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4841600000015

第15章 石维坚:台上人民疾苦声(1)

石维坚:影视、话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1935年生于江苏淮安,1956年任中央实验话剧院演员,曾任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院长。在话剧舞台上扮演过五十多个不同的角色。

主要戏剧作品:《桃花扇》、《一仆二主》等。

王毅:你当年是从上海人艺调到中央实验话剧院,那是因为什么?

石维坚:我是1951年进的上海人艺,那时候黄佐临在上海办一个上海人艺的演员培养学馆。在英国的时候他就想办,但是解放以前没那个机会。解放后上海人艺成立了,黄佐临是副院长,夏衍是院长,所以他有机会了就办那个学馆。我是首届学馆的学生,当时也是2000多人考50个,就这么进的上海人艺。

1956年中央戏剧学院办了一个导演干部训练班,一个表演干部训练班,我觉得这个在中国话剧史上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到台湾去,他们就说大陆的演员水平高,为什么?我想了几个理由:一个是解放前最优秀的艺术家、话剧演员、导演、编剧,都留在大陆了;另外解放之后,我们引进来派出去,最早派出去的是解放前就出去的,他们都回来了,像孙维世,解放后出去的像陈颙、张奇虹。那么导训班和表训班就是请进来的,后来电影学院也请进来,上海戏剧学院也请进来,这样对我们水平的提高非常好。导训班和表训班毕业,演出轰动全国。这个班是全国各地各个剧团一些主要的骨干出来学的,完了就要回去。这个时候,孙维世、欧阳予倩这几位写了信给中央、给总理,然后就说留下一部分人来成立一个新的剧院,就是中央戏剧学院实验话剧院。

当时,剧院里留下来的演员,都是好样的,于蓝、田华,像演《钢铁战士》的张平,演《新儿女英雄传》的姚向黎这些大明星、大演员,他们本来都是话剧演员。还有部队有好几个大校,一授军衔都大校。没人跑群众,到上海去找了七个年轻演员,上海人艺五个,上海戏剧学院应届毕业生两个,我是那五个当中的一个,上海戏剧学院应届毕业生,一个是游本昌,还有一个后来在话剧院当副院长的杨宗镜。但是我们来了之后,孙维世是总导演兼副院长,并不是就是让我们跑群众,好像招一帮龙套,她作为剧院里的新生力量培养,非常重视。

我演的第一个戏《同甘共苦》,是实验话剧院的建院剧目,我演一个中将家里头的通讯员,在里头就一句台词。第一次演的时候,我上场紧张,那么多大演员,孙维世在那儿一坐,大演员上场一句台词没有,那些大演员,上十几次都没上对。

他们也紧张?

不是,就是没走对,就一个上场。孙维世讲出了理由,一听是不对。那个气氛很严肃,也很严格,我上场的时候紧张,下台阶的时候,那个台阶是临时的,我一晃差点儿没摔一个跟头,孙维世哈哈大笑,然后我就说台词,其实很简单的一句台词,孙维世就笑。我说你笑什么?她让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又说了一遍,她说这不挺好吗?她说你为什么摔跤,因为你太不熟了,你想想你一天到晚来回多少趟,你排戏之前走,走到你把眼睛闭起来都不会摔跤,就走对了。后来我真的走了,整个戏上演了,导演作总结,居然在总结里表扬我这一句话。然后跟着说了一句话: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这就成了我们的座右铭,就成了对我们的要求。

后来我们通过一系列的很多东西,比如当时我们团支部自己搞的晚会,大家朗诵,因为没有多少实践机会,朗诵诗、台词独白什么的,后来孙维世给起了名字叫《理想晚会》。就是自己想演什么角色,可以在这儿展现你的才华,而且孙维世自己来看。

你演得好,底下的角色就派你了。剧院演的戏让我们自报,自报在很多单位都属于有名无实的,但我们实验话剧院是真的。当时我报了两个角色,一个《桃花扇》里的侯朝宗,一个《一仆二主》里的男主人弗罗林多。1959年春节,《一仆二主》我就上了。游本昌也在那个时候演了一个角色。我们这些人演出,不是一次都上,今天你上,明天他上,但是我们每一个人上戏,孙维世必来看。到了1961年,排《桃花扇》,我演侯朝宗。吴坚老师手把手地教我,棍怎么用,剑怎么用,斗篷怎么用,形体怎么站怎么坐。午间休息的时候,让我穿上走走,我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他说穿上,要不然不习惯。

《一仆二主》连排的时候,孙维世看完了之后,因为我各种东西通通会,可是那时候受批评了,都会了,位置也走对了,台词也对了,可是心里没东西,空的,光有形式没内容了。等到《桃花扇》,我慢慢改了这个毛病,有内涵又没有外面了,就是川剧里说的,茶壶里的汤圆,满肚子货倒不出来。孙维世又把我叫过去。后来实验话剧院就休了一次假,10天,他们到颐和园去休息了。我就留在剧院,一天没休息,请了一个川剧演员,就是后来川剧《金子》的导演、重庆川剧院的院长,我就请他一点一点给我抠。孙维世当时说了一句话,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不想演主角的演员不是好演员,所以你要有理想,鼓励我们。所以我们当时来是为了龙套来的,但是到这儿是作为一个新生的力量,从导演就非常重视培训我们。

你觉得表演这个行业,是不是在实践中学的东西更多,因为你之前也在佐临身边学了那么长时间,但是更多的东西还是要在舞台的实践中积累?

你问的这个问题,实际上也是我这两年思考的问题。因为我从教学的角度说,从演员成长,我们过去就没考虑过富连成的教学制度有什么先进的东西,好像一提戏曲就是旧的。戏曲演员、老艺人,那些都是旧的,都是落后的,我们是新文艺工作者,这才是先进的。现在我想想富连成的制度科学,学生一进去就上台演戏,有的时候一天两场,然后回来再学,天天排队上剧场。我爱人是北京戏校首届毕业生,她们那时候每个周六和周日都有演出。现在一学期都不一定有,这个我觉得是错的。演员要在台上实践。黄佐临是这么做的,我们刚进学馆,剧院演戏,我们就到后台了,跟着跑群众,有的就在里头演角色。我们一个同学,15岁就演80多岁的,还有一个同学就演年轻的男主角,我们这些人都是工人甲乙丙丁。我们还要搬道具、搬布景,学这些技术,有的就帮着搞灯光,实际上这样一个过程就熟悉了舞台。舞台感从哪儿来?就是演戏,干这些活,慢慢慢慢就有了,所以你说得特别对,演员是需要在舞台上滚的,还有演员真的成熟需要戏不断地往前压,一个戏一个戏让他演,才能培养出来。滚出来的,压出来的。

《桃花扇》演出时场场爆满,这种成功是不是跟你学过戏曲有很大的关系?

有,我们在上海人艺学的时候,学舞蹈,现代舞、芭蕾、宫廷舞、民间舞,《白毛女》的一个编导是我们的舞蹈老师,还请了白俄教我们乌克兰舞。另外专门给我们请了南昆的传字辈教我们。我们的老师叫张传芳,铁嗓钢喉,他们那时候演的《断桥》,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到了北京继续学,像北昆的白云生、韩世昌,他们演的《游园惊梦》一些,我都看过。另外马祥麟教过我们,北昆的人又来教我们。从那个时候的上海也好,到北京也好,我们这些演员每天早上要起来锻炼的,除了自己锻炼之外,要有集体的训练。每天都得有一个小时,早上起来要做功课。欧阳予倩老院长提出了一个口号,话剧要和戏曲拉手,然后带着我跟我们剧院一个女演员,到荀慧生家里去拜师,非常重视。各地来的戏曲都去看,我们也买不到票,就买退票,特别一些名演员的演出,盖叫天、周信芳、厉慧良、裘盛戎,包括李少春的《将相和》,我都是买退票看的。那时候有这种风气,欧阳予倩就不用说了,像金山对戏曲很迷恋,而且修养也相当深。

现在的话剧你还看吗?

也看,但是平常看得不多,说老实话有一些我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