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诗人哲学家:叔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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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晚年生活(1)

一、隐居

从年龄段来看,阿图尔·叔本华在法兰克福几十年意味着他从年富力强的壮年逐渐衰弱为老态龙钟的白发老人;而从他的威望的变化趋势来看,则意味着他的影响从几乎完全不引人注目逐渐地扩展到一种无法估量的范围。然而,这并不是命运对他的偏爱,随着声誉的日渐增长,也越来越多地招致了他对于心存敌意的反对者的恼怒和对于那些与他的思想相抵触的观点的蔓延的不满。这位老斗士从未间断的怒气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采用最为有效的回击方式。例如,他把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希·冯·劳默尔的学院就职演说说成是"离职演说",因为在这个演说中充斥着攻击他的错误引文;他把生理学家雅各布·莫勒肖特在其著作《论生命的循环运动》中对"意志"的解释与一个理发师本属于解剖学和生理学的想法相对比;对于路德维希·毕希讷的同样是唯物主义--决定论的著作《力与物质》一书,他仅以一句极其刻薄的话给打发了:"这样一个人除了学过一点橡皮灌肠器方面的知识外,什么都不会,没有学习过哲学,更没有考察过人性,而他竟然冒失狂妄地去探讨事物和世界的本性。"这些锋芒毕露的书面攻击完全可以与叔本华到处散步的关于黑格尔、谢林、弗希特的评论相提并论,与之相比,卡尔·古兹科宣布《补遗》为陈词滥调显然已经是相当有节制的了。此外,这位正在衰老的思想家从这时起可以委托那些开路先锋们来公开维护他的思想利益了。他本人投入这部著作的精力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因为"人到老年方知时间的宝贵。这种情形正如一个人抓住了守财奴却发现他没钱一样。"

衰老意味着孤独,这对于一个一向都在自己与普通人、"本性上的大众化货色"之间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的敏感人来说,这种情形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不过,假若没有某些悲哀的事件的突然降临,叔本华是感受不到这一点的。母亲为了有利于他的妹妹而剥夺了他的继承权之后,于1838年去世了;1849年阿德勒也离开了人世。"周围所有的人都死去了……您还是我年轻时认识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叔本华在写给妹妹年长的女朋友奥蒂丽·冯·歌德的信中这样说。即使是这样久远的友谊关系也在这个年轻的女同伴的一次拜访后而突然地烟消云散了,因为精神上的距离再也产生不了真正的信赖了。"人的年龄越大,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也就越深,最后则完全孤立了。"不过,老人最终总算享有了那长久渴望着的内心安宁,这安宁既对他一生的成就给予了承认,也自然而然地安抚了他的激情。除了他那绝对的等级意识外,自负、敏感、多疑依旧牢牢地控制着他,而且还越来越严重,"由于长期的隐居和孤独,我们的性情变得异常敏感"。最起码,其固有的易于恐惧和对强烈的求生意志的反面的兴趣并没有减少。这位宣扬"否定生命意志"的人也眷恋那种有坚强生命力、充满创造力和影响力的正常人的生活。在此要重复一下,谁要对叔本华学说了解得不太充分,他就可能对此处的"矛盾"表示反感。因这种学说恰恰揭示了真理的矛盾:认识是受意志的支配并为意志服务的,尽管它能够使自己从这种劳役中解脱出来,但是,只要他活着,最伟大的认识者也不是一个"人",也就是说,是生命意志的一种表现形式。因此,没有人会因此而对格言中乐生信念的基调感到惊奇:"我会活得很久,我睡眠充足,胃口很好。我想活到九十岁。假若八十岁就死了,就有些太突然了,若是九十岁时死了,生与死才会是平静的过渡。"希望与恐惧在此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恐惧的是充满痛苦的死亡。

畏惧痛苦,害怕传染、疾病、事故和损失。确实终生都在折磨着这个过于敏感的人。因而他总是在考虑,在日常的私人事务的处理和操作中通过种种不寻常的手段提防着令人担心的不幸。在这方面,尤其是为了防止损失、被盗和被骗,他所掌握的多种语言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从不用德文来登记他的贵重物品并标出其存放地点。恐惧甚至还决定了他对住宅的选择:住房必须在底层,以便在遇到危险时能够迅速逃离。当他迁居到莱茵河畔的法兰克福美景街17号住宅后,在经历了许多年的租房苦恼后,终于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家具布置房间,尽管很简朴。"对于精美而舒适的现代化设备和雅致的装饰,他毫无鉴赏力。他的房间给人一种客店的印象,人们并不想在里面久呆,这是一套适合过客的住宅",格威纳的说法是可信的,因为这位极端的思想者只有在富有才智的工作中、在思想中、在阅读中、在每天习惯了的有助于恢复精力的笛子吹奏中,才会找到他的真正的"家园"。自己亲自操持家务对他来说是额外负担。对此,他以一首古典的年轻人的诗"在桑树小屋我有一个计划"回答了人们感兴趣的问题。所以,列入他的目程表的是(每天两小时的快速散步)到英国人开的饭店吃饭。他的个性引起了客人们的好奇,而且出现了崇拜者,这些人至少愿意与他相识或者是与他攀谈,其中有的人只是"满足于好奇",有的人则向他做自我介绍。格拉夫·露易斯·亚历山大·伏切尔·德·卡莱尔这样说道:"当我于1859年第一次见到叔本华时,他已经是一位白发老人了。他的蓝色的、生动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荡漾着一丝细微的、讥讽般的微笑。他宽大的、环绕着两个白色发卷前额为他那闪耀着才智的恶意的相貌增添了高贵与有教养的神采。他的服装、他的波浪式的发型、他的洁白的领结,都使人联想到这是一位路德维希十五时代的白发老人;他的举止也是上层社会的人所特有的……他易于激动的性格在争论中经常变得尤为激烈……谈话时,他总是以其出色的拉丁语的、希腊语的、法语的、英语的和意大利语的生动的文学表现手法来点缀有些生硬的德语说明。在细节方面,他那热情、简洁的表达方式,稀奇古怪的想法,信手拈来的箴言妙语,使时间过得飞快。"偶尔也有这样的事,有些不识趣的妄自尊大者未经授权发表从这些谈话中偷听来的东西,这证明了这封书信的抱怨:"在10月1日的宪法报上,您也许会看到一个男人卑鄙的泄密,他把我在英国饭店晚宴上的谈话见诸报端……"看来,这个如此晚才得到承认的人最终也不得不承受声誉所带来的烦恼。

1859年,与房东的一次争吵促使叔本华又一次更换住宅。他迁居到与之相毗邻的美景街16号的底层,这是他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站。只有在这儿,他才能够把全部图书放在他的工作室里,而在以前的住宅中,工作室与图书室是分列于过道的两旁的。格威纳叙述道,由于这种新的布置,"他似乎变得比较温和、比较友好了。叔本华就死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个房间角落的一个大理石托架上,摆放着一个镀金的释迦牟尼雕像,写字台上放着康德的半身像,沙发上方悬挂着歌德的油画像。在四壁上则挂满了康德、莎士比亚、笛卡尔、克劳迪乌斯的画像,还有几幅家庭画,主要是他年轻时的画像和一些关于他在不同年龄段的达克雷式照片,其周围还有不少狗的画,等等。他的那条卷毛狗就卧在沙发旁的一块黑色的熊皮上面。"

白色卷毛狗的继任者是褐色的卷手狗布兹,它的脑袋上扎着绷带,长长的耳朵耷拉着,守卫在房门口。是什么事使这位认为"两足的社会"是多余的哲学家承认,"如果没有狗,他就无法生活,在为歌德的第七十四首威尼斯讽刺诗撰写的反诗节中,他是这样解释的:"有些人诽谤狗,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狗经常遗憾地使人感到羞愧。"对于这位智者来说,他的卷毛狗是"没有人类表象的理智",他觉得狗就像"杯子那样透明"。叔本华经常认真地注视着卷毛狗那双富于表情的眼睛,他以"阿特玛"(意思是世界的灵魂)来称呼他的四足伙伴。他从未打算放弃这个陪伴者,而置那由此而来的无数烦恼于不顾。

这位隐士与他那位来自海德堡的、自1849年就跟随他的女仆、女管家玛格丽特·施奈普之间的关系也不总是毫无争执。他尊重她的天主教信仰,并尽量满足她相应的闲暇,也期望她同样地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不过,他也恼怒地告诫她不要太过分,因为她认为,"这位获胜了的完人""像一个裁缝"悠闲地坐在那儿。他对女管家的这两种态度是他高尚的象征。这表明,他不仅要求尊重真正的信念,而且始终都是这样做的。

二、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