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疯话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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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读《春秋》(3)

秦退了,可强大的晋军还在。晋文公提出一个退兵的要求,要交出郑国的大臣叔詹。郑文公说,叔詹是我的臂膀,怎能交出?叔詹挺身而出,说古人言,主忧则臣辱。我如一日不去,战事一日不止。几位大臣认为,叔詹去晋营,一定凶多吉少。叔詹说,死我一人,救郑国的老百姓,还不值得吗?叔詹进了晋营。晋文公说了他两条罪,一条是让国君失礼于宾客;一条私通楚国。然后让卫士预备鼎镬,打算将叔詹烹饪掉。卫士齐声吆喝,霎时烈焰腾腾,鼎镬里的油开始冒热气。叔詹首先说明了两条罪状都不是自己的错,然后说自己来晋营就是求得杀身取义,救民于水火。他问,像他这样的臣子按晋国的法律是否该处死?然后就要往镬里跳。晋文公赶忙让人把他拉住,还叫手下的臣子好好学学叔詹的精神。晋兵也退了。

郑国没费一兵一卒,凭借两颗智勇双全的脑袋,战胜雄兵百万。

18,躁狂症

秦国与晋国作战时,它的三员大将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被晋军俘虏。晋襄公的母亲是秦国人,她马上劝襄公,冤家宜解不宜结,要襄公放人。襄公孝顺,就放了秦的三员虎将。元帅先轸正在吃饭,听到这个消息,放下饭碗,气冲冲跑来见襄公。第一句话就问:“秦国俘虏在哪?”襄公红着脸说:“母亲叫放了。”先趁气得“呸”一口痰吐到襄公脸上。

19,这个杀手不太冷

晋灵公荒淫无耻,宠爱奸人屠岸贾。他总碍相国赵盾对他的限制,就和屠岸贾商量除掉赵盾。屠岸贾召来门客锄麋,用好酒好菜招待,暗嘱道:“赵盾欺主,今奉晋侯命,派你前去行刺,务须小心。”锄麋怕相府防卫森严,不好下手。屠岸贾说:“他上朝时并不多带人。你伏在相府门外槐树下,等他出来时再下手。”锄麋当夜扎束停当,带着雪花般匕首,五更时,潜入赵府。他躲在暗处看动静。只见堂上灯光影里,坐着一官员,朝衣朝冠,垂绅正笏,坐得端正。这位正是相国赵盾,因要上朝,天色尚早,坐等天明。锄麋吃了一惊,心想:“这样的好人,我怎么能下手?”他既不忍刺杀赵盾,回去又难复命,便向赵盾喊:“我叫锄麋,宁可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相国谨防!”锄麋喊罢,一头望门口的大槐树触去,顿时脑浆迸裂。

如果单从刺客道来考察锄麋的行为,显然是个不合格的刺客。他既末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而且还主动暴露了军事机密。虽然他触树身亡,很有武士道的精神,但是你没有兑现许诺,这是刺客道的大忌。刺客就是当今所说的冷面杀手,杀人机器。他接受任务后,只有绝对去完成,他是不该对这个任务作出是非判断的。那是刺客道之外的事。可是,锄麋把道德评判带进刺客道。锄麋不能算是一个刺客,他是一个义士。所以,春秋战国四大刺客并不包括他。

20,摘缨会

楚庄王平定内乱后,说已经有六年不作长夜之饮。他搞了个太平宴。君臣饮酒到日落西山。庄王命令点起灯烛,继续畅饮,还叫宠姬许氏给文武从官斟酒。这时天气忽变,一阵风过,所有的灯烛全灭。座中有一人见许氏美貌,趁机拉许氏的衣袖。许氏挣脱开来,把那人的冠缨摘了下来。许氏悄悄到庄王跟前,说有人暗中无礼,请大王点火,查出此人。庄王立刻吩咐,不要点烛,请各位把帽子上的盔缨摘下来,然后痛饮。不摘冠缨不算尽兴。等到再掌灯时,竟辨不出拉许氏衣袖的是谁?事后,庄王对许氏说:“今日饮酒,夜以继日,酒后失态免不了。要是把那人检举出来,固然显出你贞操,却伤了国士的心。”许氏叹服庄王的度量。

后来,庄王伐郑,手下有一将叫唐狡,英勇善战,锐不可挡。庄王知道后立即召唐狡来,要厚赏他。唐狡却说:“我所以英勇杀敌,只是报答大王。”庄王说:“我从没有赏过你啊?”唐狡答道:“当日摘缨会,蒙大王不计较,所以今日舍命相报。”?

21,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庄王和虞邱谈论国事很晚才回来。夫人樊姬问道:“朝中有什么事,这么晚才回来?”庄王说:“虞邱真是大贤人,我和他谈国事竟忘记时间。”樊姬说:“我看末必有什么了不起。他为大王操心,每每谈到深夜,然而始终没有推荐过一个人才。一个人的智力到底有限,可是楚国的人才多着呢!虞邱想凭借一个人的智力治好楚国,这怎能么可能?”

庄王觉得樊姬讲得有道理,就把这话告诉了虞邱。虞邱又惭愧又佩服。他后来替庄王推荐出贤臣孙叔敖等。

22,难以具体的抽象

赵国任用纸上谈兵的赵括与秦作战。赵括自己丧命不说,还让40万赵国士兵当了俘虏。秦将白起担心这40万士兵兵变,便将降兵分为十营,使十个将领统率着。他对赵军说:“赵兵精壮,带回秦国,老弱一概释放。”赵兵安心等待挑选。当夜起更时分,白起命令所有秦兵头上缠上白布,然后叫二十万秦兵一齐动手。40万赵兵一夜都被杀尽。对于这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屠杀,只用了一句话来形容:“血流成河,尸体堆得像山一样高。”

今天,我们读到这段历史,只是一组抽象的数字:40万精壮的士兵,分着10营,每营4万人。秦兵20万,在一夜之间完成屠宰任务。40万只猪是什么概念?40万只鸡是什么概念?40万的人又是什么概念?

23,挑明了说

秦王准备攻打楚国,问手下大将要用多少军队?李信说20万,老将王翦说60万。秦王心想,老将毕竟不及年轻人勇敢。他就用李信为将,结果吃了败仗。秦王重新起用王翦,亲自送至霸上,给王翦饯行。王翦从袖筒里拿出竹简,上面写着咸阳的良田美宅,要求秦王赐给。秦王道:“将军功成回来,寡人与将军共享宝贵,又何必这样着急?”王翦道:“我老了,不在乎封侯的爵号,只求良田,为子孙打算。”秦王笑着答应。后来,王翦兵至函谷关,又写书简派人送到咸阳,向秦王请求,再赐园林。蒙武禁不住开口道:“老将军向秦王请赏,末免太多吧?”王翦屏退左右,说:“秦王把倾国之兵托我,我如果不多请田宅,他一定猜忌我。”

王翦可谓是:“事事通圆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与人办事,把自己的所求摆在桌面上,让别人看得见,这样事情反而好办。怕就怕让人掸不着深浅。

24,爱的代价

齐僖公的二女儿文姜,美貌无比,博古通今,出口成章。现在的话叫美女博士,美女作家之类。文姜同父异母哥哥诸儿,也就是齐襄公,粉面朱唇,是美男子。文姜和诸儿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就生出爱慕之情。到了情窦初开时,他们间的兄妹之情竟然发展成男女私情。

爱情是没有错的,但是爱是有禁区的。他们的禁区是兄妹之人伦。兄妹竟然做出乱伦之事。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新石器时代,或旧石器时代,也可以原谅,但是周朝已经有很高的文明,周公制定出确立社会秩序的周礼。这种乱伦的行为,肯定会受到公众舆论的谴责。

思想开放的齐僖公也感到要立刻制止这种有辱门风的行为。他让诸儿娶了宋侯的女儿,又把文姜远嫁鲁国,嫁给了鲁桓公。然而,这种空间上的分离,却加重了二人的相思。他们的爱伴随了他们的一生。诸儿娶宋侯女儿,婚姻不幸福,宋侯的女儿郁闷而死。文姜在鲁桓公这儿,也是同床异梦。他们的思恋日久弥坚。当文姜伴随丈夫出访齐国时,两人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又一次偷尝禁果。文姜的丈夫鲁桓公也因此受到加害。

故事到此已经俗不可耐了,演变成市井间的通奸杀夫的闹剧。美好和浪漫的爱情呈现出另一面,血腥和残暴。

这件凶案的社会影响是:文姜无颜回鲁国宫中,躲在禚地。她作为鲁庄公的母亲,无法在国人面前呈现出国母形象;而齐僖公的不道德行为,给他的政治对立面有了可趁之机,最后竟然让两个下层军官给杀了。

25,淫乱与国家政治

陈国司马御叔的老婆夏姬是绝代佳人,只可惜御叔死得早,绝代佳人早早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御叔同僚加哥们孔宁和仪行父一直想勾引夏姬。孔宁跑到夏姬寝室,淫欲大作。夏姬没受过宋明理学的教诲,也不拒绝。孔宁为了满足男人成就感,偷了夏姬的裤头,急忙跑去给仪行父看,炫耀自己的能耐。仪行父当即也去见夏姬,也如愿以偿。仪行父也要证明自已的成就,就要了夏姬的碧罗短袄。孔宁见仪行父也得手,而且仪行父是老帅哥,就想不如把夏姬推荐给陈灵公。仪行父不敢与陈灵公争夏姬,而陈灵公有狐臭,夏姬不会爱有狐臭的,这样自己就可以见缝插针。聪明啊!人不聪明怎能当官,怎能陪领导?

孔宁向陈灵公推荐夏姬。陈灵公宫中美女如云,说夏姬是年近四十的三月桃花,有什么玩头。孔宁说夏姬虽是超龄服役,老虽老,但是会技巧,主公一试,自当销魂。果然,陈灵公与夏姬搞了一晚上。鸡叫时,夏姬摧他回朝上班,灵公说,得到你,六宫粉黛犹如粪土。夏姬也向灵公剖心,说丈夫去逝后,孤单难忍,如果灵公这超级大腕包我,我就断绝外界的交往。夏姬还坦白了与孔宁和仪行父的关系,说都是为了抚助孩子上学。夏姬还脱下贴身胸罩交给灵公纪念,说看到胸罩就如看到我的奶子。

事情到此,君臣间淫乱还只是肉体交欢,是内幕,是个人隐私,没有演变成国家政治。但是,接下来,夏姬赢得灵王欢心,为儿子征舒求官,得到一个重要职位兵部司马。灵王淫人之母,而授兵权给人,若持剑授柄于人。有一次,灵王和孔宁,仪行父开玩笑,讨论征舒是谁的种,说征舒是杂种。征舒受到君臣仨的人格污辱,利用兵权叛变,杀了灵王。这一行动,最终导致陈国灭王。楚国以平乱为名,趁机灭了陈国。

楚庄王当然想见识这个让整个政府部门都陷入瘫痪的美女到底长得什么样?见到夏姬后,楚庄王动了淫心,想把她纳为嫔妃。大臣屈巫也想得到夏姬,就说此女是淫妇,劝庄王放弃。大将公子侧说自已中年无妻,有攻城夺地之功,不嫌夏姬是淫妇,要求得到。屈巫一边骂夏姬淫妇,一边也想占有。这是中国男人的通病。公子侧与屈巫为争淫妇当众争吵起来。

庄王后来把夏姬赐给了连尹襄老做继室。屈巫等暗说“可惜”。庄王的这一招很高明。连尹襄老是个大老粗,没有点儿情调。夏姬是风花雪月的高手。她善于营造情调,善于玩技巧,现在嫁给襄老这种老卒,她的威力就无法发挥。这就像你让机关里的交际花去工程队烧饭,美丽的威力就打了折扣。庄王正确处理了淫乱与国家政治。夏姬若再淫,也只能流毒于贩夫走卒,属于派出所治安罚款的范围,难以危害政府部门的正常工作。

夏姬到底有多美。庄王有一句赞美之辞:“此女乃世间尤物,如果再让我看见,一定管不住下面东西,快快把她赶走。”

26,国际劳模

春秋五霸之首当数齐桓公。齐桓公国力强大,想称霸诸侯。伟大的政治家管仲合理地引导了这种霸业,使之成为树德威于诸侯各国。管仲确定的霸业是:内遵王室,外抵入侵,助弱制强,得到各国人民的敬重。用现在话说,就是在联合国国框架内,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各国间的交流与发展作贡献。

齐国为树威,干涉他国内政,替政局不稳的宋国立太子。周僖公元年三月,五国国君会于北杏,立约辅助周室,确定宋国君位。鲁国拒绝参加联合国,成了齐攻击的第一目标。鲁国害怕了,国君亲自到柯地与桓公拜把子。结盟的结果齐国归还占有鲁国的汶阳。第二个目标宋国,齐国仅凭着宁戚三寸不烂之舌,就让宋闵公主动来认错服软,献上真金白银。这些礼品齐桓公全给了周王和联盟的各国。他两袖清风而归。第三个目标是攻打郑国,助子突夺回王位。经过几场血战,郑国终于迎来自己国君。郑国政局稳定后,桓公就按联合国约章撤出维和部队。

最艰苦的要算替燕国讨伐山戎。齐桓公与北方的山戎、孤竹国、令支国等浴血奋战,一度陷入大沙漠,靠老马识途求得一生。当然,桓公凭着综合国力和先进武器,最终征服了令支、孤竹等国。在战争中,他得到北方的五百里土地,全部捐赠给了燕国。

纵观齐桓公的霸业,不像是称霸,而是像充当国际劳模,国际警察。这给后世霸主立下榜样。如果当初齐国能攻城夺地居为已有,说不定中国历史要改写,第一个封建王朝不是秦,而齐。

27,信史

晋灵公夷皋无道,设桃园,用弹弓射人取乐。他和大夫屠岸贾养灵獒咬人。养狗的享受大夫官位。也就是说,喂狗的享受正厅待遇。相国赵盾多次劝阻不听,反遭暗算。赵盾就躲藏到首阳山。赵盾侄儿赵穿后来设计兵变,杀了晋灵公,另立新君。赵盾重掌朝政,但一直为桃园兵变内疚。

有一天,他看见太史董狐,就要求索看宫庭历史记录。简史上写:“秋七月乙丑,赵盾杀其君夷皋于桃园。”

赵盾大惊说:“太史弄错了,那时我逃到首阳山,离绛城二百多里地,怎能杀君呢?你这样写是诬陷。”

董狐说:“你是相国,首阳山没有出国境,返回后又不讨伐弑君者,能说不是你主谋吗?”

赵盾赶紧堆出一脸笑说:“太史能改写吗?”

董狐说:“我头可断,历史是不可改写的!”

赵盾叹道:“史臣的权利大于相国呀!”

据说胡适说过:“历史是个小姑娘,可以任人打扮。”这句话当是感叹伪史泛滥。二十五史,可以说是越往前越可信,越往后,越不可信。为什么?因为缺少像董狐这种“头可断,历史是不可改写的”的写史之人。

28,“二桃杀三士”

齐景公手下有三个牛人,号称“齐邦三杰”。这三个人对齐国有过大功劳。古冶子杀过河中大龟,救主有功;公孙捷打死过山中猛虎,也护主有功;田开疆有野战之功,杀过徐国统兵大将。这三人虽说有功,但并不是真英雄。真英雄当“功成不居”,而这三个人居功自傲,动不动以老干部自称,不把同僚摆在眼里。这一切全让分管组织人事纪检的相国晏婴看在眼里。晏婴认为他们的存在,扼制了新的人涌现,让新提拔的干部没有了发展空间。

齐相晏婴的办法是“二桃杀三士”,只用两个桃子,就把三个人全杀了。二个桃子怎么会杀三个士呢?因为三士不过是三个粗人。老子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三个就会为一个桃子争得性命不要,可见不是真的圣斗士。

事实证明,三个牛人死后,留出的空间给了田穰苴。田穰苴的才能在三杰之上。放在现在,组织部门的做法是,将三人调离原岗位,或者明升暗降,或者退二线,或者查出经济和生活作风问题,给免职。从人事角度看,要想让人才发挥才能,就得给他腾出空间。一些单位,有着复杂的人事关系,有着许多居功自傲之徒,这种环境,人才只能疲于奔命了。

“二桃杀三士”应了“长江后流推前浪,前浪死在少滩上”。

29,钢铁是怎样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