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西庆农场(五师三团)
黄三皮
“黄三皮”在咱们6811部队(1968年11月下兵团的知青统称)年纪最小、全团个子最高的小兵黄波的绰号。他身高1.85米,下乡那年还不满十五岁,在学校念初一,因为老爹在省委被打成走资派,所以随我们一道成了兵团战士。又因为到队里的头一天,连长在点名时把他的名字“波”看成了“三”“皮”两个字,弄个哄堂大笑,结果他意外得了个新名号“黄三皮”。
三皮年纪小,在兵团的日子过得很苦,住的是茅草房,吃的是粗米饭,每天干的是强劳动,饿得三皮直叫胃痛。那时每人每月四十斤米的饭票,我们也不够吃。但是他年纪小正在长身体发育中,每天强劳力付出,却缺少最基本的营养补充怎么行?
原高二的团支书老朱提出每人省一点,支援小黄波。我想男知青干的活比我们重,就让我们女知青想办法吧。我在宿舍里把想法一说。谁也没有吭声,默默地回去把饭票拿来。有的三斤,有的两斤,有的五斤……我把大家的饭票集中起来送到男宿舍里时,小黄感动得要哭了,说啥也不接受。在大家伙软硬兼施的说服下,我们把他的粮食问题给解决了,剩下的支援了其他有需要的男知青。后来这个不成文约定,我们知青一直坚持到全部离开兵团回城为止。
小黄波人小鬼大,每天洗完澡都用不着洗衣服,但是他的衣服却都干干净净的。是谁给他洗的衣服呢?我纳闷了好久。
一天,我正在井边洗衣服,他走过来诡秘地笑着说:“把你的衣服拿来。我教你洗,不费力气的,还不用肥皂!”我们那时洗衣服光靠水洗手搓,没有肥皂。遇上女孩子来例假把衣服弄脏了,就到食堂去取些炉灰,加上水,再用那稍带碱性的水泡洗衣物。看着他神秘的样子,我有点犹豫不决。
三皮不由分说拿起我那桶衣服,带着我沿着菜地旁的小河一直走。在一棵大树下,他停住了脚说:“记住这棵树,明天来取衣服吧。”说罢他坐在河边把脚伸下水里去探什么。一会,他用脚钩上来一截铁线。这根铁丝一头系在树根上,一头绑着块大石头。他看看左右没人,连忙把石头松开,把我所有衣物的衣袖裤管都用铁线穿上,再挽一个结,把石头系上,最后飞起一脚把我的衣服连石块一起全踢进水里去了……我一看急了,连忙要下水去抢衣服。却被他拉住说,这叫自动化洗衣。原来河水每天缓缓流着,不停地冲击出浪花。我的衣物被铁丝穿着,在水里不停的被清水翻动,比手洗还干净哪。而石头的重量使衣服不至于翻到水面上,所以不会丢的。
一天过后,我去取回我的衣物,真是洗得干净极了。不过我没敢再用他的办法,怕哪天不小心衣服被水冲丢,那我就连换洗的都没了。
十号风球
记得那是1970年台风季节,有一天海南岛沿海地带挂起了十号风球,狂风夹带着暴雨,把老工人用茅草搭盖的小伙房的房顶都掀开了。我们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散了架的房顶,翻着个儿滚来滚去,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最后像坐了阿拉伯神毯似的慢悠悠地被吹上天。又在天上翻滚着,越来越远,越变越小……这台风中显然夹着龙卷风哦!
这奇异的天象知青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庆幸刚好赶在台风前搬进了砖瓦房,躲过了这场罕见的大风暴。
当当当!当当当!一阵紧似一阵的报警锣声,锣声就是命令!我们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险情,马上披上雨衣拿上锄头、铁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篮球场集台。
连长是50年代的退伍兵。他操着江苏口音向大家告急:南正山坡地养猪场的100多头猪被山洪围困,如果不及时破围放猪,完不成团里下达的一人一猪的任务不说,全连队将会整年吃素。连长要求只要男知青去就行,但是他话还没说完,我们都飞快地朝着猪场的方向冲去。哪里还分什么男呀女呀的。
转过一座山坡,原来站在这里就能把山下的猪场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是漫天的暴雨打得人生痛,连眼睛都睁不开,五六米之外啥也看不见。特大的暴风雨把山上的胶树刮倒了,断树顺着山势随着山洪滚滚而来,横七竖八地拦堵在通往猪场的小路上。
猪场三面是山,洪水从三个山上夹带着山石一起冲下来。黄泥搅着山洪,洪水夹着山石,一路坑坑洼洼,越往下走水越深,混浊的泥水已经漫过大腿了。
忽然,我的腿被一块大石头猛地撞着了,我身子一歪,仰面八叉倒在泥水里,水马上淹过我的头,我正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挣扎,老连长一把将我拽起来,我水淋淋的站在风雨中,冷得直发抖,定了定神说:“水太大,大家手拉着手走,别让大水给冲跑了。”因为摔了一跤,我们掉队了。只好手拉着手一路继续跌跌撞撞地在混水里摸爬着前进……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后,雨渐渐的小了点,能见度稍增大了些。
这时,走在我前面的团支委谢伟伦指着约七八米开外的地方,那里有一头小猪顺水漂移着!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我去把它救下来。”谢伟伦说着松开手,趟进齐腰的水里,追向那头猪……
我们几个掉了队的知青,只好在水里等着他。风雨中小谢大声喊叫着什么?但我们一点也没听清,只见他很费力地抱起那头猪,看来个头还挺大呢,我们赶忙也趟进深水里去接应他。赶到跟前一看,天哪!小谢艰难地抱着的不是猪,而是个人哦!那人浑身淌着水,已经失去了知觉……我们几个人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山势高点的地方,马上有一个知青弯下腰去,双手撑着膝盖,背朝天,别的知青七手八脚地把他俯放在知青的背上用力压,反复几次,让他吐出呛进肚里的泥浆水……慢慢地,他缓过气来了。好险哦!拨开他的头发,这时才看清了她是咱连的女知青、宣传队长王微。连长闻讯赶来,脸色铁青。连忙清点人数,猪也不救了马上往回撤!
回到宿舍里,饭堂的知青把早已做好的姜汤送到王微房间,一口一口地喂她喝完。
王微这时才疲惫不堪地说出:她跑在最前面,看见猪场的围墙,早被山石打破了个大缺口,猪圈里的猪都疯了似地狂跑上山。这时只见远处又有一个特大的山洪汹涌咆哮着涌过来,王微看着不好,马上掉头想跑,谁知没走几步山洪就追上她了,她想凭借自己水性好游到高处。突然,一桩断树狠狠地砸在她的头上,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我们的心沉甸甸的,默默地为她把额头上和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半响,王微喃喃地说道:“水退以后,猪真的会自己跑回来吗?……”话未说完,她极其疲倦地睡着了。我给她盖好被子,大家悄悄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搏斗,我们更加珍惜生命,珍惜彼此之间的友情。更重要的是王微对生命的顽强拼搏,保证了我们学校赴兵团的53位知青在以后齐齐回城。
三条手帕
那是在兵团时发生的一件小事。当时,国家每年配给我们每人一丈三尺六的布票。添置里,外衣服,蚊帐,被子都须用这些布票去购买。
我们每天在山上劳动,衣裤耗得特别快。我和妹妹在兵团相依为命,我是姐姐懂事点。所以就算是破衣服破裤子我也舍不得丢掉。长袖破了可以改成短袖,袖子内侧还可以作补丁,再坏了就改背心。裤子也一样,补丁压补丁的,长裤改短裤。实在破得没法穿了,就把衣服给拆开。剪出稍好点的布块,留着做补丁用,一点也不会浪费。
夏天的海南岛,烈日当空,火辣辣的太阳逼得人喘不上气来。割胶工天没亮就早早把胶树割好了,这时知青们抓紧时间小休一阵,下午还得顶着烈日修整环山行呢。
我躲在茅草房里,汗流浃背懒洋洋地打开衣裳包袱,想找一件破衣服,把袖子和领子去掉,给妹妹做件凉快点的衣服穿。
“大蓝在吗?”哦!是军工家属田凤英的声音,连队里的人为了区分我姐俩,都不约而同的叫我大蓝,叫妹妹小蓝。“在呀!”我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迎了过去。田大姐神神秘秘的进了房门,随即又顺手把门给带上。“有事吗?”我把田大姐让到床边坐下。大姐边点头边从贴身衣服里掏出几条男装带格子花纹的手帕送到我面前:“给!你俩做件衣服穿,天气太热,你们要捂坏的。”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老大姐不由分说的拿起床头的剪刀,先把一块手帕给一分为二,然后拿起我的针线飞快地缝合起来。
下乡以来,我姐妹俩和所有的知青一样,平时一有空常为连队的老工人干点力所能及的劳动,和连队的老工人都混得很熟。大姐一直很关心咱们知青的冷暖,这会悄悄地拿出珍藏多时的几方手帕来送我,真使我感到意外。要知道她的三个孩子也正长个子,衣服年年要换。况且在这困难时期,要想弄几条手帕还真不容易。这用手帕做衣服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田大姐飞针走线把两块半的手帕分好里外缝成一个圈,说这是身体部分。又把另外半条手帕尽它的长度裁窄一半,再把它分别对称的缝在刚才的圆筒上肩膀的位置。
转眼间,一件用三条男装手帕做的超薄型的背心就做好了。田大姐把线头咬断,对我说:“穿上试试!”我犹豫不决,老天!我可以穿补丁压补丁的衣服,我都二十出头了,这半天吊的超薄小背心穿上真难为情!大姐看出我的心思,连声说别怕!这鬼天气会把人弄病的。夏天我们这样,有人还用蚊帐布做背心穿,那才凉快呢。我在田大姐监督下,慢吞吞的换上这件新衣,这时开工的钟声敲响了。大姐不由分说拖着我跑出球场集合了。
来到球场一看,今天连队的女工全换上了手帕做的衣服,还真有些蚊帐布缝制的小背心,透明着呢,那女性身体特征依稀可见。我为自己衣不蔽体尴尬极了,远远看见男知青们那一脸的惊讶,女知青们却纷纷说凉快就好!大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夸我带了个好头。这时一位女知青告诉我,她们也都做了这种小背心,就是不敢穿出来。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连队的大姐们是合计好了,让我带这个头。我这一米六八的个头就这样穿了件三条手帕做的“新衣”上山干活去了。
第二天,尽管我不再穿那件小衣裳,(只是晚上在宿舍里穿)但是连队的女知青却有好几人穿上了手帕做的衣服。后来我又照猫画虎地做了一件给妹妹,让她也凉快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