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诗人哲学家:叔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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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继承者(1)

一、影响力

阿图尔在死前三天与格温奈尔交谈时曾说:"在短时期里,蛆虫嗑咬我的肉体,我可以忍住挺过去;但是,教授们以同样的方式来对付我的哲学--那真使我不寒而栗。"然而,在哲学家们开始办事之前,就发生了"福音派"和"使徒们"之间的争吵。在讨论老师的遗作发表可能性的时候,查明威·格温奈尔把老师在30年内写的有关自己本身的笔记几乎全都烧掉了。格温奈尔断言这是叔本华的本意。意见有了分歧:阿·冯·多斯听说这些笔记是存在的,但叔本华似乎不想在死后把它们发表。其他人(如尤·弗劳恩施丹特、艾·林德奈尔等人)声称,相反,叔本华经常提到它们,是想在死后把它们发表出来的。

叔本华逝世后过了一年,格温奈尔的著作《阿图尔·叔本华在私人交往中》(96)问世,这又给争吵火上浇油。此外,在这部著作中,叔本华的外貌是极不讨人喜欢的。叔本华的追随者分成了两个敌对的阵营。敌对者指责格温奈尔占有了叔本华的日记型的随笔,并且逐字逐句地抄袭利用了思想家的自传材料。同时他们引证了格温奈尔书中与大师著作中修辞风格一致的地方。

格温奈尔为自己作了申辩,他确认:他的书是以同叔本华私人交谈为根据的。为了替老师恢复名誉,叔本华的另两位崇拜者--艾·林德奈尔和尤·弗劳恩施丹特--于1862年出版了合著--以回忆、书信和某些文件为基础的答辩词(112)。为了弱化前书的影响,17年后格温奈尔又出版了叔本华传记的修订和增订本,此书内容丰富,但没有准确标明收集实际材料的日期。在格温奈尔死后(1917年),他的儿子阿尔都尔·格温奈尔曾在一家法国报纸上宣布:他父亲同叔本华交谈的手稿将转赠市立图书馆。但是,既没有从阿尔都尔·格温奈尔和他姐妹那里,也没有从孙子辈手中得到这份手稿。

然而,在19世纪60年代发表叔本华遗著的浪潮一次比一次高。德·阿舍尔和阿·冯·多斯出版了书信和札记,70年代又出版了叔本华写给他的出版人和崇拜者(约·贝克尔、尤·弗劳恩施丹特等人)的书信文集。还出版了许多交谈者写下的叔本华晚年谈话录。具有巨大意义的是叔本华为柏林大学的学生们准备的演讲文本。1890年艾·格里泽巴赫出版了第一部当时被认为是全集的六卷本文集,他还试图修复日记型笔记,但没有成功。其实,文集远非全集,而且并不准确。到此时,叔本华才获得世界闻名的荣誉。

在20世纪,从史料学和校勘学的角度对叔本华学说进行了科学的研究,阿尔都尔·休勃舍尔在这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精密地研究了思想家的遗著达四十多年之久。在1975年,通过按行对比的办法,把阿图尔编入自己著作总体中的日记型笔记同格温奈尔的书中正文作了对照,他证明确实有抄袭的地方。由于这一舞弊行为就丧失了最珍贵的材料和时间的先后顺序,而时间先后顺序对描述思想家的一生是很重要的。加上叔本华自己在编写《摘编和补遗》时利用了自己的日记中的笔记和起草的札记,把它们按主题排列,而不按时间先后顺序,而这在以后对确定它们的日期有时会造成不可克服的困难。休勃舍尔成功地找回了许多日记型笔记,为包括在《摘编和补遗》中的许多起草的札记片断确定了日期。他出版了五卷本的叔本华文集,在文集的注释中指出了随后出的叔本华著作生前版内容上的一切变化。休勃舍尔还为出版的叔本华的手稿遗著以及他在柏林大学的讲稿加上了科学的评注,写了内容丰富的生平介绍以及一系列学术专著。

二、后来人

19世纪六七十年代末叔本华的学说给德国精神生活中的变化提供了强大的推动力。许多新一代的作家(泰·冯塔纳、维·拉贝等人)处在他的影响之下。60年代中期,哲学家们开始掌握叔本华的学说。1865年,在布列斯拉夫尔,斯捷方·帕夫里茨基提出了世界上第一篇题为《叔本华关于理性哲学推理的学说》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1879年在莱比锡,德·策尔捷列夫伯爵提出了俄国第一篇有关叔本华认识论的博士学位论文答辩。19世纪末,库诺·费金编写了多卷本的哲学史,其中写叔本华的占了整整一卷。从1912年到今天,出版了保尔·多依辛专门为叔本华创设的年鉴。弗·尼采、艾·冯·哈特曼等许多哲学家和整个哲学流派都长期处于叔本华的影响之下。从19世纪60年代起,以及在20世纪初,叔本华的哲学对俄国精神生活发生了强有力的影响。

弗里德利希·尼采(1844-1900年)是叔本华哲学的最著名的接受人。1865年他还是一个大学生,偶然买到叔本华的主要著作,该书的真正荣誉声望还不过刚刚开始,他就满怀激情兴奋地阅读了这部书,几天不出家门一步(后来他提到"生理学上的印象")。1874年尼采在《不合时宜的思考》一书中给叔本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概述("叔本华是教育家"),用他的话说,该书内容包括"我的心路历程、我的生成。首先是我的诺言!"这里,他明白无误地确定了与老师的共同点。

尼采指出,叔本华以自然性和个性的因素引人信任;他具有独特的风格,与同行的论述大有区别;从他的思想中可以看出他个人的经验,也可以看到他直接面向读者:"他好像是为我而写的"。后来尼采注意到,"把我引向叔本华的是无神论"。叔本华不仅被哲学家读透了,而且似乎与哲学家的生活和命运"融为一体"了。

尼采在自己哲学的语言上也是叔本华的追随者:他还是一个比较鲜明的哲学家一诗人、随笔作家、大量格言的创作者,这些格言把激情和冷嘲热讽、欢乐和悲愤结集在一起。他赐予德国散文和世界散文以从未有过的表现力。他的目的是要"从我们的痛苦中"产生一种思想,"使这种思想具有我们身上所存在的一切东西:如热血、心灵、激情、欢乐,恐惧、痛苦、命运、劫数",以便不仅认识自己本身,而且也能自我克服自己身上或身外的老大难问题。

孤独和痛苦的主题,天才的创作,对人的局部性的指责(尼采已经直截了当把人叫做碎如原子的人),对标准道德的批判(尼采把这种批判变成了激进的文化批判),最后还有意志--所有这些思想,尼采接受了,并加以领会。他强调指出,叔本华哲学的功绩在于:从"人性的、过于人性的角度"来满足"形而上学的要求",叔本华暂时离开科学,使"我们的感觉逼近理解世界和人们的古老的、强大的方式",找到这条道路不是这么容易的。同时,尼采使自己的老师的学说基本上变了形。

尼采早在《来自音乐精神的悲剧诞生》中,按照叔本华的想法把音乐看成意志的直接语言,强调指出在音乐中有体现在对《狄奥尼索斯普遍性》的象征性直观中的全部生活,以后阿波罗艺术才能对此赋予最高的意义。狄奥尼索斯艺术确信欢乐的存在,根本不是悲伤的存在,所以"我们应当不在现象中,而在现象以外去寻找这种欢乐。"

但是,11年之后传出了公开批判的意见,在总结性的《人的存在》一书中,尼采提及自己的第一本书,开始断言,叔本华"在一切方面都错了",而尼采自己创作的第一本书的"不合时宜性"表现在"从它那里发出了叔本华死尸的气味",叔本华不惜任何代价换取的"理智"和"理性"是一种从内部破坏生活的危险力量。归根结底,叔本华作为向生活秘密复仇的退化本能的体现者,不知不觉陷入了良好的合伙结局:尼采把他的哲学、基督教、部分柏拉图学说以及整个唯心主义结合在一起了。

尼采颂扬生活,把整个世界看成强力意志的量子(强力意志在我们这里翻译成权力意志,这对自然现象而言,理解是不一样的。强力有这样一些同义词:权力、力量、威力、影响力。有些研究者把强力意志理解为"意志的意志")。世界的强力意志和生活意志表现出尼采的形而上学。在他看来,世界是统一的生成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它的一切成员都是这一意志的动态能量的中心。

尼采对人所特有的强力意志的理解,是与叔本华完全矛盾的。叔本华认为,意志就像一个用马刺催马快跑的骑者(人)一样,而尼采认为生活的意义是通过人对强权的酷爱(意愿)来实现的,强权有助于纠正他的非理性,这就是说,人为了自我实现,追求强权而自由地加强意志,根本不是像叔本华教导的那样要消除意志。尼采认为,对生活意志的否定,就是"对犯人的判决。

著名英国哲学史家弗·科普斯东针对尼采形而上学中的一个关于"同一事物的永恒回归"的重要论点,指出物质事件和社会事件的每一周期的重复,以及特别是孤独的和不幸的人的命运的重复,是同叔本华关于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已经发生了的论点以及关于定数的学说和他所接受的关于灵魂转生的神话连接在一起的。但是,尼采企图依靠经验的假设,而不是用形而上学的方法来加强永恒回归的观念,例如,说明永恒回归的观念的基础在于承认同一种宇宙周期的无限彻底性,在宇宙周期中存在表现为生成;人类--行星的意义,表明在每一周期范围内预先决定的向超人进化的向量;能量守恒定律要求永恒的回归等等。

尼采也不理解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按照他的意见,悲观主义直接导致颓废主义和虚无主义。他反对叔本华的同情心伦理学和禁欲主义:"……同情心否定生活,它使生活更加值得否定--同情心是虚无主义的实践……这种令人烦闷的和容易影响别人的本能。消除了以保持和提高生活价值为出发点的那种本能……同情心使人迷醉于虚无!……叔本华敌视生活--所以同情心在他那里变成了美德……从生活本能出发,可能会找到用外科手术排除这种病态的和危险的同情聚集的方法,叔本华的情况就是这样(可惜,这就是我们从圣彼得堡到巴黎、从托尔斯泰到瓦格纳的全部文学和演艺的颓废现象)……"

尼采同意下面的说法:痛苦是生活的必要组成部分。痛苦是必要的和有益的。他开始了向道德的伟大进军,宣告有必要对过去历史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进行重新评价",因为它的道德在他看来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的。这里指的是:为了创造者(超人)的自我创造,人身上的污秽的自我毁灭,指的是能够对人人必须遵守的,具有普遍意义的一切东西说"不"的强有力的人,能够亲自决定对自身见识的尺度和界限的人。尼采选择了痛苦作为实现这一任务的方法。

"进行痛苦的教育,巨大痛苦的教育,难道你不知道,只有进行这种教育,到目前为止才提高了人么?心灵对不幸的那种紧张状态(而不幸使心灵坚强起来),……它在经受、忍受、解释和利用不幸时表现出的发明和勇敢精神,以及赐予它深度、奥秘、假面具、智慧、狡猾、伟大的一切东西,--难道不是……在巨大痛苦的教育下赐予它的吗?人身上的污秽和创造者合而为一;在人身上有材料、外壳、粘土、脏物、废物、混乱状态;但在人身上也有创造者、雕刻家、大锤的坚硬,神妙的观众和第七日……

你是否明白,你的同情心属于"人身上的污秽"……属于必然痛苦和应当痛苦的那种东西?而我们的同情心--难道你不明白,相反的同情心属于谁,这时它为了防止同情心、防止坏的必然性和弱点?……与享受、痛苦和同情心等问题相比较,还有更高的问题……而哲学仅仅研究这些问题,那真是天真可笑。"

尼采要求对有价值的东西进行重新评价,把这种要求弄到如此激进的地步,甚至弄到"荒谬的地步,以致成了这个聪明人的可怕的真理标准,"因为破坏传统价值会变成自我破坏。尼采把自己称为"非道德说教者",这里指的是他想要克服道德,创立新的道德价值。他甚至有这样的说法:长期以来人们把尼采学说解释为拒绝道德,解释为哲学家的非道德主义:"我们应当摆脱道德……"但是,这里人们忘记了这句话:"……为了能够合乎道德地生活。"

如果说尼采在早期著作中接受了叔本华的美学,那么,在1888年他指责自己的老师,说他用摆脱意志的方式来揭示美。使尼采感到愤怒的是:叔本华最先把美评价为"摆脱意志发光中心、摆脱性感的解放者"。尼采放弃了自己青少年时期的爱好,把叔本华的哲学称为"假币的最大的心理制造厂",--他这样确定对艺术、英雄主义、天才、美、认识、追求真理的意志等等的解释。尼采写道,"更仔细地瞧一瞧,就会发现,叔本华不过是用虚无主义方式说明"拯救"之路的那种基督教解释的继承人。"

尼采否定和改变叔本华的哲学,直到他创作的后期,他都未能离开他所提出的那些问题。"教育者"的思想波动和深思熟虑的精神贯穿在尼采的一切思考中。尼采学说的激进化和要求重新评价有价值的东西,并不能使他离开自己前辈的学说。意志作为世界的核心,音乐作为存在的声音,美作为揭露世界奥秘的手段,痛苦作为净化,以及像个人主义、利己主义、群众意识、文化批判等等这样的题目--所有这一切要求对叔本华小心谨慎地进行假设、分析和概括。

尼采主义使尼采的学说受到很大的损害,在尼采主义拥护者中间有使尼采思想符合一时需要和低劣需求的能手。特别是他的妹妹伊利莎白·菲斯特尼采在许多伪造品面前不肯罢休,用草稿编成了一整部书(《权力意志》),书中哲学家表现为一个种族主义者和沙文主义者,后来竟蜕变成一个恶劣的民族社会主义者。

只是在20世纪中叶才十分清楚地确定了对这位德国哲学家的遗产进行研究的新态度。在这方面,按意大利学者约·科利和梅·蒙蒂那利的倡议于1977年出版的尼采全集批判版本具有巨大的意义。哲学史专家重新考虑了尼采哲学的关键概念,强调指出了他的学说所固有的文化创作因素和人道主义因素。推翻了关于尼采是波兰人的传说(克·杨茨证明,他的祖先从两方面看,在16世纪前,是德国人,而家族的早年根子出自捷克),关于《浅色头发的骗子》的传说(这不是德意志的德国人,而是说明人的活动的隐喻),关于丧失道德价值的超人的传说(实际上,这是一个坚毅刚强的人,但不是残酷的、生命力很强的人,他的力量在于自我控制,具有精神的独立性和创作能力,他欢乐愉快、富有同情心,"爱未来",随和、温顺)等。

尼采是形而上学者、修正主义者,对客观真理问题置若罔闻。他是生活意志的伟大捍卫者,他想改善它的价值基础,向人--创造者呼吁。他的强力意志是没有界限的。但他也是一个大个人主义者和唯意志论者,在他死后,他的不诚实的追随者花大力气跟他开了个恶毒的玩笑。他像叔本华那样,对自己的本能的和无意识的题外说明没有去找理性的证实。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仍然是非理性主义者,虽然他既没有回避经验的论证,也没有回避理性的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