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永远的情怀:粤海知青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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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血腥杀戮

田亚东中坤农场(六师四团)

下乡,进入了原生态,要吃肉就得杀戮,要活下去就别说“不忍心”。下乡的第一个元旦,我们就领教了血腥的刺激。

黄牛已经拴在了村口的胶树下,全队的大人小孩吵吵嚷嚷地来了一大半。几名屠夫在粗声大气地吆喝着小孩躲远点,树旁摆着条凳、木桶和尖刀,杀气腾腾地怪吓人。观众中,兴致最高的是男知青,女的不行,躲在人后还捂着胸口,不时地蒙着眼睛,从指缝处往外张望,全身僵硬、秀眉紧蹙地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自从早几天得到要杀牛的消息,全队都轰动起来了,田头上、地角里,话题总离不开这事儿,知青好奇加上工人好吹,不久,大家都耳熟能详了。

“敲下去要狠!”田头上,一位胸口长毛、嘴角带着白沫的壮年人右手扶锄,左手指着脑门,郑重其事地说。

“一下就死啦?”我们好奇地问。

“不,是昏倒,还没死。”他耐心地解释着。

“跟着呢?”

“放血、开膛嘛!放血要快,血好快会凝的。开膛不要弄破肚肠,免得肉上染了牛屎味。”

“那它挣扎呢?”

“没用的!”壮年人语含不屑,微带冷笑。那模样用现在话说:酷毙了。

话题激起了青年们原始的杀戮野性,连我这样笨手笨脚的人都憧憬着成为杀手之星的荣耀。

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渐渐地,场上静了下来,当人们都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那传说中的致命一击时,刚才还在场中挽胳膊撸袖子的几位高手反倒有点犹豫了,叽叽咕咕地争个不休,我们虽不懂客家话,但从语气上猜,大概是:“就这么干!”或“那样不行!”之类的话,指导员是个瘦高个儿的退伍兵,可能不精此道吧,只是不置可否地站在旁边听着。等得观众开始不耐烦时,才见先头走出人群的管理员拿着两束麻绳回来了,有人接过,依次解开。

这回是来真的啦!场上气氛又一次热烈起来。有两名汉子从牛腹下将绳索一头抛向对个,对手接了,互相招呼着,把绳中部抖成圆圈,看那样子,一挨牛蹄踏进绳圈,两人作势就要扯紧。这下连我们都看懂了,这是要先把牛腿绑上。

话虽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印度把牛当神拜不是没道理的,这畜牲精得很,好像是知道大事不好一样,虽然鼻绳牵着,但四蹄却在乱蹦,身子忽左忽右灵活地躲闪着,随着几位壮汉的进逼,动作逐渐变得粗野,有点要拼命的样子。几个回台下来,人也急了、牛也毛了,斗牛士们互相指责着,不停地变换方位下套,跟在牛屁股后面转圈地跑,喧嚣声中夹杂着指导员“小心、小心!”的叫喊,使气氛更加紧张。手疾眼快的管理员老黄看出苗头不对,早把摆在树旁的水桶、条凳什么地都搬走了。

当我们看得汗都出来的时候,牛脚终于被绑住了,一只前蹄同左、一只后蹄向右,分别被长长的绳索扯向前后两棵胶树。牛头和半边身子紧贴在树上,受麻绳对角的牵扯,黄牛以一个摇摇欲坠的奇怪姿势站着,终于停止了挣扎,大眼睛哀怨地望着四周,眼角上流下了粗粗的两行眼泪。

“哦,难怪有人吃素啦!”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似的。

正当我与牛对视着,心里充满内疚的时候,拴牛的胶树背后,露出了工人阿贵铁青的脸。只见他站在一只高凳上,右手抱着树身,左手缓缓举起了一把木工斧。顿时场内鸦雀无声,静待着那下揪心的头骨破裂声。也许是这位首席执行官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斧头尚未抡圆就斧背朝下地锤在了牛头之上,“噗”的一声,就像用木棍敲在湿麻袋捆上一样,声音沉沉的,不甚响亮。一时间,如电影中的定格,牛和人都愣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一个破锣嗓子突然吼了起来:“还要打!”霎时,全场沸腾起来,在一片“快点打”的叫声中,牛和人都如梦初醒,两边各自忙火起来,阿贵急速地轮起斧头凿,而牛则开始嘶叫着竭力狂挣。一下、两下……当斧头第三次敲下时,如神仙解咒一般,大黄牛突然毫无障碍地解脱了全身的束缚,轻轻巧巧地窜上了公路。“追呀!”全队人发一声喊,都拔脚追了出去。在村外第一个拐弯的灌木丛里,牛停下了,隔着二三十米远,我们与它对峙着。

约摸半支烟的工夫,气喘吁吁的工人阿桂提着一杆细长如蚊帐竹似的粉枪赶了上来,指导员压低嗓门招呼他悄悄地越过众人,猫着腰往前走了三五步,像支大炮一样地拉开架势,慢慢地扳开机头,放好唿纸,瞄准了,一扭头,扣机!“叭”地打着了底火、跟着“嘭”地一声巨响,阿桂瘦削的身体隐没在青白色的烟雾之中。黄牛像沉思中的智者,待烟雾散尽后,仍静静地立着,随后似有所悟地抬起了头,心平气和地望了我们一眼,接着转过身去,从容不迫地往树林深处小跑而去。看得我心里直冒凉气:“这是牛吗?”

指导员气得脸都青了,发狠地解下裤腰上的一大串钥匙,捏着一支最粗的交给我们这群人里最稳重的一位知青道:“快!到队部去,把我房间里的枪柜打开,把抢拿来,再带上那盒子弹!”那腔调和表情十足一个《地道战》里的胖翻译的怒吼:“我要看看高家庄的地道到底能盛多少水!”

“哗,祭出我们十五队的法器来了!”大家都激动地互望着,“早就听说队里收藏着一枝美式‘三零’步抢,虽然膛线都快磨没了,但至今我们都还无缘一见耶。”

真家伙终于驾到!在离大曲村不远的一处向阳的山坡上,指导员“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狠狠地压进了一颗子弹,跟着“啪”地一声合上弹舱,抵肩持枪,弯着腰向前瞄着,随即慢慢地蹲了下去,越蹲越低,当蹲到如坐在抽水马桶上的时候,枪声响了!我的耳膜被震得如装了蜂鸣器般“嗡……嗡……”地叫个不停。牛颤抖了一下,屹立不倒。“唏哩哗啦”的一阵枪栓响过之后,又是一枪!它踉跄着,倔强地维持着平衡。当雄壮的大牛毫无挣扎地滚落到坡下的水沟里时,已经是三枪过后了。我们如释重负地发出欢呼,蜂拥着围了过去。

这家伙真沉,要八九个人扯腿拽尾,喊着号子一齐发力,才拖动它。好在牛皮厚,在地上拖了两里多路,大家累得满头大汗,牛皮居然没还磨穿!

在村口的老地方,我们帮着给屠夫们打下手。血不用再放了,把牛四脚朝天地仰在草地上,直接就杀了,“哗啦”一声,肠肚伴着血水、屎尿,冒着热气地散成了巨大的一摊。学习室的黑板反扣在草地上,“零件”分解完就一份份地码在上面。牛百叶是怎么回事我也是那次才弄明白的。

后来呢?

自然是那话儿啦:全队男女老少大吃一餐呗?

有无牛屎味?

稍稍地有点儿吧,一点也不影响胃口,挺好吃!

到底你们队的人会不会杀牛的呀?

瞧您说的,咋不会呢,连我都会啦!哎……您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