。他们顿感莫名,而此时此刻,我的心头正在隐隐作痛。

车子一路狂奔了四个小时。到达海边的时候,车子镀上了一层暮色。找好了旅馆后,脱了鞋,便向着大海狂奔。松软的沙子,海水反复往回冲。海面波光粼粼,哗啦啦的海水冲过沙滩,似乎没有带走一丝半毫。

我们一直在海边待到了晚上七点,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仍旧残余半点暮色。街边的烧烤摊子摆了起来,老魏出手大方地点了很多。我们没有吃东西,只是拼命抓住啤酒瓶往嘴里灌。

直到三人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方才搁下了手中的瓶子。布满孜然的肉串冷了,我们醉了。

老魏抓起啤酒瓶往远处的墙上砸去,青色的空瓶瞬间变成了碎片,扎破了手,深红色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遍布整个手。老魏冷冷地笑了笑,向着大海大喊:

“青春!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