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卓明东岭农场(二师四团)
对于黑夜,人们或多或少会有些神秘的恐惧感觉。更何况是只身于漆黑的荒山野岭之中;然而,由于工作的性质决定,割胶工人注定要与黑夜打交道。荒野的黑夜,或蛇虫鼠蚁,或惊飞夜鸟,或萤磷游光,无不为黑夜增添几分恐怖之感。难怪不少新入行的女割胶工都是在哭泣中渡过这一关。就是堂堂七尺男子汉,虽平时嘴硬死撑,初次割夜胶也难免有些战战兢兢……
我们农场地处丘陵地带,橡胶林段都分散在山坡、山谷之中,离住地有二三十分钟的路程。通常,一个割胶工每个早上(从凌晨3、4点钟到早上8、9点钟)的工作量是一个林段,大约就是一个人要割一个山头。有的女工为了壮胆,会整夜的大声唱歌;有些则两人一起割,要知道这样须多走很多冤枉路。其实,那个年头虽然生活艰苦,但人很纯朴,治安很好。夜里割胶真正要防的是毒蛇、黄蜂。所以割胶工们一般会在一段时间内就会适应这种“夜生活”了。
回忆我的那一段“夜生活”,令我最难忘的有三次“奇遇”。
第一次割夜胶的尴尬
不管是谁,第一次上山割胶都是在惊惶中渡过。而我的第一次除了惊惶外还十分狼狈。
初次上山有点紧张,提早起床把胶刀、胶灯(一种以乙炔气作燃料的水控的专用灯具)、胶刮(收胶水用)等工具检查一次才放心上路。走过近30分钟的山路,到达了林段,开始了仿徨不安的第一次夜割。……大概就割了一半吧,胶灯因管子堵塞熄灭了。本来这是常见的小故障,我们闭着眼睛都可轻而易举地排除。而糟就糟在当天忘了带点灯用的火柴!修好了也没用。咋办?等呗,等到天亮再说。等?只身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旮旯里,那鬼闪鬼闪的磷火、那飘忽飘忽的流萤、那凄厉夜鸟叫声,加上一些听到却看不到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弄出来的沙沙声,使得这一片漆黑而死寂的荒野显得尤为阴森恐怖。甚至孩童时听说的鬼怪故事,此时也一古恼儿涌进脑海里,越等心里越是发毛。终于我再也受不了,凭记忆摸着(因为天太黑,当时真的用手摸着)往回走……
刻骨铭心的恐惧
记得那是进入割胶这一行两年后的事。当时我已经是个熟练割胶工了。对于黑夜的恐惧感已经完全消失了。习以为常的夜割变成一种刻板的重复动作。只身于黑夜中的我想着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回家睡觉,又或者一边机械地工作一边是天南地北地胡思乱想。
那一天,心情舒畅,动作特别利落。满脑子思量着家里造了半拉子的“男装柜”的结构最后如何组装,以至割胶的一招一式完全是无意识地机械运动。
漆黑的荒郊野岭,四周一遍死寂,满山沟里只听到我自己沉闷的水靴声。割到胶林的深处,胶灯有点暗,我调了调水阀,让胶灯亮了点。满脑子“男装柜”的木方子、榫口……突然间,扑、扑、扑……一阵急促而沉闷的像是穿着水靴的脚步声迅速地冲抵我身后。“啊!”我惊骇得近乎于绝望!太突然了!这几乎不可能有人的时刻,这几乎不可能有人深夜荒野,这突如其来的急速迫近的脚步声,使得尚在神游而毫无准备的我头皮发麻,双脚一软,本能地抱着橡胶树发出惊惶的叫喊。……脚步声随即消失了。我很快就回过神来,紧握胶刀,环顾四周。胶灯的火苗照不远,暗黄光环下四周一片死寂。我紧张的心还跳个不停,发麻的头皮慢慢地恢复知觉。那即逝的脚步声犹在耳际。没听错?是人的脚步声!黑夜中我盲目地大声呵斥着“是谁!快出来!”一边还向黑乎乎的树丛扔石头……
折腾了老半天,毫无反应。这时天边已露出一丝蒙蒙的光亮,无奈,硬着头皮继续割下去。一边留心周围的环境,一边思量着如果“他”再来,如何应付……才割几棵树,扑、扑、扑……又来了,像先前情形一样。由于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不再惊慌失措。我镇定地突然绕过胶树反身回望——这是我准备好的御敌方案:以树作掩护然后反击!但奇怪的是眼前依然什么也没有。难道是鬼怪?恐怖的寂静再次笼罩着四周。幸好这时天色渐亮,两三棵树间已隐约可辨,这无疑使我壮起了胆子。
……又来了!一步一步清晰可辨。我几乎可以肯定后面有人!这时天快亮了,我也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了。这回我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只是慢慢地割,静观其变。一刀一刀,奇怪!我割一刀它走一步,如是者……哦!!我终于捉住“它”了,这家伙不是别人,而竟然是我自己!
原来,我所穿的工作服长时间没洗,溅在衣襟上的橡胶水日积月累的已形成了一片橡胶板,当割到高割线时,须高抬左肘。这样衣襟就会隆起形成空腔,当握刀的左手在一进一退割胶时,刀柄就会同时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碰撞到鼓皮似的衣襟上,并发出“扑、扑、扑”酷似水靴脚步的声音,割的动作越快,“脚步”声越急。而刀柄碰在衣襟上,触不到身体,自己也就毫无察觉了。
哈哈哈!一场虚惊!虚惊一场!虚得无稽,惊得魄散。过后回想起来也暗自发笑。尤其是几乎瘫软的绝望惊叫;傻乎乎地独个儿在黑夜中手舞足蹈大叫大喊;乱扔石头,简直像个疯子。那傻样幸亏没人看见,要不,这自我嘲弄的闹剧可要被别人笑话一辈子。
发着绿光的眼睛
第三次“奇遇”也是一段惊骇的经历,且惊骇程度上比第一、二次都要来得狠,以至我落笔的时候都找不着恰当的词语来加以形容。
那是一年后的事。我被调到另一个林段割胶。一片就在连队住地后山坡上的林段。别误会,并不是连长对我特别关照。而恰恰相反,原来这片林段是附近农村的坟地,碰到特别天气的夜晚,偶尔会飘闪磷火。是女工们死活不肯夜割的地方。当年,我血气方刚不信邪。
而实际上,我与这些坟堆相处了大半年,从来没有见过磷火。因此对那些传说从不介怀。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埋头割胶,一样天南地北胡思乱想,正在近乎梦游状态下,我偶尔一瞥,咦?!我立即“三魂出窍”,惊疑之余我吸取上次的教训,立马躲到胶树后。再定神细看,黑暗中,路旁那堆每天都经过的坟墓怎么就变得那么大?是我眼花?胶灯火苗照不远,定眼再看,微光之下,那个只剩下一小土堆儿的旧坟茔真个比平常大了好几倍,更可怕的是坟茔上方还有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四目相对,我第一反应是鬼!魔鬼!!一下子我的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发像竖起来似的。惊惶中连惊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心想,平时听说的鬼怪,想不到今天被我给遇上了。想到这里,我双脚发软,一种无形的颤抖传遍全身。对峙间,绿眼突然消失,而坟茔则慢慢隆起变高!这一下我真的垮了,爆发出一声惊嚎后,转身没命地往回跑……
回到宿舍,天还没亮,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觉得裤裆有点儿湿,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我一边庆幸自己能逃出生天,一边掂量着,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怪?没有?刚才那家伙又是什么?它魔力大吗?它会跟着我回来吗?……我在仿徨中熬到天亮。任务还没完成。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对别人说起的,搞不好给你扣个大“帽子”。再说天已经大亮了,就是鬼怪也该走了吧。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出事地”。喔!那“鬼”还在!你以为是什么?!真恼人!原来,也不知道是谁把一头牛拴在坟碑石上!躺在坟边的牛就是昨晚作怪的“元凶”。结果又是虚惊一场,但却真个是把我吓怕了。以至后来每次经过那坟堆都会下意识地多看一眼。庆幸的是,我最终还是解开了这个“鬼”的谜团。否则,将会又是一例“见鬼”的现身案例而讹传于世。
网友留言
田亚东:的确,那时别说知青,有时老工人都会给吓倒。我们班一个女工,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林段在山的高处,我在山腰。一晚,我们正紧张地割着胶,突然听到山上一阵凄厉的怪叫(可能是鸟叫,但以前都未遇过),随后是那个工人惊慌地叫喊:“老田呀!老田呀!”我连忙大声回应:“喔,我在这里,没有事!”随后,一切又寂静下来了。后来“一打三反”,听说有的团有工人在胶林里上吊自杀,搞得心里直发毛,生怕埋头割胶时头上会撞到一双脚……
李启栋:割两个树位,我把长征组歌从头唱到尾,真正的夜半歌声!因为旁边的女工怕鬼,她把胶杯用手顶着,胶刀一敲,我就开唱。天天唱练成全嗓子,可惜后来演《于无声处》的话剧,伤了!现在只好听别人唱了。
LAMB:一天天未亮,我点着胶灯割胶,四周漆黑一片,偶尔的虫鸣令人更感周围空寂,围着树完成最后一刀,一抬头,胶灯亮处咫尺之遥赫然站着一个人,腰间别着小竹篮和砍刀,我惊恐大叫着落荒而选,跌跌撞撞往邻树位狂奔。回想,那人应是当地农民,他也被我吓着了吧。
田亚东:未知的时候才是可怕的,我割胶时见到前方一双发亮的眼睛,心里也是一惊。用头上的电筒直照着细看,原来是只狐狸。我慢慢走近,然后倒转刀把,用力猛地朝它鼻子一击,它惨叫一声倒下,跟着又朝它鼻子狠敲几下,成功了,我终于打到一只野味。但这只东西如何处理呢,拿到林段入口放水桶的地方嫌太远,干脆放到林段一块一米多高的大石头上吧。又割了一会,不放心,再去看看石头,见它仍在,鼻子里流出的血半干了,还召来一群蚂蚁。我放心地割完胶,在返回的路上还向同班的人炫耀说打到一只大猫似的狐狸。等我走到石头边一看:没了,只剩一点血迹。到底是被狐狸诈死骗过,还是被蛇吃了(我的林段有一条大蛇,一直与我相安无事),还是……至今,我也没想通。哈哈。
鄞映明:我也割过两年肢,好像没试过这么害怕过。只是有一次,我头戴胶灯,挑着胶桶刚走进一个偏远的林段,突然间前面一米多远的草丛里窜出一头黑乎乎的家伙,一下子擦着我的右腿窜到我的身后,我一回头,借着胶灯的光亮看清是一头七八十斤大小的山猪。由于我是走在环山行上,那头山猪从我身边过去时,一脚踩到环山行边的陡坡上,脚下不稳,顺着陡坡翻了几个跟头才跑掉,由于事发太突然了,山猪又跑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也就是说还没来得及害怕,山猪就已经没影了。
卓明:这几起的的确确都是真事,其实我也不是怕黑的人,抬死人给死人穿衣服我都做过,但当时事情来得太突然,真不知所措,我们当时的胶灯不是电池的,而是乙炔气火苗那种,照不远。
特别糊涂:我刚上山割胶没多久,一天晚上,发现我原先放胶桶的地方被整理得干干净净,还堆起一个小土包。心想,不知道哪位同志这么好心肠,心里很感激。割完就躺在小土包上睡觉等天亮收胶水。
后来被嘈杂人声惊醒了,才知道我躺在新建坟墓上睡觉,把其他人给吓坏了。那些嘈杂人声,是附近村子死了人的家属,远处看到我躺在上面,还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