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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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吕凉:第一职务是演员

吕凉:国家一级演员,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艺术总监。1957年生,1982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

主要戏剧作品:《自烹》、《耶稣·孔子·披头士列侬》、《月祭》、《留守女士》、《归来兮》、《股票的缘分》、《中国制造》、《正红旗下》、《陈毅市长》等。

曾获中国戏剧梅花奖、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宝钢高雅艺术奖、佐临话剧艺术奖。

王毅:你当时是先在电影界演出了名堂,然后才回到舞台上的,是吗?

吕凉:也不是。我1982年(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统一分配,分到峨眉电影制片厂。当时在学校谈恋爱,对象分到上海人艺,我分到四川,一门心思想回上海,在四川也没人找我演戏。毕业分配时,我父亲去世,我回家奔丧。待分配的时候,潇湘厂有个喜剧叫《星,星,星》找我去做演员。那是我的第一部电影,也是毕业后的第一个作品。在这个电影里认识了一个老太太,叫叶琳琅,是长影厂的演员。她知道我夫妻分居,老婆在上海。后来她知道我的对象在长影拍戏,就让我到长影跑跑龙套,也算是谈恋爱。这样我就到了长影。那时候上戏要招研究生,我就跑回四川考。转年研究生没考上,已经1984年了,依然回四川,还是没有什么戏演。1985年,上海换届,文化局、剧院也有了新领导,照顾夫妻分居,沾我老婆的光,调回上海人艺。但在长影拍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摄影,就是雷献禾,他把我推荐给长影副厂长宋江波。当时我拍的第一个男主角电影叫《城市假面舞会》。紧接着,演了《嘿,哥们儿》。我1986年调回上海,这两部戏1987年同时到上海首映。其实并不是因为出了名才调到话剧界的,而是同时发生的。

你后来在舞台上比较有成就的就是《留守女士》了吧?

这部戏后来让我得了梅花奖,在小剧场里还算值得一提的戏。实际上,你说我演过什么特别好的戏,也没有。也没有和特别大牌的导演合作过,拍过什么《满城尽带黄金甲》、《霸王别姬》。舞台剧《留守女士》出名,也是因为得了梅花奖,而且当时那个历史原因,这样的社会问题比较容易引起社会轰动。其实我觉得从表演上讲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提的。后来,演的角色都是缺一把火,缺一口气。

当时《留守女士》火到什么程度?

当时在上海首演是五月份,穿春秋装。连续演了168场,场场爆满,一直演到换装,换成冬装,改穿毛衣。那个戏火到买票都要托人、走后门,这从来没听说过,只有买火车票、飞机票要托人。有人找我要票,拿到票也要一个月以后来看。有一天刮台风下大雨,还来了大半场观众。1993年年底到北京演出,计划在北京演两场。结果第二天晚上就来了两场的人,全都挤满人。导演只好到外面跟挤不进来的人说,谢谢同志们,风格高的同志请让一让,等两个小时,我们后面再加演一场。当时那个场景很让我感动。

这样演身体吃得消吗?

有一股精神头顶着,不觉得累。

你觉得演的角色缺一把火,是剧本本身的原因吗?

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题。首先讲我本身形象的原因,我年轻时候很瘦、很难看,现在年纪大了长开点了还好一点。演主角真挑不起大梁来,当时也没有丑星当道,演的范围也不大,边边角角虽然也能发挥,但总觉得不是主角,撑不起一场戏。加上以前我一笑,人家都觉得是个有喜剧色彩的人物,所以总是演喜剧,或者性格化特点鲜明的人物。那种完善的、丰满的、有厚度的人物轮不到我。我至今仍觉得受局限,好在现在小人物主角越来越多,选择余地大了。我的形象和我对人物的追求,老没有一个统一的点。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适合我,内外都统一的角色;或者我没有能力把一个很棒的角色放在我身上。

那么你尝试过自己创造适合自己的角色吗?

有时在电视剧里遇到很好的题材,但会感觉不止缺一把火,是剧本需要改变。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后悔我为什么没有编剧的才能,不是一个编剧,只能望洋兴叹。现在很少有人会在建好组后再花时间改剧本。

你现在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主要管行政方面的事?

还不能说是行政方面的事,而是协助总经理管理艺术生产创作这方面的事。

北京有好几个演员,在当了领导以后,艺术生命变短了,这是很可惜的。你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也有这方面的危机感。比如外面有剧组找你,就要去跟他们协商很多时间上的问题。假如都要依着我,人家就不一定找我了。偶尔有十天半个月,顶多蹭人家一个贯穿的人物集中拍摄。从话剧舞台来讲,我又不希望把我喜欢的好角色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觉得于心不忍。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加上个人追求,想找一个特别适合自己的角色。从数量上来讲,最近是明显减少了。我也跟领导讲,我的第一职务是演员,必须要保证我的演戏时间。领导也同意。管理上,谁该干什么,我也不用操太大心。我觉得这还不是最大困惑。最大困惑是从事管理和当演员本身是两回事,看问题角度不一样,为人处世不一样。讲艺术要真诚,做领导最起码要圆滑。思维方式和定位都不一样,这两者我现在感觉很难完全融合,只能说有所侧重,我选择往演员方面侧重。我觉得我还是比较称职的演员,但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濮存昕的很多想法,我还是非常赞同的。他可能面临的问题更多,需要去管一些事情。

北京的剧院,艺术总监这个位子,要么没有,要么形同虚设。其实,这个位子在剧目选择上、艺术创作上,很有作用。

从建制上来讲,我的职位不是起决定作用的职位,这是我对自己工作的认识。我们的体制是总经理负责制,下面是制作人负责制,制作体有独立制作负责的权利,独立制作剧目,完成任务的指标。总监不是可以统管全局的,夹在之间,类似于政协,可以提方案、进行监督,但没有实际权力。好在剧院运作很正常,还有一些实际的事情可做。

在话剧道路上,哪些老师对你影响比较大?

我在上戏念书的时候,表演老师是赵国斌、刘建平。

那时候话剧看得很杂。我这个人成熟得特别晚。我以前看话剧看不出门道,跟着起哄,懵懵懂懂。现在50多岁,从艺二十五六年了,才觉得真的看出门道了。现在觉得有帮助的东西,当时都忽略掉了。

你当时调到剧院,院长是谁?

院长沙叶新,副院长俞洛生。

俞洛生也是《留守女士》的导演吧?

说说他也好,因为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你看,我们今天谈得最多的就是《留守女士》,它无论从话剧的地位来讲,还是对我的帮助、取得的成绩来讲,都是很高的,不可不提。俞洛生把我和奚美娟找来演这部话剧,当时奚美娟也不像现在这么大腕。我当时因为演了《济公》很多人知道了我,但我对自己在《济公》里的表演是很不满意的,我对这样一种塑造人物的方式不认同。所以,我到话剧界发展,《留守女士》演出了那么多场次,离不开俞老师的帮助。

在《留守女士》的时候,我也有不太赞同的地方,比如对小剧场写实的表现手法有异议。但当时理智还在,还是服从导演的。

后来,我又排了一个戏《办公室秘闻》。这部戏,原来演过一轮,是俞洛生导的。后来复排这出戏,有两个演员来不了,就要换两个演员,俞洛生找到我来演一个个性有一些弱点的厂长。当时,搞出一部很好的话剧来,就很不容易了,通常都会去拍电视剧,不会再辛辛苦苦排话剧。

当时,我对俞洛生老师的很多处理是不满意的,对演员的表演也是质疑的。当我答应俞洛生来演这出戏的时候,我尝试把我不舒服的地方改过来,然后和导演发生了冲突。还有很多舞台上的大的处理,跟导演有分歧。当时我的想法是要重新塑造人物,要改动导演认为不能改的地方。最后争执爆发在现场大吵大闹,天翻地覆,甚至很多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虽然有游戏规则——演员服从导演,但在当时,我很难接受这个规则。导演说,你是不是处在上升期,不容人?其实我是一个好的出发点。然后我就说,我一辈子不愿意跟你合作。现在,他退休了,我又接替了他的职务。

我对他怀有一份愧疚。他是对我有帮助的人,结局却是这样的。我们俩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时也谈笑风生,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好受。不好意思当面跟人说对不起,就在这里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