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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路上的骑行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垒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万里路碑石

2008年7月8日,按照攻略计划只是骑到60千米外的吉定镇,所以我起来得很晚,9点半才收拾完,退了房,推车出来。

又去吃早餐和取钱(出了日喀则城,此去珠峰再没可取到钱的地方了,所以身上的现金一定要带够)。早餐也不顺,在一家小店里吃完早点,骑车奔出老半天,突然发现背上很轻松,回头一看背包落在早餐店里了,相机、钱包可都在背包里呢。我只好又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一问,还好老板仁义,帮俺收好没人动。道谢后,跟老板问路,说是照大道一直走,右拐就到318国道了。

抬手一瞅表,10点半了,我这才正式出发,一路狂奔而去。

奔出老半天我都没见拐弯的地方,只是越来越感觉街道两旁的建筑乡土味浓郁起来,但还算热闹。这时候见一藏族青年骑一带变速加缓冲座椅的老爷单车跟我并排一道,我侧眼瞄了一下,心想:“小样儿,跟我比速度?小子,嫩了点吧!”

一路上坡,我腿下加速把车蹬到25码了,这小子居然还在我后头“咿呀咿呀”地跟着,居然没甩掉,很强啊。我放慢速度,待他赶上来,便大声问他去哪儿。

“江孜。”他边骑边笑着看我。“这路到拉孜吗?”

“能听懂我说的吗?”

只见他一个劲地点头。我也就没疑心与他一路狂飙,突然看着道边路碑成了省道219。我马上一个急刹车,那小子也停下来,嘴里含混着藏话、普通话,还用手比划着,说是这条路没错。我想在前面找个会说普通话的问下清楚,跟他估计嚷不明白。

骑车继续与他并排而行,这时那小子突然又转头问我:

“去江孜?”我说拉孜。

他又“哦”一声就没下文了,我彻底服了。赶紧跑到前面找人一问,果然跑错路了。(现在想来,若是当时将错就错的话,也许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美景等着我呢!人生无非如此,因为未知才会有惊喜,难道不是吗?)我该往回走几千米再往上左拐才是318国道。我的妈呀,这一折腾,来回又白跑了八九千米,没天理啊。最后折腾到11点左右,才终于回到318国道上来,出了日喀则城。

一出城,迎面就是望不到顶的大上坡,又高又陡,把我累得那叫一个吐血。今儿出师实在不利,难不成是因为今儿出门没查皇历?

一路都是柏油路面,大道通天,风和日丽,倒再无波折。风景一般,俺只顾飞速奔骑。

14点不到我就到了吉定镇。这儿啥都没有,是一个很小的镇(据说这儿有个很出名的白马寺,不过俺没看到)。这会儿就休整住下,也忒早了点儿,呆这儿我不闷死?算算这儿晚上9点才天黑,至少还有7个小时可赶路呢。还有90多千米就能到拉孜城,怎么着都比住这儿强。

于是我补充了点儿能量,继续上路飞奔。虽然一路基本都是上坡,但路况好,一般时速也有20多码,但若遇到风口区顶风而骑,那就相当慢了。

高原的日头很蛰人,裸露的脖子像有光箭在扎射,长长的大道在阳光下白晃晃的,耀得人眼花。一路上连半个车影都没,就我一人在那儿拼命蹬着,周围的大山、松林倒成了不买票的看客。

人一寂寞就容易成思想家,这会儿俺开始边蹬边跟自个谈人生、谈理想。

我正在大白日下梦游般蹬着呢,猛然晃见道边的公路碑“4997”。殴耶!马上就要到5000千米的纪念碑了,好歹也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标志。我突然浑身又来劲儿了,忙从口袋里拿出小相机,边骑边拍,“4998……4999……5000。”嗷!到了。快到5000千米公路碑时,路边有个纪念碑广场——两个大三角排叠在一块儿的大理石纪念碑,上面刻着“从上海人民广场至此5000千米整”。不觉中,文明与繁华离这里已是万里之遥了!俺的老伙计“坦克”靠在纪念碑旁,也已陪我跑了6000多里路了啊,不胜感叹中!

这附近有个村落,几个藏族少年围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我。虽然言语不通,但用手势交流还是没问题的。我拿出牛肉干分给大伙吃,不一会儿就和他们熟稔了。大伙手舞足蹈地跟我交流起来,末了大伙一起合了个影。我的相机没带三角架,就放单车后车架上设定自动拍了一张合照。

离开纪念碑广场,我继续上路。几分钟后,我就看到路旁传说中的“万里里程碑”了。在此处我不由得感叹:每天都要经过无数的路碑,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块有这样的光辉和意境。从上海人民广场出发沿318国道,每一千米一块!这里是第5000块路碑了……

“一辆孤独的自行车斜靠在标有5000千米的路碑旁,前方的大道伸向遥遥无尽的远方,天高云低……”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的照片,当时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没想到今儿有机会能亲自将这幅画面拍下来,我自然激动得拍了好半天,“坦克”在万里路碑边,更添了一种生气与魄力。

危险的挂车上山大法

一路轻松骑着,今儿老天爷很给面子,笑得特灿烂。我差不多都忘了城市的天空是啥样的了,总以为天就该是那么蓝的。一抬头,哇,好大的棉花糖啊!呵,看那云好像是一群北极熊在玩闹呢!

不一会儿我开始爬坡翻越措拉山,垭口海拔4550米。还好这处垭口不高,5千米的大爬坡路,半个多小时也就上去了。上到垭口,碰上一车游玩的旅人。他们围着俺,俺是不得不把一路跟人吹的话语再吹一遍。以前还会脸红,这会儿皮厚了,俺面不改色、口沫横飞地大说了一通感慨(当时想法很奇怪,一面跟大伙分享着骑行的感觉,一面又好像成了哲人,思考着后面的路和人生,以及别人怎么看你。不会飘飘然,也不妄自菲薄)。

跟他们合照留念,飞身上车。

下坡时路况非常好。我一个埋头伏身,手臂趴车把上就让车飞下去了。耳边风声呼啸,这速度似乎快了点儿吧?我低头一看车把上的速度表。哈哈,新记录啊,66.2码。丫的,玩命啊?我赶紧捏刹车,把俺给吓得。这要是稍微碰个小石子,铁定飞出悬崖。后面的路我保持在50码以下,一路超卡车无数,爽!哈哈。

下了大坡,路况依然很不错,好久没骑过这么舒服的路了,自然速度也快。

我一个人迎着夕阳,欣赏着两边翠绿的青稞田和蔚蓝的天空,呼吸着洁净的空气,我不禁闭眼仰头迎风而飘。

突然遇到一路牌,上写“此去娜迦古城24千米!”我突然想到魔兽里面的娜迦族,和这里有什么关联吗?我无限向往,天快黑了,想想还是罢了,不去了!

夕阳下,路边一望无垠的青稞田熠熠生辉,田地的间隔处有一大片的灌溉沟渠,五六个光屁股的小孩站在路边高处,很开心地往那些大水泡里跳。夕阳照耀着孩子们那健康的肤色与开心的笑脸。那纯净无比、超有感染力的场景,深深地触动了我这个一瞬而过的旅人心弦。

20点20分我进了拉孜城,今天共骑行了8小时25分,将近150千米的路程。今天吃的不多,就三个馒头,一包榨菜,两罐饮料。我倒是诧异自己怎么这么能耐饿了?难道前天吃的还没消化不成?纳闷哦。

在拉孜城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家汉族人开的旅馆——我都养成习惯了,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把整个小城兜一遍——反正镇小,一会儿就转完了——找旅馆,更重要的是找大饼馒头店、超市什么的,以备第二天的干粮。

安顿下来,天还大亮着,我便拿了衣服找地方洗澡去。藏族人似乎没有经常洗澡的习惯,所以这边的旅店几乎没有洗澡的地方。

晚上我汲着拖鞋逛街。高原的夜很冷,传闻拉孜产名刀,怎么找不到一家卖刀的呢?“3.14”给闹的?这里到处修路、建房,似乎也要繁华起来了。街上一阵阵的灰尘铺天盖地。

找了个网吧,上网和朋友瞎侃,顺便查了点儿资料。晚上回到旅馆,跟我一块儿住的小伙居然是今儿在措拉山垭口碰到的一个驴友,打算明儿坐车去樟木镇,纯属偶遇,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7月9日,一早我就醒来了,住的这破木板隔间房,一点儿都不隔音,晚上东屋吵完西屋吵,一夜不消停。万般无奈起了个早,填肚子,买补给,照例是馒头、大饼、鸡腿、健力宝。

9点半,我收拾完毕,一个人继续上路。今儿从起来就一直肚子疼,这一路上就没彻底好过,没完没了的。一出城就是10多千米的缓上坡,加上肚子疼,上午10点我才骑到新藏线219国道和318国道的分岔道路口的检查站。路口的另一条路就是通往新疆界山大阪的国道219新藏公路。武警查验完证件放行,然后我就开始大上坡,翻海拔5248米的嘉措拉山!阿拉那个我爬山呀爬呀爬……

今儿不在状态,正好有运石料的大卡车经过,因为山路陡开得慢,大概只有十二三码的速度。太诱惑人了,俺知道很危险,但今儿实在肚子疼得没力气了。待一辆大卡车经过时,我猛赶几步,拽住卡车后面的铁把,经过几次的调整,终于能较好地控制我的单车与卡车同步了。就这样,手实在酸到不行才放。然后盼望着第二辆大卡车经过,再窜上去搭便车。

这样骑骑拽拽,大概走了八九千米的路,后面再没有卡车上来了。还是得靠自己骑上去啊,吐血。路上一连拉了三回肚子,拉得我半点力气都没了,差点就得推车上山了,这可是23千米长的大上坡啊……

寂寞有时候是个好东西。会让你思考很多东西:思考人生,思考感情是个什么物质?思考解脱,思考哲理,你会不自觉地总结自己所经历的,思考你将来要经历的事情。人生本不完美,每个人都有心底的东西,偶尔会泛起来,但我们更多的是需要不断地充实与前进,无论在哪方面……

铁丝网上嵌出人形

天气很好,这时候若在山顶,估计能看到珠峰吧!但现在我只能忍着肚疼孤独地坚持骑着,希望能赶在太阳没入云中前赶到山顶垭口,让我一睹珠峰的英容!这里的云都很低,似乎伸手就可以抓到。路也总是在那里,需要的是你不断地前行。

14点半,俺才终于历尽磨难到了垭口——快到垭口时,远远看到那飘扬的经幡,我突然来了力气,居然踩到11码,神奇地往顶点冲去。

爬坡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否定与肯定的过程,其中软弱的那个俺,总是被强硬的那个我百般忽悠,违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那个叫坚强的混蛋各种无理要求,结果总是在不觉中就到了垭口,哈哈……

站在垭口,透过路口高大的牌坊,能看见远处的雪山就像框里的油画一般。云浪翻滚,挡住了珠峰的面庞。路边有个孤独的藏族老伯正在虔诚地磕长头,或许正是这么恶劣的自然条件,才造成这么虔诚而丰富的信仰?

我把相机架在“塔克”身上,自拍了一张。“嘉措拉山,海拔5248米”,想来这该是我骑车翻过的第16座高峰了吧,也是目前我到过的海拔最高的一座大山了!且这还是我身体最弱时翻的一座大山,不容易啊。这会儿肚子稍微安静了点,没那么闹腾了,但我似乎有点脱水。

从这里开始俺算是进入了珠峰景区,但其实这里离珠峰大本营还有180多千米的路,从垭口到定日县,也还有60千米的路呢!

下山的路总是那么畅快,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头顶的天很蓝,一如我的心情。

然而好景不长,不一会儿路就变成了碎石烂路。远远看到修路的大卡车奔来,扬起漫天的灰雾,一下子就把我给罩了进去。本以为下坡路好走,可以很快到。结果这一带是逆风区,风大得差点把我吹到天上去。平时下大坡捏刹车都有40多码的速度,这会儿我使劲蹬才到17码,这风也太离谱了。下完山还有40千米的起伏路才到定日,跟坐过山车一般。

后面的路风景还不错,青稞田,绿水,牛羊,雪山,纯净的天空……可惜俺看惯了,连拿相机的冲动都没有。过一小村时,路边竖牌标着有一珠峰观景台,终于靠近珠峰了,俺不免有些激动。可惜为何只有珠峰的方向仍是一片云海呢?其他方向都是晴空万里啊,想来大人物总不会让人那么轻易得见的。

快到定日城时,我看到路边的一座座完全黑色岩土的黑山,成金字塔状,寸草不生,山体延伸起伏,这些黑山不知是何矿物构成。未成型的煤?又不太像。我很是好奇,不由得想起《鬼吹灯》里面所描写的精绝古城中,黑山与双头怪蛇来。这个场景原型来自这里吗?这一路我满脑尽是玄幻小说的场景。

可以远远看到豪华的白坝村了,这是我一路骑来所见过的最气派的小村,居然有高楼和石膏粉刷的白屋。

18点,我进入白坝村。原来定日县城不在318国道边,要从这里离开国道进去走六七千米才是定日小城。靠,在这路上又被獒狗追,这次獒狗跑得居然比我的单车还快,看来是不能总靠经验的:刚开始我看到那大狗不怀好意地跟上我,没搭理它,也没停下来跟它温柔地对视一下什么的。

“小样儿,不信我跑不过你!”我骤起加速,一下把单车速度蹬到36码,我一边猛蹬,一边回头得意地看那狗狗能追上俺不。结果车骑偏了,待回过来头来看前方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以近40码的速度杀到路边牧场里去了。牧场边一般都有铁丝网拦着,车直直撞上去,我全身腾空而起,连人带车挂在牧场边高高的铁丝网上,铁丝网上遽然嵌出一个人形!然后我又被弹回到草地上。丫的,裤裆爆裂,春光大泄;单车龙头都扭成180度了;大腿上也有两处见血大伤。

我爬起来蹲地上,半天没法动弹。撞着要害了,哎哟!我的娘呀,蛋疼!

更可恨的是,那狗日的小杂种居然幸灾乐祸地坐在路边,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敢情拿俺开心呢?这算天灾还是人祸啊?冤哪!

缓了一缓,疼痛稍减,我用工具把车把调正。大腿内侧被车把砸中,肿起老大一块,疼得厉害。我一瘸一拐地推车走了半天,才重新骑车上路。

攻略小记:日喀则(海拔3840米)——吉定(海拔3910米,全程60千米)——措拉山(海拔4550米,5千米上坡)——拉孜(海拔4020米,全程90千米)——嘉措拉山(海拔5234米,23千米上坡)——定日(海拔4300米,全程93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