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元年10月,更始帝刘玄令刘秀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镇慰河北诸州郡。此举遭到众大臣们反对。但刘玄不顾诸将阻挠,坚持派刘秀持节渡河镇抚河北。他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是怕刘秀功高盖主,威胁自己皇位,将其支走,再说此时他因为猜忌和嫉妒刘秀之兄刘縯,已把对方杀掉,也担心刘秀报仇;二是刘秀巡狩河北,正所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可以用他打击河北的各路起义军和地方势力,同时削弱自身。无论刘秀成败,刘玄最后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其实,刘玄和刘秀都知道当时河北地区形势严峻,那里光是不相统属的起义军就有铜马、青犊、五幡、五校、五楼、尤来、大枪、耘乡、大肜、高湖、重连、富平、获索等数十支,众达几百万人。不过刘秀到河北后,利用绿林军声威,打著汉宗室旗帜,到处宣传除王莽苛政,复汉官名,并罢免污吏,宽释囚徒,招集人才,争取民心,很有效果。其谋士邓禹也劝他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刘秀深以为然,“与定计议”。这些措施博得了相当一部分河北人士的好感,受到一些地方实力派的支持。信都(今河北冀县)太守任光首先表示支持他,刘秀遂以此为基地,征发附近各县壮丁,得精兵4千。接着,新莽和成(今河北晋县南)卒正(即太守)邳彤举城归附刘秀;昌城(今河北冀县西北)人刘植、宋子(今河北赵县东北)人耿纯也各率宗亲子弟数千人,以其所据县邑投靠刘秀。很快刘秀就聚集了1万余众。而且,在来河北之前,他还以寇恂为河内太守,防止其他部队渡河蹑其后尾;兹后寇恂“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成为刘家大军中的一支劲旅。他还招揽了一些有才能的地主知识分子,如邓禹(公元2—公元58)、冯异(?—公元34)等。为扩大声势,刘秀又假借当地起义军头目子路和刁子都(一作力子都、刀子都)的名义,四处招集人马。
这年12月,故赵缪王子刘林以卜者王郎诈为汉成帝子,立为王,都邯郸(今属河北),河北诸郡国多降附,势力雄厚。更始二年(公元24)2月,刘秀势力逐渐壮大,发兵进攻王郎。王郎派大将李育驻守柏人,刘秀军先头部队由前部偏将朱浮、邓禹率领;因二将未探明敌情,贸然进军,被李育击败,武器粮食等物品全部丢失。刘秀率主力在后,知道他俩战场失利,马上收其散卒,再与李育交战,大破敌军,将失去的辎重全部夺回。此战后,李育退守柏人城。刘秀攻之不下,遂引兵转而攻打广阿。这时上谷(今河北怀来东南)太守耿况、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寇恂等率领突骑,前来协助刘秀进攻王郎。同时刘玄也遣尚书仆射谢躬领军前来河北支援。刘秀兵力大增,遂东围钜鹿。王郎部将王饶坚守钜鹿,刘秀军攻打月余不能下。接着王郎又遣倪宏、刘举率数万兵来救钜鹿,但被刘秀军击败,战死数千人。4月,刘秀指挥大军进围邯郸,5月邯郸城被攻破,王郎被杀,从此刘秀在河北站稳了脚跟。
刘秀攻灭王郎后,刘玄恐其势大难制,派人赴河北封他为萧王,令其罢兵回长安;同时撤消耿况、彭宠等人的职务,任命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苗曾为幽州牧;并令谢躬率军屯驻邯郸,控制刘秀。刘秀接受耿弇建议,以河北未定为由,拒绝刘玄的命令,从此与更始政权之间出现裂痕。同时,刘秀在耿弇协助下,积极采取各个击破之策,向河北地区各支起义军发动进攻。首先,派遣大将吴汉调发幽州、冀州十郡兵,在这年秋天大破铜马军。青犊、高湖军、重连军来援,亦为所败,余部被迫归附刘秀。刘秀收编铜马等起义军后,势力大增,众至数十万,故当时人以“铜马帝”称之。建武元年(公元25)正月,刘秀又率大军攻歼尤来、大抢、五幡诸路农民军。于是,河北地区义军主力被刘秀消灭殆尽,燕赵大地尽归其所有。
刘秀能统率驾驭很多不容易领导的人物,而都能补短截长,互相牵制,除了他的宗室身份,“谨厚”的声名和天命的心理准备外,他具有领导能力的天才不能否定;同时他对大小事宜都亲身督察经营,毫不松懈。他也“常在局势艰危的关头,甘冒生命危险亲临前线”(黄仁宇语)。有人说他平生“见小敌怯,见大敌勇”。我们也可想象,大敌已在他的预料之中,若不规避,一定是准备好决一雌雄,所以能临危不惧(所谓“战略上藐视”);反而是小敌会出其不意地出现,需要警惕,否则处置不当,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所谓“战术上重视”)。如此看来,刘秀不仅有军事头脑,而且有当统帅的才干。
最初刘縯、刘秀兄弟起兵舂陵时,便早有帝制自为之心,因而与刘玄之间存在着争夺帝位的矛盾。其后刘縯被杀,刘秀虽满腔悲愤,但因势力孤单,只得隐忍不发,缪为恭顺,既不哭泣服丧,又反亲见刘玄表示并无芥蒂,心里却同时已确定“立高祖之业”的宏愿,说明一位优秀的政治家善于忍耐,而且目光远大。当他行到鄗(今河北柏乡北),有点忍不住了,便把冯异召来,借口“问四方动静”,有意启发他说:“吾昨夜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动悸。”冯异心领神会,马上拜贺:“此天命发于精神,心中动悸,大王重慎之性也。”冯异与诸将定议上尊号。事有凑巧,就在这时,刘秀年轻时的同学、儒生强华从关中来,奉上“神圣”的《赤伏符》。符文曰:“刘秀发兵捕不遭,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据说,“四七”表示从汉高祖到刘秀正好是280年,火为汉德,是刘邦受命于天的根据;现在历史循环到刘秀,他复兴汉室正是天意。同时群僚属也复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淆乱,符瑞之应,昭然著闻,宜答天神,以塞群望。”既有“诸将固请”又有“赤符天命”,于是,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了,登上帝位的时机也成熟了。
更始三年(公元25)5月已未,刘秀正式即皇帝位于鄗南,改元“建武”,是为历史上的汉光武帝,东汉王朝的开创人。他的即位祝文同样理由充分,冠冕堂皇:“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愚。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群下佥曰:‘呈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总之,他是天命眷顾,民心所归,是地地道道的真命天子。建武元年(公元25)7月,光武帝拜邓禹为大司徒、王粱为大司空、吴汉为大司马;又拜了5个将军:景丹为骠骑大将军,耿弇为建威大将军,盖延为虎牙大将军,朱枯为建义大将军,牡茂为大将军。东汉政权正式建立起来了。
(第四节)定都洛阳,天下一统
汉光武帝刘秀即位后一个月(即建武元年7月),便把军事目标指向洛阳,这是十分关键的一着。河内逼近洛阳,行军路线短捷;河北悉平,军事力量集中;洛阳势孤,攻克指日可待。倘能夺取洛阳,赤眉军将无向东发展余地,其军心必然沮丧。同时,坐镇洛阳,还利于西窥关中,南取江汉,东逼徐、扬、兖、青,这无疑将占有统一天下的战略要地。光武帝正是吸取了更始政权的教训(即放弃洛阳入主关中)。清代人王夫之说过:“更始之失,光武之资也”,就是指的这一情况。
当月,光武帝派大司马吴汉率领朱枯、王梁、岑彭、冯异、万脩、贾复、刘植、坚镡、侯进、祭遵、王霸等11名主要将领共同进攻洛阳,可谓全力以赴。围攻数月,更始将领朱鲔坚守不下。久攻不取,刘秀打算采用招降之法,并想到了岑彭。岑彭原为王莽政权县吏,曾坚守宛城,到城中粮尽才投降更始政权。为此绿林军将领主张杀掉他,后被刘縯救护,故至今对刘秀仍然感恩。刘縯遇害后,他在朱鲔手下任校尉,立有战功,被推荐为淮阳都尉。既然岑彭对自己忠心耿耿,又和朱鲔有过交情,派他去最是适合。他带着刘秀的话“夫建大事者,不计小怨。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去劝说朱鲔。朱鲔接受意见,和岑彭一起去见刘秀。刘秀亲自下座“解其缚”,并慰抚一番,很快让岑彭当夜送他回城。第二天,朱鲔带领全城兵众一起归降。就这样刘秀轻易夺下了洛阳,不仅减少了兵祸之苦,又收笼了人心。刘秀即拜朱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这年10月,光武帝正式定都洛阳,史称东汉。
建立东汉、确定洛阳后,光武帝下一步就是如何消灭各种敌对势力,重新统一中国了。首先自然是绿林军及其后来的更始政权。公元24年更始帝刘玄自入主长安后,大封宗室,又沉湎酒色,昏庸无能,一切委政奸贼赵萌,以至众叛亲离,矛盾激化;又诛杀申屠建、陈牧、成丹等诸多功臣,引起内部分裂,络绎离去。公元25年,赤眉军与绿林军王匡、张卬等联合攻入长安,更始帝先出逃,后请降,不久被杀。更始政权彻底瓦解,绿林起义宣告失败。
光武帝的第二步是如何对付赤眉军。当初更始政权刚建立时,虽然也曾封赤眉军首领樊崇为列侯,但刘玄鼠目寸光,缺乏度量,不知收买人心,对樊崇及其赤眉军很是歧视、冷漠。樊崇老大不快,乃于公元24年分兵两路进攻已入主长安的刘玄。次年会师于弘农(今河南灵宝北),不断取胜,又善于扩充兵马,队伍激增至30万人,分为30营。不久他们便在郑(今陕西华县)立年仅15岁的牧牛童刘盆子(据传也是汉代宗室)为帝,年号建世。旋与绿林军联合攻入长安,消灭更始政权。但关中豪强地主都隐匿粮食,坚壁顽抗,令其无计可施。建世二年(公元26)赤眉军粮尽无援,被迫退出长安,此年在崤底(今河南洛宁西北)、新安(今河南渑池东)被刘秀派冯异击败,刘盆子、樊崇等在宜阳(今属河南)投降,赤眉起义亦宣告失败。
此后,光武帝进一步削平各地割据者,统一大业进入新阶段。他必须与地主阶级内部各个政治集团、各派割据势力展开激烈的争夺。当时张步割据山东青州,刘永割据梁地,李宪割据庐江(今安徽合肥),秦丰割据南郡(今湖北江陵),还有自保河西五郡的窦融、称雄于天水的隗嚣、称帝于巴蜀益州的公孙述,以及与匈奴勾结的卢芳等各派政治势力。在群雄当中,对刘秀威胁最大的是刘永。当时刘永雄据今豫东、皖北,与青州张步、苏北董宪、庐江李宪连成一个颇大的军事同盟,因而他实际上拥有鲁西、苏北、皖北、豫东广大的土地,专制东方,成为刘秀的劲敌。况且,刘永是梁孝王八世孙,曾诏封梁王,在宗法中的地位比刘秀有利,因此对刘秀威胁最大,首先就要翦灭他。从建武二年(公元26)夏开始,刘秀派军进攻刘永及其部下;到建武六年2月,刘永的势力完全肃清,历时近4年。
与此同时,光武帝又遣别将南征秦丰于黎丘(今湖北宜城北),征延岑于武当(今湖北均县西北),征田戎于津倻(今湖北沙市)。秦丰被俘;延岑、田戎皆亡入蜀,投奔公孙述。割据渔阳的彭宠为其苍头奴所杀,并投降刘秀。于是北自幽燕,南至荆襄,皆次第平定。但当时西南与西北尚为众雄所割据,其中势力最大者为公孙述,据有益州之地,即今川、贵、云大部分地区,地势险阻,资源丰富。其次为隗嚣,据有安定、陇西、天水、武都诸郡,即据有今甘肃东南地区,粮草充足,士马强壮,进可闯入关陕,退可自保边陲。又次为卢芳,据有晋、陕北部和内蒙一带。因而从建武五年(公元29)开始,刘秀逐个平定上述诸割据势力。首先,拉拢窦融归附东汉皇朝,任凉州牧。窦融归附后,刘秀准备用武力进攻隗嚣。大战数年,建武九年(公元33)正月隗嚣病死,其将立其子隗纯为王。汉军乘机发动军事进攻,窦融率军配合夹击,十年10月大破隗纯于落门(今甘肃甘谷西),隗纯投降,陇右平定。所谓成语“得陇望蜀”之典,至此东汉对割据巴蜀的公孙述已形成南北夹击的钳制攻势。刘秀发两路大军攻蜀:一路自北南下入蜀,一路溯长江而上。从建武十一年(公元35)春开始到建武十二年(公元36)11月,公孙述自将数万人攻吴汉。吴汉部下数万击之,述兵大乱,并大“屠成都”(《后汉书·光武帝纪》)。乱阵中公孙述被刺中胸部,当夜身亡。次日,其部下延岑以成都投降,巴蜀平定上报。最后剩下一个卢芳,因有匈奴援助,刘秀屡次派遣吴汉、杜茂攻打之,均难克下。至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平定巴蜀,卢芳知刘秀已统一中国,孤立不能相敌,乃逃亡匈奴。至此全国统一的局面基本实现;此时距光武称帝已有11年了——也就是说,他再度统一中国至少花了11年时间!
善于识人的光武帝,将运筹帷幄的邓禹比喻成张良,将秉公执法、长期镇守后方的寇恂比喻成萧何,将性格刚毅、文武双全的贾复比喻成曹参,将忠勇无敌与杀罚果断的吴汉比喻成周勃;而在他心中,功高盖主的战神将军韩信的位子,自非耿弇莫属了。