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诗人哲学家:叔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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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晚年生活(2)

叔本华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的工作是对他的著作的第二版进行补充、改进和整理。1854年,《自然界中的意志》和《论视觉与颜色》出了新版本;1860年,《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再版;1859年,叔本华还亲眼看到了《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三版的出版。也就是说,在经受了长期的不被重视、默默无闻和失败之后,他终于可以得到圆满的补偿了。这似乎是命运要给哲学家一个好的结局,让他走入乐观主义者的行列。事实上,对于他的生命成就的前景,他始终是持乐观态度的。不过,这里人们也许会在非哲学的意义上坚持那个已多次提到的"理论与实践的矛盾"。这种悲观主义世界观与主体的"情绪"没有任何关系。然而认识努力的方向可能会受情绪的影响,更确切地说,个体的生活经验才是认识努力方向的第一个诱因,在阿图尔·叔本华那里无疑就是这种情形。然而,思想一旦行动起来,就只服从于认识活动的法则,遵循其自身特有的规律运行,把一切主观的东西都甩在后面。总之,在有才能的思想家那里情况确是如此,而与普通人不同,在普通人那里,理智是完全服从于意志的控制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他的认识能力就是灯笼,照亮他的认识道路;他的认识能力就是太阳,可以普照整个世界"。更进一步说,叔本华晚年的乐观主义已经证实是一种假象。因为虽然在不久的将来,他的著作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但是正如他所认为的,要想他的学说在后来被人们永远地接受并且作为绝对地被阐明了的真理在哲学专业的博学的讲坛前超过其他思想体系的影响,是根本不可能的。

在临死前不久,叔本华还在向人们炫耀其强健的体魄,还给别人出好主意,告诉他们怎样才能保持精力充沛。可是,当轻微的心跳和呼吸困难作为警告的预兆出现之后,于1860年9月初又发生了一次窒息事件,不过很快就得到了恢复。然而,不久他又患上了肺炎,还有水肿。9月18日晚,格威纳最后一次拜访他。这时,病人谈到了他的恐惧,即一想到他的著作将来落到哲学教授们的手上,就感到担忧。"谈话时天已黑了下来,女管家点燃了蜡烛,因为他不喜欢灯泡被遮挡着的光。我还为他明亮的目光而高兴,从他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疾病和衰老的迹象。他说,如果他现在就要死去,这太悲惨了:他还得对补遗再作一些重要的补充。"谈话更多地是围绕叔本华的哲学进行。"他重视的是他的哲学被半瓶醋们以狂热的方式利用了。他只是希望这些人能够以一种无偏见的独立的态度来理解这些著作"。但最使他高兴的是,他那显然完全是非宗教的学说竟起到了宗教的作用,由于填补了信仰缺失所留下的空白,而成了使人内心安宁和满足的源泉。临分手时,他还表示:"……对他来说,达到绝对虚无是一件令人欣慰的快事,遗憾的是,对此死亡没有展现出任何前景。然而,不管怎么说,他至少拥有一种纯粹的有理智的良知。"几天后,也就是9月21日,一个星期五的早晨,一次窒息结束了这位伟大的真诚者的生命。由于害怕假死,这离他自己确定的死亡时刻还有很长时间,直到9月26日,才在一小撮奇特的、混杂的人的簇拥中举行了庄严的葬礼。根据他自己的遗愿,人们用一具深色的橡木制成的棺材装载了他的尸体,永恒的墓穴上覆盖着一块花岗岩制作的"四到五步长的墓碑",上面写着阿图尔·叔本华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日期、年代,也没有任何标志"。格威纳曾问他愿意安息在什么地方,他的回答是:"这无所谓,他们会找到我的。"

关于叔本华的遗嘱,我们还有必要谈一下,因为他的遗嘱同他在其他方面的每一个决定一样,总有其特别之处。即使这一文献为那些总是保持警惕的贬低癖好提供了所需的支持,人们也不必感到奇怪。我们在此仅做一些简要的提示。

"给伯利撒一份钱!"这是遗嘱引人注目的标题,关于它的确切含义,叔本华的研究者们迄今意见都不一致。"给伯利撒一份钱!"这句话使人联想到拜占庭的统帅伯利撒那传奇般的命运,忘恩负义的皇帝尤斯蒂尼安出于对伯利撒声誉的妒忌,让人戳瞎了他的眼睛,并使其沦为乞丐。现在的问题是,叔本华是否是想藉这个人物的恳求来暗示,他觉得同时代的人对于他所取得的成就是以怨报德的;或者说这句话只是简单地指由他指定的主要遗产,这似乎是最直接的在比喻的意义上所作出的最清楚的解释。因为:对于他的全部遗产--扣除一系列其他遗赠--哲学家已经指定,"在柏林设立一笔基金,以资助那些在1848~1849年的暴动和起义斗争中为维护和建立德国的法律制度而伤残的普鲁士士兵,并抚恤那些在那场战斗中阵亡了的士兵的遗嘱。"受惠于这笔基金的人也就是那无数个"伯利撒",这笔本身很丰厚的叔本华的遗赠对于每一个具体的人而言,尤其是与他们为制度所做的贡献相比,只是一份"小钱"。同歌德一样,对于每一种扰乱现存法律秩序的暴力行为,尤其对被激发的"民族狂热"的各种方式的群众性暴乱,特别是在违法的情况下,叔本华怀有本能的反感。他蔑视普通民众,蔑视他们大大多是不明真相的冲动,蔑视他们自私的感情和几乎总是以"高尚"作为托词的动机,人们如果了解了这一点,而且了解这种蔑视的深刻的认识根据,这个问题将再清楚不过了。叔本华曾亲眼目睹了他窗户外面的街头斗争的情形,这种直观的了解只会增加这位精神贵族对"十足的无赖"的厌恶。然而可以证明,促使他作出这一遗嘱决定的原因并不完全在于这些思想和观点,毋宁说在于:对在那场骚乱中为国殉职和致残者缺少照顾这一现象的愤慨。因此,这里再一次显露出他人性善的一面。这种善良也体现在遗嘱的其他规定中。人们可以细想一下:有如此多的遗产留下来,这归根结蒂取决于这位大思想家并不奢侈的生活作风,他在吃好、穿好这方面的个人需要基本上得到了满足,当然也归功于他的智慧,他靠智慧来管理他的财产,而且忠实于父亲的教诲,以父亲为榜样,甚至还使自己的财产翻了一番。在他的一生中始终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他把《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的第二版献给父亲的亡灵,他在前言中写道:"埃德勒,一个杰出的灵魂,我把自己的一切,我的存在和所作所为都归功于他。你预先的关心庇护着我,不仅提携我度过了无助的童年和默默无闻的青年时代,而且使我走向成年,并一直伴随我到今天。因为,你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同时也就担心,他是否能在这样一个世界上生存和发展。"

叔本华在起草遗嘱时,已没有具有遗产继承资格的直系亲属。没有近亲但也有远亲,他甚至不时资助过其中的一些人。他在境遇忧闷时期认识的那些人,也只活着少数的几位了。他将一并非不重要的遗产判定给了一位已逝的表兄的孩子们。他对玛格丽特·施奈普多年为他服务的感谢是为她设定了一笔终身养老金。此外,全部的家具、衣服、床、洗涤用品和银器都归她所有。他还向玛格丽特追加了一笔额外的补偿用以收养他那条忠实的卷毛狗,如果她不愿意要它,那么,格威纳博士或者银行职员奥古斯特·加布里尔·基尔策将是这项善举的候选人;如果没人愿意接受这件令人烦恼的事,那么,"任何一个尊敬我的正直人士都会照料这个小动物的"。对于从前的柏林的情人卡罗琳·麦顿的遗赠在此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遗属的执行人格威纳博士得到了所有的藏书,其余的朋友们则各自分得了一些纪念品。

在叔本华死后几乎不到一周,一个德国诗人,那个曾经提到过的卡尔·古兹科夫就感到忍无可忍了,他不顾一切礼节上的考虑,就因为这份遗嘱对这位刚刚去世的人进行了肆无忌惮的诽谤、猜忌和贬低。"这位青年德意志"--它的性质在真正革命的人物如海涅、黑贝尔和瓦格纳那里,由于了解底细而决不受到重视--的倡导者已成了最平庸的党派教条主义的传声筒,而没有意识到,他以及他的诽谤已经走上了歧路。而知识界对叔本华名望的了解也仅局限于表面现象,是的,也只能根据他们的偏爱去理解叔本华。然而,这个诽谤性的小册子居然也在轻松愉快的《家庭娱乐》上发表了,甚至还轰动一时,激起了那些没有创见的人的极大兴趣。不过,人们对此事的惊讶程度一点也不会亚于那个曾提出"我曾经损害了的虚荣在哪里呢?"的人。叔本华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在铭记着这样一条座右铭:人们不能同时即服务于世界又服务于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